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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第二十七章

作者:沉烟山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藏剑山庄,天泽楼内。


    烛火通明,却照不亮叶孟秋眉宇间深锁的阴霾。


    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几封密函与南海沿岸的舆图,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轻响,一如他此刻纷乱却不得不强行压抑的心绪。


    距离那封匪夷所思的家书出现,已过去数日。


    几日来,藏剑山庄能动用的所有明暗力量,如同撒网般铺向了南海沿岸,以及所有可能与“林”姓显赫之家有关的线索。


    然而,回报的消息却一次次将他心中的微末希望碾碎。


    南海沿岸,姓林的人家不少,渔村、小镇、甚至州府之中,皆有林姓聚居。但细细排查下去,要么是寻常百姓,绝无可能无声无息藏匿一个重伤的外人三年或五月而不露丝毫风声;要么是有些根基的乡绅富户,其家宅护卫、人员往来,经探查皆无异状,更无人见过什么白发盲眼的男子。仿佛叶英信中所言的“流落异乡三载”,只是凭空臆想,在这边世界的时光流逝里,找不到半点对应的痕迹。


    而那个神秘出现的道人——“纯阳子”,更是如同镜花水月,无从查起。


    叶晖亲自修书,以藏剑山庄的名义,措辞谨慎地向纯阳宫发出了询问。回信是纯阳宫代掌门李忘生亲笔所书,语气客气却带着明确的否认与困惑。信中言明,纯阳宫绝无一位道号“纯阳子者,此道号乃家师吕洞宾尊讳,门下弟子乃至长老,绝无可能、也绝不敢僭越使用。家师近日在宫中闭关,从未下山,且据描述,其道袍制式虽近似纯阳高阶修士,却亦有细微不同,并非纯阳宫任何已知品阶的服饰。纯阳七子乃至所有有名号的道长,近半年行踪皆有迹可循,无人曾前往江南,更无人有那般鬼神莫测、能瞬间治愈三阴逆脉的通天手段。


    李忘生在信末甚至委婉询问,藏剑山庄是否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蹊跷之事?言辞间,竟似将此事视作了某种精怪传说或是江湖讹传。


    叶孟秋接到回信时,气得几乎笑出来。蹊跷?何止是蹊跷!


    这条最应有些眉目的线索,就此彻底断绝。那道人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无门无派,无根无萍,却拥有着神鬼莫测、能瞬息治愈婧衣三阴逆脉的惊天手段。


    不甘之下,叶晖甚至动用了极其隐秘的渠道,尝试接触那神秘莫测、号称无所不知的“隐元会”。然而对方给出的回应,却是一个天文数字般的价格,高到足以将整个藏剑山庄压垮数次,那价格甚至比暗杀当朝皇帝更为离谱。这已非拒绝,而是一种近乎嘲弄的回应,仿佛在说:此事涉及之秘,非尔等所能窥探,知难而退吧。


    查无可查,探无可探。


    叶孟秋缓缓闭上眼,将手中那封重若千钧的信再次展开。借着昏暗的光线,目光又一次掠过那些早已刻入脑海的字句:


    “南海一别,已近三载。”——可明明,山庄这边才过了五个多月。这时光之差,如同天堑,将他的长子隔绝在另一个无法触及的维度。


    “身受重伤,流落异乡,记忆尽失。”——英儿那时该有多无助?他一生顺遂,剑道天赋卓绝,何曾受过那般磨难?重伤、失忆、流落陌生之地……每一个词都像针一样扎在叶孟秋心上。他那时又在何处?竟让长子独自承受这一切!


    “岳父不嫌我目盲白发,将女下嫁……”——目盲!白发!叶孟秋的心猛地一抽。他几乎能想象出长子当时是何等狼狈凄惨的模样。是哪位高人?又是何等恩情?竟让英儿甘心许下婚约?他了解他的长子,性情清冷孤高,最重承诺规矩,若非真的山穷水尽、受人大恩,且对方确是良配,绝不会如此轻易许下终身。这绝非什么无媒苟合,定是到了极端困境之下的郑重抉择。


    “现已育有一双儿女,长子名灏,次女名璇。”——长孙!他的长孙!名字都已取好,叫叶灏。信末那句“若庄内有余钱,可在西湖畔购一处宅院,不必奢华,清净即可”,更是透露出长子内心深处对归家的渴望,以及对未来安顿妻儿的细致考量。这哪里是要入赘?分明是想着有朝一日,要带着妻儿回家来的!


    可是……“暂不能归”。


    这四个字,如同冰冷的锁链,困住了所有团圆的可能。


    他的长子,他寄予厚望的藏剑山庄继承人,就像是一滴落入沸水的水珠,在南海的风浪中消失后,竟似从这世间彻底抹去了五年存在的痕迹,然后又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经历了三年不为人知的磨难,留下了一封语焉不详、却石破天惊的家书,和一个治愈了婧衣痼疾的神迹作为佐证。


    这一切,完全超出了叶孟秋一生所认知的江湖规则、世间常理。


    他疲惫地闭上眼,向后靠在椅背上,花白的头发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凌乱,透出几分往日罕见的苍老之态。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叶英幼时的模样。


    那个孩子,从小就不多言,眼神清澈却总像是隔着一层雾,望向极远的地方。开元元年,他初学四季剑法时,那副“木讷笨拙”的样子,曾让自己何等失望与焦躁!藏剑山庄初立,强敌环伺,他叶孟秋一生要强,怎能容忍继承人是个“庸才”?


