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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阳宗(一) 【修】

作者:金相玉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六月初六。


    豫州·少阳宗。


    乌云成群结伴笼罩天空,鸟雀低飞,几声闷雷过后,空气中逐渐弥漫一股燥热的气息。


    戒律堂屋顶,一侧的飞檐上,约摸伫立着十多只金灿灿、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神兽。小雨淅淅沥沥,落在瓦片上方,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祝辞盈抬抬手,束缚四肢的铁链“哗啦哗啦”作响。


    铁链材质特殊,表面泛着金光。


    金光之中,数百个符文在缓慢流转。


    她的灵力尽数被其封印。


    被关三日,她细白的手腕浮起红肿,稍一动作牵动伤口,便会产生钻心的痛感。那种痛仿佛有人用一把锋利的刀刃镶入她的皮肉,并来回翻转搅动。


    她用舌头舔了一下干涸的唇,尝到一丝眼泪的咸味。


    片刻,堂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祝辞盈听到来人愤怒的质问:


    “堕入魔道!打伤同门!”


    “你可知错认错?”


    白发老者坐上高台,声线粗哑,语气耐人寻味。


    “于长老消消气。”


    李长老一面安抚他,一面主持局势:“关了三日,想必她身上的魔气已经被镇魔链压制住了。”


    他挥手,一道灵力从掌心飞出,落在铁链上。束缚祝辞盈的黑链霎时间断成几截化作星芒消失不见。


    祝辞盈顺势跪坐在地上。


    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穿一件金黄色的纱裙,外套月白色大袖衫,背后点缀一朵金丝绣成的桂花。


    她垂着脑袋,头上插着的金雪玉簪摇摇欲坠,额前偶有几缕碎发垂落,遮住她的眼睛。


    戒律堂每日都会派弟子来打扫,地板干净得跟明镜似的。因此,她的眼泪滴落在上面更加显眼了。


    “你认或不认?”


    对于长老的逼问,祝辞盈根本无心去辩驳。


    三日前,她在宗门大比上与于长老的徒弟曲挽青比试,原本应该打成平手的她们,因为祝辞盈体内突然冒出来的魔气,一个负伤昏迷,一个被视作疑似与魔族勾结关进戒律堂审问。


    而被关的这三日里,祝辞盈算是因祸得福,想起一段三百年前的往事,准确地说,那是她前世的记忆。


    前世,她十一岁拜入清微宗,修习剑道。


    半年过后,仙魔大战爆发,师尊开启守山大阵带领清微宗苦守七日。


    第八日,阵法被破,师门上下七十二人除去她和尚未出关的大师兄,全部战死。


    师尊将阵眼藏在她身上,阵破,术法反噬摧毁她的七经八脉。


    她抱着师兄的玉凰剑,周围是数以万计的妖魔。


    她答应师尊要等到师兄出关,于是拼尽浑身解数,哪怕自己的本命灵剑断折,剑骨被挖,以及陷入绝境时,舍命使出兵解之术,身死魂消。


    祝辞盈整日整夜被困在前世的记忆里,每天都在想清微宗惨死的同门,曾经给予她无数温暖的同门,她哪还有心思去想自己这辈子的事!


    面对长老的逼问,她迟迟没有回音,堂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怎么回事?李长老悄悄捏了一把手心的汗,顿觉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白发老者名叫于伯英,是门内七位长老之中最为德高望重的老人,同时也是曲挽青的师尊。少阳宗人尽皆知的护短、脾气差。


    祝辞盈敢打伤他的宝贝徒弟,可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疑似被忽视的于伯英重重“哼”了一声。


    他猛地站起身,眼眸一眯正要发作,却见台下终于出现一点动静。


    少女幽黑的眼珠轻微转动,盛满死寂的目光中涌出一片清明之色。


    祝辞盈强行压下心中的痛楚,轻轻阖上眼。一瞬间,她感受到胸腔里剧烈起伏的心脏,浑身沸腾流动的血液和丹田内充盈澎湃的灵力。


    兵解之术乃是燃烧修为同归于尽的亡命禁术。她死时魂魄消散,怎可转生?


    她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如观看走马灯般按着顺序,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真实的像昨天才发生的事。


    黄粱一梦也好,庄周梦蝶也罢。


    她都不再是清微宗年龄最小、人人宠爱的天才小师妹,而是自小生长在少阳宗的祝辞盈。


    祝辞盈缓缓抬头,目光接连扫过台上的三位长老。


    除了站着生闷气的于伯英,儒雅随和的李长老,还剩一个她眼熟的冯长老。


    冯长老与她的师尊相交甚密,可这回她捅了这么大篓子,心里没有十足把握他会站在自己这边。


    “于长老,你先坐下消消气。”


    李长老扶着于伯英坐回椅子,转头看向下方跪在地上的少女。


    他略微斟酌了一下用词,问道:“祝辞盈,凡事都要讲究公平公正,一场同门之间相互切磋的比试罢了,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何必如此较真?”


