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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馒头

作者:识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来人——香茶果子,雅座伺候!”


    瓦子里的小厮热情地将罗姈和小春接引到二楼:“二位娘子要听哪出唱本?”


    今儿个高兴,罗姈大手一挥,示意将戏单给小春过眼:“想看什么,点!随便点!”


    小春也不客气,喜滋滋点了一连串。


    小厮领命退下,行至一半,被罗姈叫住:“哎——叫个闲汉来,暮时给我们送索唤。”


    今儿个难得不做工,她答应了小春来听戏,自然是要让她尽兴才是,索性在瓦子里泡上半天,偷一曲闲。


    戏影罗裙迷人眼,紧打慢唱天阶凉。


    暮色四合,闲汉依时送来索唤——


    西康门王记的赛螃蟹、李店的爆炒鸡杂、张家的琵琶豆腐等等,不一而足,补全了午时的遗憾。


    至于味道么……


    毕竟食无定味,适口者珍[1]。


    她只能说五花八门,各有各的“精彩”。


    罗姈放心地放下筷子,听小春咯咯直乐:“娘子我吃一口这爆炒鸡杂就想起白日那郭胖的脸色,真是痛快!”


    “好似他不是娘生娘养的,如此作践女子!”


    “娘子言语相讥,他都不敢还嘴,窝囊死了!”


    小春一面闲话,一面大快朵颐,拿人笑料佐餐,格外开胃。


    罗姈抿一口茶水:“像他这样的人,胆小惯了,平生最怕得罪人。七尺高的汉子不敢惹,一尺八的姑娘就觉得好拿捏了,欺软怕硬,无耻至极!”


    “只是可怜那一双巧手,就此埋没了。”


    以那郭胖子的德行,纵使他儿子再烂泥一块,也绝对不会外传手艺。那崔家娘子或许一辈子就要折在广和居里,洒扫灶台,不见天光。


    她今日出头替她臭骂一顿,也只是帮她出口恶气,治不了偏见之根本。


    罗姈摇首轻叹,无可奈何。


    锣鼓渐悄,天色亦晚,小春玩耍尽兴,她们也准备打道回府。


    转身下楼,罗姈无意扫见一身熟悉的粗布麻衣。


    “班主,我这孩子可伶俐,擦桌送水,跑腿看座,绝无差池。”崔平红着脸将孩子推到戏台班主面前,乞声道,“您就收他做些杂事罢。”


    班主无奈:“我这里不缺人,何况你的孩子又那么小,五六岁能干几个活儿?”


    “不要几个钱,就做三个月零工,但求您赏口饭吃。”


    崔平红了眼,东家嫌弃,不让她把儿子留在店里看顾,她实在不放心把他一个人丢在那乱糟糟的弄堂里,只好在外头找点零工补贴,有人看着还能省点饭钱。


    这瓦子里的棚头都走遍了,没有人肯收留,她实在是没法子了……


    崔平不得不矮下身子,昧在楼梯转角的阴影中,明烛顾不到的地方,骨头都是薄薄一片。


    “求您可怜。”


    轻扯衣角,孩子也顺势跪下,稚嫩应声——


    “求您可怜。”


    班主闻声眼睛一亮,这小伢嗓音清越,倒是个说唱宫调的好苗子。


    “打杂我不缺,你这孩子条件不错,嗓子亮堂,可以拜我门下,跟我学唱。”


    对于穷苦人家,有师父照拂,学一门技艺傍身,是顶好的出路。


    且学艺学得好,便能早早出来挣钱,她一个寡母带儿,也能早些解脱。


    一般妇人得了这话只怕是要感恩戴德地磕谢,崔平却一下子急了。


    “不、不行!”


    攥紧磨破的衣角,拉着孩子起身就走。


    班主惜才,追步挽留,点明好赖:“做杂役才能养糊几口,跟着我学唱戏,可是能吃一辈子!”


    崔平涟涟抬眸,眼神前所未见的坚定。


    “他要读书。”


    罗姈脚步一顿。


    本只经过,看出遍地的佝偻戏,此言一出,惹她多看一眼。


    思量再三,瓦肆外,罗姈叫住了她。


    “崔娘子留步——”


