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小薰何曾受过这等轻视?听了这话,她怒从中来,身形倏忽一转。手中机关伞合拢,伞尖弹出一截三寸利刃,竟化作一柄奇形□□,又是刺又是划,招式刁钻狠辣,直逼关节要害。
台下观众看得眼花缭乱,无不屏息凝神。
卫百狩醉意愈酣,枪势反倒愈加气势磅礴。
他脚下步伐看似杂乱,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杀招。那杆长枪在他手中,再无固定的路数,时而如大江奔涌,大开大合;时而如毒蛇出洞,刁钻狠辣,他的枪法,已不再拘泥于形,只剩一股纵横捭阖、一往无前的浩然之气。
几十招过去,颜小薰逐渐觉得力不从心,一个假动作在她面前晃过,她顿时乱了节奏。
终于,卫百狩低叱一声,身形猛地一旋,长枪借势抡圆,带着崩山断流之势向她袭来。颜小薰急将伞面横挡。
“轰!”
这一击,远超先前。颜小薰只觉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伞柄。手腕脱力,那柄机关伞也在霎那间脱手飞出,“哐当”一声落在台下。
她本人更是被这股巨力带得离地飞起,向后跌去。
败了?颜小薰怔愣着,连自卫都忘了。
预期的重摔却并未到来。
一只坚实的手臂在她腰后一托,稳住了她的身形。她惊愕抬头,正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
卫百狩醉意不知何时已消散大半,只剩下清亮如寒星的光,带着一丝尚未褪尽的狂野。
他并未伤她,甚至在她败落的瞬间,护住了她。
卫百狩收回手臂,将长枪往地上一顿,抱拳道:“承让。”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场石破天惊的较量,不过是一场酒后的随意挥洒。
他不再多看颜小薰一眼,转身,拖着长枪,步伐依旧带着几分酒后的虚浮,缓缓下台,消失在人群之中。
远处传来豪放不羁的念诗声。
“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颜小薰怔怔地站在原地,右手虎口处的刺痛远不及心头的震撼。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刚烈的酒气,此刻闻着,却再不觉得刺鼻。
她默默拾起自己的机关伞,看着伞面上细密的裂纹,如同看到她曾经坚不可摧的骄傲,被一击粉碎。
“原来二叔年轻时就这么厉害了么?”
卫照雪清脆的声音将颜小薰拉回现实。颜小薰沉默片刻,又喝了一口酒,悠悠然道:
“泠州习武之风盛行,门派众多,其中流云伞一支可称第一。我既得了我爹真传,又自幼努力,与人比武时,极少有输的时候。”
“我本以为,他跟那些求娶者一样,不过是花架子罢了,没想到……”
“求娶者?”卫照雪好奇问道。
“哦,我忘记说了……”颜小薰沉默半晌,继续缓缓道来。
颜小薰父亲名颜铮,乃泠州流云伞第十代传人,为人乐善好施,广结善缘,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有些意气用事。
此事在颜小薰的婚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颜小薰十六岁那年,颜铮便开始盘算着将她嫁出去。他这人不好名利,唯一看中的便是武功,一时兴起便搭了个比武招亲的台子,凡是想求娶的都可登台一试,若是能赢过颜小薰,便可抱得美人归。
颜小薰对此颇有微词——若是来了个武功高强的老乞丐,她也要嫁过去不成?但颜铮一意孤行,颜小薰无法,只得加倍用功,在台上从不手下留情,三年过去了,登台者无数,却没一个能打败她的。
“那颜姐姐也是很厉害的!”卫照雪捧着脸,由衷赞叹了一句。
颜小薰垂下眼,自嘲地笑了笑,道:“只可惜,唯一一个能赢过我的,却不愿娶我……”
原来,比武招亲结束的第二天,颜铮便找上门来,要求卫百狩娶了颜小薰。
卫百狩先是大吃一惊,了解事情始末后便犯了难——他昨日醉了酒,哪里知晓这是个比武招亲的场子。
卫百狩绞尽脑汁,又是以没银子推脱,又是借口自己有隐疾,就差骗他自己有龙阳之好了,颜铮却执拗得很,无论如何都要他娶了颜小薰,直言若是卫百狩不愿娶,那颜小薰便终身不嫁了。
卫百狩别无他法,只得向颜小薰投出求助的目光。
然而,昨日里不可一世的姑娘,如今却红了脸,垂眉敛目地缩回了颜铮的背后,一言不发。
“我本以为一见钟情是最可笑不过的事情,可等到真正与他交了手,才知,感情是这般不讲理的东西,横冲直撞地来,将一颗心搅得天翻地覆。”
卫照雪思忖许久,才小声开口,问道:“那……后来呢,二叔有没有娶你?”
