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饭不同寻常。
沈砚清不顾李婶劝阻，帮着她收拾碗筷。
三人一同做事就是快，桌子又恢复了原样。沈砚清今晚的举动被李婶尽数看在眼里，虽然她不言，但他在她心里的印象不知不觉中好了起来。
她总是坚信，若是一个男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啥事都指望妻来做，那这男人指定成不了气候。
肯定有人会想着法子，让这男人呐，在家稍微做个几次，到时候去见岳母，肯定能糊弄过去。
但是吧，糊弄与习以为常，多少还是有些分别的。
就那她擅长的绣样来说，但凡要是糊弄，这针线肯定不平。只要客人的手往上一摸，肯定会觉得这绣样糙得很，砸店都是轻的。
看着眼前这张圆桌，一切都明了了。
李婶这面上功夫还是得做，话语中满是关切：“景老板，刚刚让您受累了。”
“婶子这话可是严重不对，景澈今日不做这些，那往后受累的肯定是阿挽。”
苏挽棠未料到，他竟然用字自称，那往后娘亲她……
她没有再细想，只是轻轻拽着李婶的手。
“娘……”
她看着阁楼外天色不早，若是现在不回去，待天再黑些，她们母女俩怕是要走夜路了。
走夜路怪可怕的。
她心道。
她还是劝着：“我们赶紧走吧，还得回去洗碗呢。”
李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和几声，被她拽着出门，差点被门槛绊到，离开前还不忘留着一截蜡烛，让他早些回去。
他看着李婶她们渐渐离开的身影，定睛一瞧，阿挽的步伐总归是比李婶要快些。
他猜测阿挽是不敢当众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小心地将沮丧埋藏好，随后出阁楼，将那唯一的蜡烛吹灭，就着夜风和细碎的灯光，加快脚步，赶回偏房。
他前脚刚到门口，却发现烛台隔着门内窗棂独自燃烧着。
火光摇摇欲坠，蜡烛旁边的蜡油渐渐滴落，却依旧为那一小块而亮。
明台等他好久了吧。
他在门外笑着。
很安心。
他抬手触碰着门，轻轻推开，却还是让这门发出那吱呀声响。他很快收回门，试图将那难听的声音拉回，却没想到门内传来轻哼声。
他侧身而入，赫然见到有一人趴在坐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
夜风渐大，快冷的。
沈砚清连忙脱下外袍，刚披在他身上，却听见他的轻哼声。随后，他迷蒙地睁开眼，渐渐看清了来人，连忙坐起来，揉眼说着：“哥，你回来了？”
沈砚清眼疾手快，接住那件即将掉落在地的外袍，重新披在沈明台的身上，说着：“你一直坐这等我？”
他看见沈明台轻轻点点头，眸光慌乱地撇至别处，分明是不想让他知道。
“我……我吃过了的，你……你别生气。”
沈明台低声说着，眼眸撇过一瞬，瞧见他没有生气，这才渐渐大着胆子道。
他轻叹着气，抓过明台的手，感觉着他的掌心冰凉，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味地用双手覆盖在明台的手背上，努力传递着一丝温度。
“哥……我不冷的。”
沈明台没料到兄长会这么对他，瞧着兄长的眼神专注，双手不断变化，交叠。
他很想撤回手，一想到兄长会不高兴，还是算了吧。
偏房内实在是太过安静，安静到连烛火微微晃动的声音都能听见。沈明台的肚子也不争气，夜风中混着几声咕咕响。
沈明台看到了兄长凌厉的眼神。那眼神在质问着他，为什么骗人。
他却答不上来。
手掌中渐渐有了热意，那是兄长给他的。兄长那双可怖的眼神一直在他的周围，他只好一点一点地撤回手，低声说着：“哥……我不冷了，真的。”
这回他真的没有骗人。
但是沈砚清不会再信了。
沈砚清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轻轻推开门。离开之前，还是停下了脚步。
“你要去哪？”
沈明台抓住了唯一一次叫住他的机会。
他回过头，看见明台担忧的神情，即便心中有气，还是没有向他发火。只道：“给你买吃的。”
未过子时，他现在出门，还来得及。
沈明台应了声，停顿了好久，才道：“那你……早点回来。”
“我不想一个人。”
沈砚清听懂了。
“会的。”
他道，侧着门缝离开，不让屋外的冷风进入屋内。
沈明台瞧着兄长的背影渐渐不见，心中的失落悄然出现。他一直坐在原处，后背传来的温度一直在告诉他，兄长还在。他隔着窗棂，瞧见屋外的树隐约晃动。
他努力睁开眼，看着屋外依旧是那些棵树，没有新意，怪无聊的。
不知道兄长怎么样了。
他抬手撑着下巴，想着。
一想到兄长回来还要好久，他的心绪渐渐有些烦躁，指尖下意识地敲击着木桌，试图以此法子来数着时间过去。
他终于听到门的吱呀声了。
“兄长回来了？”
沈明台一看到人影，连忙冲上前去抱着他。
