雨下到第四天。
也是傅俏正式住进赵远家中的第三天。
她站在楼上俯视,道路已然被及膝高的泥黄色积水淹没,吉普车的轮胎翻腾起波浪,仿佛是舟艇在水上航行。
“本台报道,据监测陵州市在过去24小时内的降水为236毫米,突破历史极值。而淮江东山水位也快速涨至9.76米,超出警戒线水位0.96米……”
这场铺天盖地的暴风骤雨给整个城市几乎都按下了暂停键。学生停学,工人停工,就连高中部临门一脚的期末考试也被紧急取消,时局来到了高度紧张的状态。
荀敏守在电视机前,认真地看着电视里的新闻播报。
赵远更不必说,抢险救灾向来都是军队都职责所在。他从昨天起就已经在团部忙得脚不沾地了,直到今早才有空打了个电话回来,让送两件换洗衣服去,顺便转达了女儿的口信。
因为洪水险情,从沪市到陵州的列车车次基本上全部取消,她只能暂时留校。并且让父母不要担心,与她一起暑期留校的同寝室友还有两个,大家之间能相互照应。
“才下了几天的雨,都快超过往常一年了,再这么下去,不知道要多少人受灾……”
荀敏感叹着起身,很快就进屋收拾出了几件换洗都衣物。
“俏俏,你在家休息。我去给老赵送衣服了。”
傅俏闻声回头,见她拎着个不大不小的旅游包,赶忙走了过去。
“荀姨,为什么赵叔不让人回来拿啊?”
“他们现在都忙着呢,大伙儿都有事。我闲着也是闲着,去送送东西正好。”
傅俏道:“荀姨,那我来送吧,外面雨大水深不好走。”
道上的浑水已经越有二三十公分深,荀敏身形小巧,年近半百,万一摔到哪里可吃不消。
她受人恩惠,这点小事没道理不帮忙。
荀敏道:“没事没事。你不认识路,我慢点走就成。”
“荀姨。”她凑了过去,索性先拿住包裹,“你把怎么走告诉我,我保准给你送到。”
荀敏犹豫了片刻,似乎是清楚自己在雨中涉水的能力肯定比不过年轻人,却难以下定决心让傅俏外出淋雨受风。
“可是…你的伤口刚再缝合上…”
她担忧的目光落在了傅俏的额角,素白的纱布分外显眼。
“荀姨,我绝对注意,快去快回,一秒钟都不耽搁。”
她深深地看着小姑娘,最终还是答应道:“好吧。不过一定要记住,你的生命安全才是第一位的。东西哪怕送丢了也不要紧,外面风雨要是大了就赶紧回家。”
“诶!”傅俏特意俏皮地应了一声,稍稍缓解了些荀敏紧绷的情绪。
“荀姨,那你快把团部的路告诉我吧。现在雨还不是很大,我这就出发了。”
“好好。”荀敏口中应和,眼睛却开始在屋内乱瞟,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笔呢…稿纸呢……”她喃喃说着。
傅俏看得一头雾水,提醒道:“荀姨,您这包不是已经收拾好了吗?”
“不是这个。”荀敏解释道:“去团部的路有些绕,给你画个图纸好记。”
她连忙道:“不用了,荀姨。您说就成,我记住。待会儿复述给您听。”
“但是你连怎么出家属大院都没试过,人生地不熟的,还是画个图好些吧?”
“真的不用。”傅俏又道,“您说就是。”
荀敏有些将信将疑,又因着不想打击孩子的信心,仍如实说道。
“你下楼以后往正东方向走,穿过中心花园,就到了大道上。大道往前走到头有家军人服务社,那是个十字路口,你和服务社同向往右,路过幼儿园,然后就到了锅炉房。从锅炉房那个路往前走大约一百米左右,你能看到一封闭的铁门,有卫兵岗哨,哪儿就是办公区和生活区的分界线了。”
傅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营区里呢?”
“要进营区得经过岗哨,记得一定把临时出入证给带好,给哨兵说清楚是去给赵团长送东西的,核实后就会放你进去。”
她点点头。
“过了岗哨,就能瞧见一条两边都是梧桐树的大路,顺着往前走,经过大礼堂。然后你留意右手边,有栋六层高的楼,外墙刷了半墙红色,前边有个小花坛,不知道现在还不能看见,那里就是团部机关了。你都记住了?”
傅俏略微沉吟了片刻。
荀敏便又开始找起了纸笔。
“下楼往东,穿过中心花园上大道,往前走经过服务社,再继续往东找到锅炉房,锅炉房向北就是岗哨。出示通行证和说明来意后能进入营区,顺着梧桐路走,经过大礼堂后注意右侧建筑,六层楼刷半墙红色的楼栋就是团部机关。对吗?”
少女的嗓音清脆,说得简洁明了。
荀敏一怔,缓了几秒才道:“对对,没错。”
傅俏笑道:“好。那我这就去拿证件,您在家等着我回来就成。”
半小时后。
抵达团部时,纵然有伞,她还是无可避免地成为了落汤鸡。
没办法,风雨交加的时候,水滴几乎是从四面八方而来。脚下的积水自不必说,即使傅俏这一米六七左右的个头,深处也近淹到了大腿,她边走边想着这趟来得幸亏是她,要是荀敏,估计都会被困在半道,进退两难,那就麻烦大了。
又经过一轮岗哨的盘查,傅俏顺利地进入了团部。刚在一楼站了几分钟,她所在的地方就汇聚起了一滩水洼。
看着楼里在各处进进出出,廊道上来来往往的繁忙身形。空气里的味道湿嗒嗒的,烟气若有似无。人声,脚步声,电话铃声,从没有一刻停歇,毫无征兆地灌满了她的耳朵。
傅俏忽然觉得自己与这里有些格格不入,莫名在心底生出些窘迫。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明白。
那是一种幽微的,难明的,“小资本阶级”的软弱性。
哒哒哒哒,硬质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脚步声。一人风风火火地从楼上下来,直奔傅俏面前。
“你就是来给团长送东西的?”
