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晓晓的话很轻,却像一把冰锥,刺进田思婷的心里。
“我的人生,其实不值得你嫉妒。”
“那不是我,那是我父母眼中完美的女儿,一个被精心雕琢的作品。”
“有时候,我甚至会羡慕你。”
“你可以肆无忌惮地交朋友,可以去爱,去恨,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而我,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回忆我们上幼儿园之前,那个无忧无虑,跟在我身后,甜甜地叫我‘晓晓姐’的田思Ting妹妹。”
她的声音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悲凉。
“虽然我后来很讨厌你,但你是我回忆里,唯一一个既让我讨厌,又让我怀念的人。”
“所以,谢谢你,陪我走完了那段,唯一属于我自己的童年。”
“舒晓晓,我……”
田思婷彻底懵了,她预想过无数种报复和诅咒,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番话。
舒晓晓的目光变得格外认真,仿佛在完成一件迟到了太久的事情。
“另外,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的出生,会对你造成那样的伤害。”
“如果我知道,我劫了你的气运,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只是现在……还不掉了。”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放下。背着仇恨活下去,太累了。”
说完,舒晓晓转过身,背影萧瑟,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里。
“晓晓姐!”
田思婷终于崩溃了,这一声称呼,仿佛跨越了十几年的隔阂与怨毒。
舒晓晓的脚步顿住,缓缓回头。
田思婷早已泪水决堤。
“对不起……对不起!晓晓姐,我后悔了!”
“从我打开那幅画,把它带到你墓地的那一刻起,我就后悔了!”
“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我知道你一直被逼着!是我太任性,是我太固执!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舒晓晓再次走到她面前,冰凉的指尖,轻轻擦过她滚烫的脸颊。
“你没错。”
“我还要谢谢你。”
“没有你,我只能带着满身枷锁和遗憾死去。”
“是你,给了我这一个月,做自己的机会。”
“不!都怪我!”
田思婷猛地抱住舒晓晓,将脸埋在她冰冷的肩窝,放声痛哭。
舒晓晓犹豫了一下,抬起手,也轻轻抱住了她。
恩怨消解,阴阳两隔。
或许她们之间,缺的从来不是对错的审判,只是一个迟来的拥抱和一句真诚的道歉。
我看着相拥的两人,心中却并无太多欣慰。
舒晓晓的命劫,田思婷的怨恨,归根结底,都是命运的拨弄。
芸芸众生,谁又真正逃得开自己的劫数?
几分钟后,两人分开,舒晓晓的眼眶也红了。
她终究没让眼泪掉下来。
鬼的眼泪,是血色的,她怕吓到他们。
“好了。”
我打破了这伤感的氛围,目光如电,直刺田思婷。
“心结已解,该谈正事了。”
“田小姐,我不是来听你们姐妹情深的。”
我的声音很冷,让她刚缓和下来的身体再次绷紧。
“那幅画,你从哪弄来的?”
田思婷擦干眼泪,定了定神,对我说道:“大师,画是我家祖传的,藏在我太爷爷的书房里。”
“我是偷偷进去的,只记得打开画盒时,上面贴着几张柳叶符,还缠着一捆泡过朱砂的红绳。”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继续说:“我爸说过,我们家祖上是唐朝盛淳风国师的外门弟子,世代都做着玄门生意,也算小有名气。但到了清朝,我太爷爷那一辈,在镇压一个极其厉害的邪祟时受了重伤,虽然成功将其封印,但也元气大伤。从那以后,他便立下祖训,后世子孙,不得再碰阴阳之事。”
“所以,你们家就此没落了?”我追问。
“是。但祖宅里那间封存太爷爷遗物的屋子,每一代都会有人看守。”
原来如此。
我终于明白她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正气从何而来。
盛淳风大师弟子的后裔,难怪。
“你太爷爷,是个值得敬佩的人。”我沉声说道。
田思婷不解地看着我。
“他那不是镇压,而是以运镇邪!”
“以运镇邪?”她和柳依依异口同声。
“没错!你们周家本是玄门望族,气运昌盛。你太爷爷为了防止那邪物破开封印,为祸人间,不惜自断家族传承,以整个周家的气运作为枷锁,将它世世代代镇压下去!”
我的话,让田思婷震惊得无以复加,她从未想过,家族的没落背后,竟是如此悲壮的牺牲。
我心中也生出几分敬意。
“不知你太爷爷的名讳是?”
“我太爷爷,叫周庚。”
我默念着这个名字,微微点头。
玄术界,能有此等舍生取义之心的大师,凤毛麟角。周庚,当受我一敬。
“那……我太爷爷镇压的,就是那幅《民女巾瑶图》?”田思Ting颤声问。
“是。”
我点了点头,一个关键的疑点在我脑中解开。
“难怪,那幅画明明邪气冲天,我却感受不到一丝阴气。”
“它被你们周家几代人的正气洗练得太久了!”
“酒吧里那些孤魂野鬼,也不是被它的阴气吸引,而是被它吸引过来,替它分担、消耗你们周家的镇压之气!”
“那……那怎么办?”田思婷脸色煞白,“大师,您能收了它吗?都怪我,如果不是我……”
“先别急着自责。”
我打断了她的话,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那画在你手里几个月,曹华水被吸????气也是几个月前的事。你既然知道它是邪物,这期间,你是怎么处理它的?”
“厕所!”
田思婷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太爷爷的手札上说,至阳之物可镇邪,至污之物亦可镇邪。厕所是污秽之地,能压制邪煞!所以……我就把它……放在了厕所里。”
“厕所?!”
吴胖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指着曹华水和田思婷,嘴唇哆嗦着。
“你们他妈的……给老子送的画,是从厕所里捞出来的?!”
没人理会他的咆哮。
我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她们以为这是解决之道。
却不知,这是取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