    ……


    翌日。


    清晨早市喧腾,朝日将蓬勃的蒸气遗失在各家朝食铺子里。


    这早市上的馒头都是半夜就开始发面,经由十数年的巧手撵转,不须模具比量,大小重量无一不齐整。


    再添上街坊邻里无数双舌头都认可的内馅儿,十八道细褶螺旋封锁,将肉糜的鲜美、菜蔬的清甜全都关在里面,只待冒着晨雾步履匆匆的行人搭救。


    罗姈起先只想顺手“搭救”两个,毕竟一旁的摊位上还有几个韭合在油锅里仰面挣扎,她实在于心不忍。


    没料到那油汪汪的肉汁甫一获救就尽数涌了上来,将她的唇、她的舌、她的牙齿全都俘虏,她只好举手投降,心甘情愿再救四个。


    看小春胃口出奇得好,罗姈生怕她吃不饱,便将自己的馒头又分了一半过去。


    小春大口嚼着肉馒头,吃得倍儿香,砸吧砸吧将最后一点儿肉糜咽净了,又接过罗姈给的菜馒头,间隙嘟囔:“娘子,我昨夜睡得不香。”


    见小春的小脸儿又团起来,美味地眯起圆溜溜的眼睛,便好像这暄馒头落进她自己胃里一样安定。


    “瞧着是有几分乌眼青。”


    罗姈顺手捻开小春唇边与主人一样贪嘴的发丝,将她往怀里护了护,免得撞上脚夫的担子,又红了鼻子。


    小春专注对付手里的油纸包,不看路,但凭罗姈牵引着。


    不过这眼睛歇了,嘴巴却兼着两份工,吧嗒吧嗒竹筒倒豆子般:“我想了半宿真的想不通,那崔家娘子缘何拒绝到咱们家做帮厨啊?您给了这么好的饭辙,难不成那郭胖子还会开出比您更高的月钱?”


    想都不用想,以郭胖的抠搜程度,绝不可能。


    她给崔平开的可是顶薪,一个月六两,还不算赏钱,这条件就是燕云楼的帮厨也挖来了。


    “情愿在郭胖手底受气,她怎么想得?”小春撇嘴。


    “好啦,”罗姈顺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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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捋着,不以为忤,“人家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没有缘分,咱也不强求。或许郭胖真有什么独到之处呢?”


    话虽如此,回忆起昨夜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睛,罗姈记得她明明看到它们也曾飞速亮起,只是……像流星一样转瞬坠落。


    欲语还休,几多烦忧。


    人家不便言明,她也不好追问。


    “这桔子看着就甜,吃不吃?”罗姈看到果贩,迅速移了心思。


    今个儿她专门空了店要招待逢莺,听说她喜用牛乳,这清晨早市里的牛乳是最新鲜的,比马行街奶房的品质要好,她来订一桶给她做些吃食,顺便幺点菜蔬。


    做春盘还缺韭黄,花雕鸭差点葱白,再来一道西京笋,几个山海兜,摆盘牛乳甜糕作茶点,这些应当足够成席了。


    罗姈在心里盘算着,一路将所缺的食材一一补齐。


    行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街角看到了牛乳贩子。


    罗姈正犹豫走向哪边,一个小儿郎先一步看见了她,脆生生的,声音比苹果还甜:“姐姐是要买牛乳吗?”


    “尝尝我家的吧,不香不要钱。”


    半大的孩子,站在马扎上才勉强露出半个身子,罗姈瞧他也是挺有眼缘,笑着打趣:“小掌柜这牛乳怎么卖啊?”


    没想到他年纪虽小,却很会做生意,大方塞给她和小春一人一碗:“姐姐们先尝尝,都煮过了,您放心。”


    啜饮一口,确实新鲜甜美。


    罗姈当即爽快拍板:“来一桶!”


    “能送货上门吗?”


    “没问题,我阿爹去给陈府送货了,估摸着应当快回了,回来就给您提府上去。”


    “不,给我送到长乐街百味坊来。”


    看着面前这么多桶没卖出去的牛乳,正预备掏钱的罗姈蓦地灵光一闪。


    除了吃食,她还可以用牛乳做饮子呀!


    那些饮子店卖来卖去也就那么几种,现代那么多花俏饮品,清甜解渴,不比他们加盐加糖瞎鼓捣的猎奇甜浆强?


    这主意罗姈老早就在考虑了,各家酒楼正店都有响当当的招牌酒,她们百味坊没有资格酤酿,她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弥补酒水一栏的空白,却忘了这乳茶也是能让人上瘾的。


    罗姈挑眉:“小哥长久生意做不做?”


    小孩儿眼睛一亮:“姐姐要长订?那可以让利!”


    罗姈笑了:“你能做主吗?”


    “能的,我已经卖了一年,比我爹爹卖得好。”说这话时他才流露出几分少年人的心性。


    付了定银,临了拟契时罗姈才想起来问他的名字。


    “寅子,我叫寅子。”少年刚做成了笔大买卖,说话都特别大声。


    寅子,银子。


    这名字好,叫着叫着钱就哗啦啦地进账了。


    花式乳茶、各色糖水,这不得把这些古人迷死。


    罗姈畅想着,已经看到自由的美好生活在向她招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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