“后来啊……”颜小薰低头笑了笑,道,“差点就娶了。”
卫百狩与颜铮僵持不下,又不愿将此事闹大,只能各退一步,先让二人相处相处,若是合得来,再谈嫁娶之事。
颜小薰第一次将练武搁置了下来,开始钻研厨艺。她每日做一道小菜送去卫百狩所在的客栈,雷打不动。卫百狩起初不愿收,时日久了,便也慢慢接纳了。
本就是青春好年华,二人相貌也都出众,更兼言语投机,情愫暗生,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卫百狩不是个没担当的。一日,颜小薰照常来送小菜,卫百狩便提及嫁娶之事。
“我家里是开镖局的,规模不算很大,但好歹也能糊口。爹娘去得早,上头只有个哥哥,已成了家的,嫂子也好相处……呃,我、我没什么坏习惯,就是好喝点小酒……但、但是我家离泠州比较远,你要回娘家可能不太方便……”
卫百狩的黑脸上透出一丝红晕,自顾自地将家底和盘托出,前言不搭后语,把颜小薰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颜小薰见他窘迫,便轻柔地拉住他的手,道:“这些都无碍的,只要你肯对我好,便是个叫花子我也认了。”
“谁叫我心悦你呢……”颜小薰说到这里,红霞飞上双颊,罕见地露出几分小儿女姿态来。
卫百狩不善言辞,只轻柔地将她搂进怀中作为回应。
二人便这么定了终身。
后来的日子里,二人愈发如胶似漆。卫百狩也主动了起来,日日往颜家宅子里跑。
“他笨得很,我说什么他都信。”颜小薰垂眸道,“他问我爱吃什么,我就骗他说,我最爱吃一家铺子的山药糕,二十多里路呢,我以为,他肯定不会去的。”
“他当真信了,天不亮便去寻,在我用早点前赶了回来,糕点却还是热的。他说,他捂在胸口带回来的,叫我不要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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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他的汗味儿……我怎么会嫌弃呢……”
卫照雪听到这里,不禁屏气凝神。她记忆中的卫百狩一直都是那副爽朗利落、不拘小节的形象,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那后来呢,怎么会……”
卫照雪没说完,颜小薰却知晓她要问什么。
“本计划着等过了这个年便成婚的,我爹将嫁妆都备好了,他却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卫照雪正听得入迷,听到这里,一拍桌子便要站起来。
颜小薰忙拉住她,叹道:“那是一个冬天,我像往常一样,起了早,在庭院里等他,从天亮等到天黑,他却没出现……”
冬天的风最是刺骨,一如颜小薰当年的心境。
她有试着去客栈寻他,掌柜却告诉她,卫百狩昨夜便退了房,急匆匆走了,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我问遍了镇子上所有认识他的人,没有一个人晓得他去了哪里。”颜小薰蹙眉道,“天下之大,他只告诉我他家在边陲……我去哪里寻他?!”
卫照雪嗫嚅片刻,最终没有回应。
颜小薰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朝廷整治武林的风刮到了泠州,不允许民间私自传教武学。流云伞到了我这一脉后继无人,我爹便没了主心骨,将自己关在家中。”
“我不愿再留在泠州,便出门游历江山,去到一个地方,便在那里搭擂台,以武会友,也是期盼着……能再遇上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武功也精进不少。如今与人比武,我不置暗器,只用一把空伞,只可惜,就是这样,也再没遇上能胜过我的人……”
卫照雪听到这里,不禁回忆起幼时的事情。
十四年前,临近冬天……
她突然意识到,这样盘算下来,卫百狩不告而别的日子,似乎与她被送往裴家的日子颇为相近。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卫照雪想了想,开口问道:“所以……他方才有解释,当年他为什么不告而别吗?”
颜小薰手持酒盏,在月光下晃了晃,又猛然举到唇边,一饮而尽。
她显然有些醉了,撑着头轻声道:“他说……家里亲戚做白事……”
“……”
颜小薰怔怔地盯着酒盏,眼神愈发迷离,半晌又嘟囔了几句。
“他在撒谎,我知道的。”
“他学会骗我了。”
“他以前从来不骗我的。”
卫照雪看着她怔忡的模样,忍不住出演提醒:“颜姐姐,你醉了,还是快回……”
然而,不等她说完,颜小薰便颇给面子地“扑通”一声,趴在了石桌上。
“……”卫照雪捏了捏眉心,别无他法,只得将这个醉鬼挪回了房间。
将颜小薰安置好了,卫照雪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十四年前的那个雪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家里人从未与她说过?
卫照雪怔愣地看向庭院中的月光,突然发现,对面的西厢房中亮起了微弱的灯火。
卫百狩似乎也是难眠,他的影子被投射到窗纸上,在灯火中摇摇曳曳了一会儿,又站起了身,靠近窗台,“吱呀”一声,将窗户推开。
恰好与卫照雪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