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灯塔水母 永生的秘密
开门红, 总是要双喜临门的。
有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也发生了,当姜穹等级升了一级之后,神域也随之升级了。
原本神域所在的边界开始沸腾, 海底沙地如活物般翻涌。
神力将神域外围的黑暗一寸寸吞没, 从原本只有二十五米的半径变成了一百米, 如同一个膨胀的水晶泡, 金色光辉所到之处,不再存在神域允许之外的生物。
神域的范围扩张了,与此同时带来的是更多可契约的魔物,原本的五只达到了上限, 而现在又可以契约十只魔物。
神域可以容纳的海洋生物也变得更多,现在已经突破了千数的上限, 这一刻到大量陌生的力量正在涌入自己的身体。
自己似乎能支撑更久的神域,而身体也产生了一点变化。
在神域内的小蓝也察觉到神域产生的变化,她很快就意识到变化的源头一定来自于姜穹。
而当她看到姜穹的时候, 发现这只磷虾长大了。
小蓝惊叹:“你变大了好多。”
海里当然没有镜子, 所以根本没有直观能够看清自己身体的变化,姜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长大, 但是这个变化落在小蓝的眼里就极其的明显, 她现在已经长得快比莱姆还要大了。
姜穹傻傻看着自己的游肢,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嘚瑟,“是吗?难怪我觉得视线都高了, 现在你都要抬头看我了——快!注视我吧!”
小蓝对于这种话都懒得抬眼,但是这也不能阻止姜穹心里的小嘚瑟,只是因为长高的缘故。
说起来,真用两辈子的时间算起来,姜穹的身高其实拔过尖的, 幼儿园的时候齐刷刷的小蘑菇头里面她是最高的那个。
所有人都惊叹她是个大姑娘,丫头不随爹妈的个头,能窜长这么高,结果到了小学就歇菜了,所有女生都在发育,就她按了缓冲键。
后来眼巴巴等到了六年级,骨缝闭合,再也没窜过个子。
于是她就在一直女生的中游身高徘徊的个子,如果真要放在北方,可能她真要垫底了,连中游都算不上。
而她们这个小团队也是这样的,阿菲亚是断层的第一名,后面顺着排也是小章跟莱姆,现在岁欢少了一半的溶液仍然要比姜穹高那么一点,只是一丁点。
她跟小蓝就是难姐难妹,如今姜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会是抬头做虾了。
“去你的!”
小蓝本来就是这个团队里最矮的存在,对于蘑菇而言,要那么大的身体本来就没用,甚至小巧一点更好隐藏,像是幽灵菇本身就是连本体都无法移动的存在,她当然需要更小的体型去藏匿自己的行踪。
可是这种小体型在被姜穹嘲讽时,仍然拉满了仇恨值。
见小蓝带着怒意,姜穹立马就开始海里滑跪道歉的模式,嘴上贩剑归嘴上,她甚至觉得小蘑菇很可爱,就像海鲜菇一样,小小的就特别萌,比菜场上的鸡腿菇要萌多了。
“你说我以后会不会长得比阿菲亚还大?”