    一场比试罢了?


    祝辞盈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李长老的话是在暗示,她因为心性不稳嫉妒心强,所以失了分寸打伤同门,完完全全将她身负魔气的事撇得一干二净。


    明显是想大事化小。


    “哼!”于伯英拂袖,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然后又把矛头指向祝辞盈。


    “我看你小小年纪,修为资质还算上乘,心性却差的出奇!”


    “比试输了就是输了,说到底是你技不如人,日后好好修炼赢回来便是,可你呢,因为一时的不甘心和妒忌,竟然罔顾门规、勾结魔族、蓄意打伤同门!”


    “你,你简直胆大妄为!”


    每一句都在致力于坐实她的罪名。


    然而,祝辞盈并不在意他强加给自己的罪名,真正让她在意的是:


    勾、结、魔、族。


    祝辞盈反复咀嚼这四个字。


    魔。


    “轰隆——”


    一道闪电划开天幕,屋内白光乍现,照亮她的眼睛,目光如镜,灵动清澈。


    灭门的惨景犹如仍在眼前,她分明恨透了魔,任何一只魔。


    “长老,我并未与魔族勾结。”祝辞盈说出受审以来的第一句话。


    “没有勾结魔族?”于伯英两指一并直指她的面门,“当日比试有那么多弟子在场,他们都说亲眼目睹你魔气萦身,实力突飞猛涨打伤青儿!如何做得了假!”


    祝辞盈目光不偏不倚地与他对视。


    被关押三日才想来审问她,分明是有心敲打她,折磨她,现在又开始咄咄逼人,她解释了也不听。难道就以为她天生性子软,没一丁点脾气?


    “那么多人看着我当然做不了假!可我也说过,我没有勾结魔族!”


    她看看台上三人,最终把视线落在冯长老身上。


    冯长老冷不丁接收到她的目光,眼皮重重一跳,心中更是五味陈杂。


    盈盈这不省心的丫头,从小到大哪次闯祸不是他和她的师尊帮忙善后。


    大祸,小祸他不觉麻烦。


    偏偏这回,她的师尊不在少阳宗。


    但他既然答应她的师尊多多照拂她,那便不会袖手旁观。


    “于长老稍安勿躁。”冯长老出言安抚于伯英,“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她。”


    于伯英摆摆手,示意他赶紧问。


    牵扯到魔气,处理起来有些棘手。冯长老一边在心底思量对策,一边对她抬了抬手:“站起来回话。”


    祝辞盈以手撑地借力站起身。衣裙遮掩之下,她的膝盖青紫,双腿止不住地发抖。


    冯长老问出第一个问题:“祝辞盈,你入我少阳宗修道养性十八载,资质尚可,悟性良佳,因何入魔?”


    入魔的原因,她自己也一头雾水。


    甚至连魔气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记忆里,她这十八年一直待在少阳宗,从未下过山接触过妖魔之类。


    究竟是什么时候被钻的空子?


    只有一点,她能肯定:“长老,关于我身上的魔气从何而来,我并不清楚。但我能向你保证一点,我绝不会与妖魔勾结。”


    冯长老若有所思,又问:“打伤曲挽青可是你有意为之?”


    祝辞盈否认:“不是。”


    “青儿的经脉差点被你废掉!你还敢说不是有意为之。”于伯英拍拍木椅扶手,眼底红丝密布,“我少阳宗门风正派,其中不乏做事光明磊落的弟子,怎会教出你这种敢做不敢当谎话连篇的败类!”


    这话可就说的难听了。


    冯长老压下心中愤懑,料想到他年纪大护犊子又性子倔鬼难缠,深吸一口气,不得已启用杀手锏——他最后的底线。


    “于长老,是真是假测一测不就知道了。”他问祝辞盈,“肉身可以口是心非,神魂却不会说谎。祝辞盈,你可愿接受清心阵检验?”


    清心阵?堂内三人神色各异,显然都知道它的用途。


    祝辞盈也知道。


    清心阵是远古大能开创的一种专门用来审判人心的阵法,拿来测谎虽然有些大材小用,却是目前最合适不过的法子。


    但它唯一的缺点是需要受审之人生生剥离出自己的神魂,因而整个审判过程异常煎熬,能坚持下来的人少之又少。


    如果经过清心阵审问仍不能洗刷冤屈,那她即便是死,也要背负“蓄意打伤同门,勾结魔族”的污名。


    堂外电闪雷鸣,暴雨将至。


    于伯英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李长老默不作声,算是认可。


    他二人,一个步步紧逼,一个袖手旁观。


    祝辞盈看似无路可退,实则无路便是她唯一的生路。


    她想,剥离神魂只是过程难熬,又死不了,而她前世可是真真切切死过一次。


    片刻后,她挺挺酸疼的脊背,抬眸直勾勾地看向高台,声色坚定道:“若是能证明我的清白,自当一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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