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漫漫走,见前路清明,人影重叠。各路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相顾彼此,知晓前方是灯会,便加快脚步,奔向那片人海。
苏挽棠却在其中迷了眼,拉着沈砚清看这看那。他甚至在其中一处停留不久,便被她拉至别处。
真好。
他想道。
“你不走吗?前面就是游船灯会了。”
苏挽棠如同银铃般的嗓音在他身边回荡,似乎是被她难得明媚的笑颜感染,一路跟着她。
夏至刚到不久,镇上灯火通明,人群聚集在河边,笑着,低语着,似乎是期待好事发生。
苏挽棠好不容易穿过人群,寻得一宝地站定,沈砚清不明就以,却被她拉过手,指向一处。
“那儿是睡莲,会开花,很好看的。一年就这一次。”
他侧着头听着她所言,回过头,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就被她拽到一处。看见前方那些尚未开放的花苞,难以掩盖心中的惊异。
果然是睡莲。这个品相绝非凡品。
他向来喜形不露于色,凝视着,默默期待着它盛开的模样。
“开花了,开花了。”
“睡莲开了——”
周遭的惊叹声扰乱了他的思绪,目睹那株睡莲从含苞到绽放,不过眨眼间,稍纵即逝。
淡紫的花瓣渐渐剥离,露出花心,茎秆渐渐挺立,夏风吹过,让它稍稍拨弄自身。莲叶藏匿于黑暗中,倒显得睡莲明亮。
他画过好多回枯荷,如今这番,倒真是难得一见。
可惜没有纸笔。
他的耳垂忽然传来热气,声音顺着热气流入他的耳朵。
“我就说好看吧?”
苏挽棠努力踮起脚尖,怕他听不到。
阿挽的声音,原来在他耳边,竟是这番温软。
他想道。
他回过头,调笑应和着。
“你……你别这样看我……”
她没料到沈砚清会突然转身,慌乱拿着花灯,遮住面容,耳边微微发热,红晕从耳垂漫步至脸颊,只觉得一阵怪异,不敢看向他。
“阿挽,没事的。”
他站在她身边低语着,看着她如同看着一株含羞草,稍稍碰一碰,便缩成一团,可爱得紧。
“你说,我在听。”
他从不会错过,关于她的所有。
他见她迟迟不肯路面,环顾着四周的人群越来越多,担心她会闷,手指轻轻触碰着她,试图拨乱她的手指,却发现她十指紧紧贴合。
“阿挽。阿挽?”
他的眼眸观察着她的神情,还不忘哄着她:“没事的。别人不会看见的。我不会笑话你。”
我很喜欢你这样。
他默默补充着。
“真……真的吗?”
苏挽棠还是不敢路面,话语声微微带着战栗。
“真的。”
回应她这件小事,他从来不会敷衍。
“那……”
“那我……”
她缓缓打开手指,察觉到眼前有一人影,胆子渐渐变大。待她挪开双手时,却发现他的眼眸中,倒影着一个人。
那是她。
她认得的。
原来她在他的眼中,是这样的。
“阿挽?”
他终于看见她的面容,见她双手捧着脸,干脆搂过她,让她安心的靠着他。
“我在呢。”
不论她为何,他永远在。
他听到的,只有她轻轻地回应。
“河灯,河灯——”
沈砚清听见后面有一稚童的唤声,却见河面一处,凝聚着烛光,待其渐渐漂来,形成一片灯海。
他才看清河灯的模样。
“哎?竟然会有这个?”
苏挽棠看见前方明亮,清亮的声音询问着。
“你也没见过吗?”
“……没。”
“那……阿挽喜欢吗?”
“……喜欢的。”
他看见阿挽仰起头,露齿笑着。
他的棠梨花,永远要盛开才好。
“卖河灯咯,买河灯咯。好看的河灯咯,十文钱一个嘞,好看不贵哟。”
船夫在河岸便高声叫卖着,灯河绝美,睡莲迷人。她的目光早已被勾走,微微抬手,试图抓起,却落了空。
“阿挽也想放一盏河灯?”