刘干事问道。
“是。”她将怀里的包裹递了过去。
刘纪接过包裹,手下的触感干燥,还带着几分温度。
“如果您这边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傅俏说着便打算离开。
“等等!”
他看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湿漉漉的小姑娘,“待会儿有车要去服务社,可以捎你一程。你先跟我到楼上去喝点姜汤坐一会。”
拾级而上,傅俏跟在这位初次见面的“刘干事”身后,步履匆匆地进到一处大开间。
粗略地环视了一圈,那两张巨幅的地图率先吸引到了她的注意力。左边的展板上钉着张市区地图,上面标记的点位与普通的交通地图似乎有些不同,对面则是整个陵州及周边地区的水文地图。与刘干事不同,屋内的众人皆是身着迷彩,接收着电台消息,笔下刷刷地在纸张上记录着什么,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好几人收集了一批又一批的文件出去。
瞧着像是个信息流转的中心。
“来,快喝。”
一只白底绿色斑点的碗忽然出现在眼前,里面是刘纪从后方小桌上的大不锈钢桶里舀来的温热姜汤。
“你在这里先休息会,等车到了我来喊你。”
傅俏忙接过汤碗道:“谢谢您,我就在这里不会乱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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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洲?八卦洲怎么了?急缺药品和饮用水……”
“长胜街道…需要冲锋舟转移群众……”
“淮江大堤靠东岸处出现三处管涌……”
“龙江船厂出现内涝,积水深度达两米,需要冲锋舟救援……”
“夫子庙需要篷布和食物……”
“现在车队情况怎么样了?一队已经出去了……”
“什么?五号库的储备食品已经空了?”
“……一号库还有两千箱压缩饼干……”
她坐在角落的板凳上小口啜饮着姜汤,一边听着各类信息,一边对照地图确认位置。这是她的习惯,无聊或者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只要是有字的东西就感兴趣。
图纸详尽,在加上如今的这副好眼睛的好视力。没多大一会儿,傅俏就已经将整个陵州的地理情况记了个七七八八。
即使她在穿越之前从没到过陵州。
“你这不是瞎胡闹吗!怎么不事先规划好呢?!我们的冲锋舟已经全都派出去了。你现在又说长胜街道,我哪里还有船能找给你?”
这一声如惊雷似地在隔壁爆开,骇得傅俏一个激灵,差点把碗里的汤都洒出来。
水泥红砖结构的隔音效果实在一般,她稍稍往后挪了挪,不用将耳朵靠在墙上就将能把隔壁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老徐,你不要激动嘛!有问题提出来解决,大吼大叫地干什么?”
“不是我激动,而是两天了!还是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下达指令,一会儿说这里紧急要去这里,走半道又说那边更急要先那边。团里就这么二十艘船,来来回回,时间都白白浪费了!”
“这种系统性的问题,以后再说,先说眼下的事情。长胜街道的情况严峻,你快联系看看有哪只队伍在附近,赶快去跑一趟。”
傅俏听罢,呷了姜汤,略在脑海里回忆了下刚才听到的信息,喃喃自语道:“六号编队,两辆小型冲锋舟。”
很快,隔壁就来了人,甫一进门就大声问道:“快查查!有哪只冲锋舟编队在长胜街道附近的?!”
过了约莫三分钟,一位稍显白净的男生答道:“四号编队!有三辆中型冲锋舟,应该是要去龙江船厂执行任务的,刚才五分钟前六连电台回传消息说已经出发,是否要立马叫回?”
“快发消息!我去汇报参谋长。”
来人又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她不禁感到匪夷所思,默默腹诽道:“走了五分钟了。冲锋舟是用马达加速又不靠人手划,一分钟至少能走五六百米。五分钟都走出去三公里了,船上又没对讲机,哪里还能叫得回来了?”
芝加哥冬季漫长而又寒冷,只有夏天算得宜人,所以那时候傅俏会在暑假时偶尔和同学去密歇根湖上玩桨板,享受湖区难得的好天气。到实现财务自由后,索性买了艘圣汐克Hawk38中控台快艇,因此或多或少对舟艇的性能马力有了些大概的了解。
傅俏在心里盘算着:“倒是十分钟前去八卦洲的快艇编队和六号冲锋舟编队刚从芦淀口出发,就算快得话也不过就是七八公里,恰巧经过龙藏津,快艇上有电台不说,要是从龙藏津到长胜街道,那可比从龙江船厂过去快多了。”
不过,她要不要说出来?
不说,灾情如火,一分一秒都耽搁不起。可要是说,自己人微言轻,未必会有人在意,多半是个自取其辱的下场。
纠结之际,刘纪出现了。
“走吧,车到了。”
“啊?”傅俏从思绪中恍然脱出,条件反射似地起身。
两人刚走出两步,她倏地停下。
刘纪回望看她,不解:“怎么了?”
“刘干事,您能帮我说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