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颠簸，财神挂饰一上一下跳着招财舞。
“这次去你外婆家，估计要呆到开学。书在后备箱放着，你好好把高一的内容预习预习。”
头戴式耳机音量很大，无奈别朝晚听的舒缓音乐。
别山岚的话一字不落全进耳朵了。
手指烦躁摁了两下音量键。
“你什么表情？”别山岚看着后视镜的人，嗓音升高，“不想去乡下啊？你妈我就是从这出来的。”
“就是不想去。”别朝晚扯掉耳机，破罐子破摔。
“你外婆多久没见你了，也不知道孝顺点去看看她？”别山岚语气责备。
不孝顺的人是你才对吧？
别朝晚嘴唇嚅动，没说出口。
村里早几年就修好路。车进了村口，财神爷停下舞蹈，慢慢摆动着。
别朝晚倒在后座里睡觉。
耳边她妈关车门、开后备箱、和人谈笑。
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别山岚给她留了窗户换气。也招来了一大堆蚊子，在她腿上啃。
别朝晚闭着眼曲起腿，对脚踝和小腿又挠又拍。
蚊子换了阵地，在她耳边嗡嗡叫。
“烦死了。”
别朝晚抓挠头发，抽出腿边的防晒衣穿上。
不知道哪传来一阵狗吠声。
路灯不太亮，夕阳隐于群山后。
落群的笨鸟剩个剪影。
别朝晚绷着脸，慢吞吞往熟悉的院子走。
进门，她先喊了声“外婆”。
小老太太在石台上择菜，房梁上的灯泡不知道多少年没换，昏黄一片。
她见人没应声，踏上石阶，站到外婆身后。
“外、婆。”她故作幽灵。
万芳回头，把手上水甩干净：“醒啦哇？饿不？”
别朝晚摇头，挠了挠脖子：“我要被蚊子咬死掉，去房间了。”
“新装了蚊帐！”
听着外婆招呼声，她摆摆手：“知道啦。”
卧室是长条形，开了两扇窗，一扇朝北，能看见水泥砌的院子，另一扇朝西，在房间那头。两张并不宽敞的床，落灰的电视机，两张木打的桌子，旁边立着掉漆的木柜。
开灯也暗。被子触感很粗糙，别朝晚皱眉，钻出蚊帐，倚靠在木桌上玩手机。
玩了半刻钟，被咬得暴走，最后老老实实爬进蚊帐里。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声很清脆。别朝晚把手机放枕头底下，闭上眼装睡。
“晚晚吃饭了！”
晚晚换了个姿势，正面朝下，趴着。
默默听着她妈踩着高跟鞋走到床边，喊了她一声，嘀咕“这么喜欢睡觉”。
每次这种时候，她脑海中就酝酿着一壶酒，临界于发酵和酸烂，不偏不倚造出窃喜和哀伤，能回味很久。
别朝晚本来想装睡到半夜再起来，突然想起来她妈今晚也睡这个房间。
不玩手机纯装还是太煎熬了，她思虑再三，假装刚醒，伸了个懒腰溜出床帐去堂屋吃饭。
“你就吃冷饭的命。”
别朝晚经过别山岚身边时目不斜视，听她冷嘲热讽一句。
母女俩天生互克，从小闹到大，这种级别的攻击跟吃饭喝水似的。
她打了个哈欠，到神龛柜子里拿碗，才注意到旁边结了张蛛网，手掌大小、破破烂烂往下垂的陈年泛黄蛛网。
碗落回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时间追不上夕阳，外面天色全黑了，路灯这会儿才显出作用。
村庄坐落于山坡，外婆家在中段往上。别朝晚兜上帽子，沿着坡脚步不停向下暴走。
周边还有青砖老房子，建得有三四米，木梁灰蒙蒙的，还有虫驻的洞，就差把“危房”两字写大门上了。
路不宽，房子遮住了大部分的光。别朝晚把目光从屋檐上收回，舔了舔嘴巴想到以前看的僵尸片，她低头迅速快走，突然瞥到右前方有一口井，方形的、被铁网盖住的井。
别朝晚彻底跑起来。
她后悔刚刚没走那条大路。至少那条路的路灯间距是正常的。这条小路百来米，只有三盏灯。
别朝晚停在中段的灯下，气喘吁吁。
手撑着灯杆，别朝晚往前看看，又往回看看。黑沉沉的天似乎要扑下来。
……情况有点糟糕。
她环顾四周，从人家院墙脚捡了块红砖。
黑暗处传来交谈声。
别朝晚警惕往声源看。一行人散步走来，交谈着，似乎在讲什么很令人气愤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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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女一男，十五六岁的样子，她放下戒心。
“姐，你已经很厉害了。”男生说。
中间的女生摇摇头：“没事，不用安慰我。”
“咦？姐你家门口是谁啊？”另一个女生惊疑开口，指着坐路灯下的别朝晚。
南谷看到人坐那，顿了顿，走上前问：“你找谁？”
路灯从头顶照下来，别朝晚看清这些人的样子。她受不了这种视角，皱着眉站起身，拍干净裤子上的沙子，把红砖放回原位。
“没找谁，路灯你家的啊。”
“噫，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站在一侧的女生性子很直。
“万晓。”
中间的女生拉住叫万晓的人。
女生的话挺有用的，对方一行人没再动作，只是目光依旧盘桓在她身上。
别朝晚背过身，望着黑咕隆咚的道，咽下口水，很有骨气地踏出了第一步。
身后传来询问和叽叽喳喳的讨论。
“你哪家的啊？”那个貌似头头的人发话问道。
“不会是小偷吧？”男生怀疑。
“姐姐姐你快去家里看看少没少东西。”万晓语气焦急。
南谷没动，看见前面背影很僵硬。
她走上前，问：“哪家的？”
别朝晚指坡上。
“嗯，路上小心，这条路有醉汉。”
别朝晚后退一步。
南谷打发走身后两人：“你们先回去，万志你把晓晓送到家啊，注意安全。”
“姐你也快进去吧。”
南谷朝他们挥手，转身往大门去。
别朝晚说不清什么滋味。
她原地站了片刻，到墙角要捡回砖块，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别拿我家砖头了，”南谷打着手电筒照过来，“走吧，送你回去。”
别朝晚跟她并排走，心中五味杂陈，别扭着没先开口。
她不开口，另一个人也没说话，安静打着手电筒。
两人慢慢走在乡间小路。
到Y字形路口，汇入大路，灯光多起来。
南谷停下脚步。
别朝晚主动说：“就送到这吧，谢谢。”
对方摇摇头，意思是“不客气”。便折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