    责骂、罚跪、禁食……现在回想起来,那时被焦虑和怒火蒙蔽的眼睛,是否错过了那孩子沉默外表下,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眸深处,或许藏着的惊世才华与痛苦?


    直到公孙大娘一语道破“道剑”境界,他才恍然惊觉,自己错的有多离谱。那不是笨拙,那是心思太快,快过了身体,快过了世俗的剑招框架。


    他后悔吗?或许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是严父,藏剑山庄需要的是能扛起一切的庄主,而不是需要呵护的娇儿。他将所有期望压在长子肩上,认为那是天经地义。次子叶晖不喜习剑,他便将全部心力倾注于叶英,鞭策他、锤炼他,希望他最快速度成长起来,足以面对江湖的风刀霜剑。


    后来,他知道了自己的境界已跟不上长子的脚步,便毫不犹豫地交出了庄主之位。他欣慰于青出于蓝,却也怅然于自己的衰老。但他始终相信,叶英能带领藏剑走向更远的未来。


    可如今呢?


    这个他最看重、最严厉对待、也最终寄予厚望的儿子,失踪了。在他为了山庄的荣耀,远赴南海寻找铸剑之材时失踪了。


    整整五个月,音讯全无。


    而这五个月,藏剑山庄是何等光景?第三次名剑大会筹备在即,急需“残雪”剑扬名立万;五子叶凡早年失踪,至今寻不回;幼女婧衣襁褓之中便带着三阴逆脉,日日需金针度脉,以珍奇药材吊命……桩桩件件,都压得人喘不过气。叶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简直是雪上加霜。


    他对外表现得强硬,甚至放出“等他回来打断他的腿”的狠话,仿佛对这个长子失望透顶,毫不在意。可内心深处,那日夜焚烧的焦灼与担忧,只有他自己清楚。


    那是他叶孟秋的第一个儿子!是藏剑山庄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怎么可能不在乎!


    然后,那封信就来了。


    带着一个治愈婧衣的神迹,以一种超越理解的方式来了。


    “已成家”、“娶妻林氏”、“一子一女”、“目盲白发”、“重伤失忆”、“三载光阴”……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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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的心上。


    最初的震怒过后,细细品味信中的字句,一种更深沉的后怕和忧虑攫住了他。


    他了解叶英。


    他那长子,性子何其清冷孤高,责任感和家族荣誉感又是何其之重!若非到了山穷水尽、性命攸关、恩情大过天的地步,他绝不可能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与一个陌生女子结合,并许下婚约。


    信中轻描淡写的“重伤失忆”、“幸得贵人相救”,背后隐藏的,该是何等惊心动魄的绝境?目盲,白发……他的英儿,在那失踪的“三载”里,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磨难?


    而那个救了叶英,又嫁予他的“林氏”……究竟是何等人家?有何等魄力,敢接纳一个来历不明、重伤残废的男子?又施予了何等深重的恩情,让叶英许下婚约,并育有子嗣?


    这一切,都查不到。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了一切痕迹,只留下这封语焉不详的信,和一个治愈婧衣的奇迹,逼着他们去相信,去接受这个荒谬却又带着一丝希望的事实。


    叶孟秋长长地、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苍凉。


    他拿起那封已被他反复摩挲了无数遍的信,目光再次落在那些力透纸背的字迹上。这是叶英的笔迹,毋庸置疑。那笔锋间的坚韧与冷冽,是他熟悉的。


    “暂不能归……”


    叶英写下这四个字时,是何种心情?是身不由己的无奈?是对妻儿的责任?还是对家族现状的担忧?


    名剑大会……藏剑山庄……这一堆乱麻般的局势……


    叶孟秋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夜风带着西子湖畔的湿气涌入,稍稍驱散了室内的沉闷。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藏剑山庄标志性的剑炉微光,心中百感交集。


    愤怒吗?有的。气长子行事突兀,竟连家都不回,只留书一封。


    担忧吗?满满的。担心他目盲重伤是否痊愈,担心他身处陌生之境是否安好,担心他那双刚刚降生的孙儿孙女。


    无力吗?更是深切。纵横一生,翻云覆雨,此刻却连亲生儿子的下落都查探不到,仿佛一拳打在虚空,无处着力。


    但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慢慢沉淀为一种深沉的、无法言说的父爱。


    无论经历了什么,无论变成了什么样子,无论身在何方……叶英,终究是他的儿子,是藏剑山庄的叶英。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打断他的腿,而是……知道他平安。


    既然查不到,那便不查了。


    既然他信中说“暂不能归”,那便等他归来。


    既然他承诺“终有一日,必携妻儿归家”,那便相信他的承诺。


    至于那些谜团,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那些时空错位的蹊跷……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叶孟秋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他关上窗户,回到书案前,提笔蘸墨。


    “晖儿,”他写下给叶晖的手书,字迹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有力,“南海及林家之事,既无线索,暂且搁置,勿再浪费人手。名剑大会在即,兹事体大,不容有失。英儿既暂不能归,尔等须倾力以赴,勿堕我藏剑声威。”


    “另,西湖畔购宅之事,依信中之意去办。不必奢华,清净雅致即可。”


    写完,他放下笔,吹干墨迹,将纸条卷起。


    他能做的,便是在这里,稳住藏剑山庄,等待儿子归来。


    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也是作为老庄主,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夜色更深,天泽楼的书房烛火,久久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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