沈砚清在她的耳边低语,却让苏挽棠眉心一跳。
她不习惯他这样。
“我……我头一次见这样的。以前多是见孔明灯,这个还是第一次见,所以……”
她的话语声越来越小,渐渐低下头。
沈砚清看着她,高兴的时候,说着话就会露出酒窝。说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会低着头。
好娇啊。
他愿举他所能,将这朵棠梨花养之,爱之。
爱到她,再也离不开他。
她的样貌生得太好,他实在是不想让旁人看见。
“阿挽,想做什么,就做吧。”
“只要你想,我都会在。”
他知道,她需要身后有一人在乎她,不断肯定她。
甚至是,陪着她。
如果她愿意,那他愿意成为这样的人。
只要她不厌烦他。
“那我,想去放一个河灯。”
苏挽棠装着胆说着。
真好。
阿挽这次不是询问他了,而是直接跟他提要求了。
如同无人在意的猫,颠沛多年,恰逢遇上有缘人捧在手心,一点一点地告诉她,她可以不害怕的。
如今毛发渐亮,她的玩心四起,轻轻露出猫抓试探。
她不知道的是,前方那扇门,早已为她开了许久。
“我带你去。”
“跟紧我。”
沈砚清牵着她的手,步伐稳健,带着她离开这茫茫人海。期间偶会用手臂,替她遮挡横冲直撞的过路人,尽管她嘴上说着不需要,但他依旧如此。
“阿挽的墨发,要好看才行。”
他考虑的比她还多,就连她平时从不在意的,也会一并考虑进去。
“好看的河灯哟,夏至放河灯正合适咯。”
他们沿着吆喝声,果然寻得船夫。船夫见他们一同前来,放下手中河灯,问道:“这里别的没有,就是河灯多。客官想要什么样的?”
苏挽棠抿着唇,抬头望向沈砚清。
“阿挽,挑你喜欢的。”
说着,他捏着她的脸。
她的脸很软,手指触碰到的那一刻,他便舍不得放开。
苏挽棠见他越捏越来劲,杏眼微瞪,无声训斥着,却发现他根本没当回事儿。双手当即推开他,直接拿起喜欢的河灯,道:“老板,结账。”
还不忘将手中的小猫花灯放入沈砚清的手心。
“好嘞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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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夫乐呵地收下银钱,将那河灯放入她的手心,看着她身后的郎君试图靠近她,嘴唇微抿,仿佛有话要说。他便主动叨起家常:“哎哟哟,小郎君这双眼儿是黏在小娘子上了呀?小心魂儿跟丢了哟!”
“哎呀!”
苏挽棠听到这话,慌忙抬起捧着河灯的手挡住自己的脸,却不知自己的窘态,早已被船夫看见。
沈砚清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勾起了唇,笑着同那船夫道:“您可说笑了,阿挽这么好,不多看看,万一那天被旁人瞧了去。到时候我可不知道该上哪儿找去咯。”
“沈景澈!你……”
苏挽棠气恼得很,单手拍着他,试图脱离他的怀抱。却听到耳边传来密语,干脆偏过头,不给他一个眼神。
“阿挽。我错了。”
沈砚清依旧道,发现她早已离开,匆匆瞥过船夫,连忙追寻。
“阿挽。”
沈砚清匆匆赶来,看见她正好蹲在河岸一处,双手捧着河灯。
“阿挽,我错了。”
他亦蹲下身,同她一起捧着河灯,头还不安分地蹭着她的肩头。
“你……你……沈景澈,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她真的受不了他爱蹭的毛病。现在他们还未结发夫妻,他都能这番明目张胆。
若是结发为夫妻,那他岂不是,岂不是……
算了。
她实在是不愿想下去。
“别不要我了。”
她听见了他的气音。
他很少这样跟她说话的。
“我不该那样,你不喜欢的。”
他自顾自地说着。
苏挽棠还是耐下心,道:“我不离开你,你放开我,好不好?”
沈砚清不情愿地放开,低头却见她将那盏河灯,放入河中。
河灯随风漂过,渐渐化为那一点亮光。
“那是……我们的河灯?”
“那个灯,真好看。”
“我平生所见。”
什么嘛。
那个河灯早就不知道漂到哪儿去了。
他可真会睁眼说瞎话。
他不在乎那个河灯好看与否。
他只关注的,是眼前人。
她抬起头,看见空中不知从哪儿飘来的孔明灯,金黄的烛光照耀着他们依偎的身影。他靠着她,说着只言片语。
待她听清时,脑海停滞了片刻。
“好久没见到孔明灯了。”
孔明灯意为祈福灯,一年之中起码要见上一次,神灵才能知晓你心中所愿。
而他……
似乎,很久没有祈福过。
“你从未来过,是吗?”
她喃喃自语,等来的却是一片寂静。
夜风吹过,将这片平静的河面泛起了淡淡涟漪,即使他们相拥,凉意依旧。
她看着他只身一件单薄的中衣,抬手解开披风,双手却被人搭着。
“阿挽,我不要。”
他不要。
而不是,他不冷。
“要的。”
她道。
不要。
又不是不冷。
“你会着凉的。”
“没关系。你不着凉就好。”
沈砚清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借口,将她想说的话尽数不得说。
“还有更好看的,想去吗?”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