“明台。”
沈砚清顺手将食物放在一旁，见他这番热情，连忙拥抱着他。
“你终于回来了。”
沈明台低声哼哼着，他的个头比沈砚清稍稍矮些，头埋在沈砚清的脖颈处，头发在脖颈处不听摩挲，让沈砚清只觉得发痒。
“我回来了。明台，别闹。”
即便眼前的人是个混世魔王，他也乐意纵容。
谁让他是他的亲弟弟。
“你给我带来什么好吃的了？”
沈明台抬头问他，目光满眼期待，却听到他的泼冷水：“你还期待好吃的！不早了，镇上好多店都关了，我能买到吃的就不错了。”
“我……我也没挑，我只是想问问而已……”
沈明台弱弱地扁着嘴，声音越说越小，实在是没勇气让兄长听见。
不然他又要捱一顿好骂。
“我给你买了几个烧饼，起码冷了还好吃，不像馒头，冷了你不爱吃。”
沈砚清说着，将那袋烧饼递到他跟前，看着他一把接过，剥开一处，袋中热气扑面而来，在空中形成一道淡淡的白烟。
“哥，你最好了。”
他连忙抓起一块烧饼塞进嘴里，胡乱嚼咽着。沈砚清看着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也没有向以前那样斥责他各种各样的礼不端，只是说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我已经吃过了。”
“嗯？”
沈明台匆匆放下手中啃过的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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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听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眼神瞪得老圆，话语中满是惊讶：“你见过嫂子了？”
“岂止是见过了，连李婶都见过了。”
他看着沈明台满脸八卦，紧盯着他。
他若是不说清楚，明台怕是连这烧饼都不吃了。
沈明台应和了几声，顺便重复着兄长所言：“李婶，李婶啊……”
等等！
他好像知道听过这个名儿。
虽然她长什么样，沈明台还真没见过。但清墨书斋离那锦绣坊不远，他总能听到有人在喊着她的名儿。
他之前还特意八卦过此人，那人也算热情，连忙说着李婶一人撑起半个绣坊，顺带还知道李婶有个女儿，同样也是厉害。
这锦绣坊中，就数她的绣样值钱。
听说，好像姓苏……
沈明台现在可算是明白兄长要追的人是谁了。
“沈明台，你想干嘛？”
沈砚清一看到他意为不明的神情，心中警铃大作。
沈明台这个混世魔王样，若是让他把这事儿搅混，指不定要平添多少麻烦。
他最烦给他这弟弟收拾烂摊子了。
“没干什么啊。我这不就在这儿吗，还能添乱到哪去。”
沈明台一手拿过一个烧饼，边啃边说着，表情人畜无害。
若是旁人见着，还真信了。
可惜沈砚清见多了。
“你最好是这样。”
沈砚清咬牙切齿地说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却又被沈明台叫住。
“我的好哥哥，你就这么抛下你的好弟弟了吗？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念旧情，白让我等你一整个晚上。”
沈砚清一点都不想回头，听他这声音都觉得头皮发麻，回头就得面对他的挽留，那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沈明台并没有等到他的回眸，面上的失落难自禁。
“哥……”
沈明台轻轻唤着。
他很少这般，一是他这性子只有气人的份儿，从不会让自己受气；二是他觉着，这样太掉价。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要兄长能留下就可以。
沈砚清终归是拿他没办法的。
“说吧。怎么了？”
沈砚清缓缓问着，声音温和地就像是在哄小孩。
明台嘛，不过是几百个月份大的小孩嘛。
他乐意纵着。
“想哥哥陪我。”
沈明台借着自己饿了将近一晚上，在始作俑者跟前提的要求也越来越多。
反正兄长口是心非，最后还不是得答应。
他一想到这个，心中的算盘渐渐拨动着。
“好。”
沈砚清答应了。
其实，他也好久没陪他了。
不知道他离家这么多年，明□□自一人，可否安好。族中的叔侄有没有欺负他。
“哥……你可能，最近得回一趟京都。”
沈明台提心吊胆地说着。
“怎么了？”
沈砚清面色如常，脑海却不断浮现着最坏的结果。
“我……”
沈明台迟迟不言，这让沈砚清很是不安。他实在是受不了兄长凝视的眼神，干脆破罐子破摔：“你回去一趟就知道了，越早越好。”
“还有，绝对不能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