小蓝想了一下场景,只觉得巨大的虾子有点恶心。
她还是更喜欢姜穹是一只小磷虾的时候。
当她们在这里闲聊拉家常的时候,在姜穹所不知道地方,海底遗迹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遗迹中几千年不曾变化过的苍白石柱突然开裂,裂缝中涌出金色的光河,那些从诞生就存在于遗迹当中的神力如被磁石吸引般汇向神域方向。
城市当中刻满神纹的祭坛底座急速风化,碎石尚未坠落就被抽成齑粉,在暗流中凝成一条神力直通神域的通道。
最醒目的异变发生在中央宫殿,整座海底遗迹开始倾斜,埃瑟拉娅静-坐在波纹状的光晕里,发丝如水母触须般自发飘浮,她身下的祭坛不断裂开,身侧的水晶体当中存在着一尊紧闭着双眼的神像。
神像的面庞如月下静海,无悲无喜。
当神域扩张的波动扫过遗迹时,神像双眸骤然睁开,她的双眸当中没有瞳孔,唯有两簇冷火在空茫的深海中燃烧。
她的唇角维持着创世之初的漠然,仿佛众生的生死不过是她裙摆上一粒即将抖落的尘土。
随着水晶内沉睡的神像突然震颤,埃瑟拉娅垂落的长发流淌着,发丝宛如活物,却在触及神像睁开的眼睛的瞬间蒸发。
“您不该在这时苏醒……”
她语气是眷念的,她的思念比世间任何的东西都要来得纯粹,埃瑟拉娅将掌心缓缓贴上水晶体,比深海的雪还要苍白的皮肤立刻出现了裂纹。
遗迹穹顶不断在坍塌中落下石块,这些石块在靠近她时却化为发光浮游生物。
这是埃瑟拉娅的能力,所有攻击性的接触都会被她转化为源源不断的生机。
当神域扩张的波动传来时,她足下的祭坛因为坍塌突然变成了一簇海葵,柔软的祭坛拥护着她的身躯。
几千年来,她首次起身,裙摆撕裂时,露出半透明的水母躯体,她身体的一部分连接在水晶体当中,源源不断为这座神像贡献着自己的生命,一方面她在贡献着生命力,一方面又以衰老阻止神像吸取神力重新复苏。
她的生命与神像捆绑在一起,同生共死。
而神像睁眼带来的注视,已经让她身体再次进入了衰老的阶段。
在某种意义来说,几乎是所有水母都是永生的,因为它们能够在水螅体阶段克隆自己的身体,在身体消逝很久之后,它的克隆体仍然活在这个世界当中。
但是灯塔水母不一样,当身体死亡时,它不会停止存在,它会转化,会归来。
灯塔水母可以在衰老时重获新生。
眼下,埃瑟拉娅的银发骤然褪成枯雪,她跪伏的祭坛已经不再存在,她咳出大量荧蓝色的永生之血,亲眼看着血珠滚入水晶体当中。
衰老如瘟疫一样蔓延开来,身体正在老化,连她的躯体都会变成干瘪的藤蔓。
当心脏彻底停跳的时候,灯塔水母的本能骤然苏醒。
灰发重新涌出月光,祭坛会吞噬她衰老期的残留躯壳,从中诞生全新的她。
她是永生的。
神像渴求完整地苏醒,而她倚仗永生轮回与神明进行僵持。
因为这是神明陨落前的命令——祂不可重现于世。
埃瑟拉娅即便那样想念着,可是她仍然遵循那位大人的命令,当神像瞳孔重归死寂时,埃瑟拉娅正从胎衣中手脚并用般爬出,这是她的又一次新生。
她赤-裸着背脊,如同一盏冷月。
她的身体贴在冰冷的水晶体旁,颤抖的唇轻吻着这个禁锢神明的囚牢,埃瑟拉娅的血流满了水晶体当中,这一刻神像浸透了她被诅咒的血液,所有的神力都不再能够灌入到神像当中。
她白皙的双臂拥抱着水晶,如同孩子在母亲的怀中汲取着温暖,披散的长发是水母的触手,一同缠绕在水晶体之上。
她又一次成功延缓了神明的复苏。
而埃瑟拉娅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因为她似乎看到了一滴泪正在神的眼角凝聚。
她会恨自己吗?她会因为无法复苏而痛苦吗?
埃瑟拉娅无法想象这样一件事的到来,
“为什么流泪您也会痛吗?”她突然发狠咬破舌尖,颤抖的声音只回荡在这间无人知晓的宫殿当中,她重新将自己永生的力量注入水晶体的当中,这种生命力让神像的睫毛隐隐在颤抖,而下一刻,她又要亲自-杀了对方。
她将衰老带给了神明,如同一把弑神的刀刃一样,狠狠刺了下去。
她是噬神者,又是信徒。
周而复始的绝望永恒萦绕在埃瑟拉娅的身上,她蜷缩在逐渐冰冷的水晶旁,这一刻,她不是神明的守护者,只是一个绝望的信徒罢了……
莱姆提着来自坟墓的海葵,那些本来作为防御的海葵现在变成了小章的救命药,而阿菲亚也传来了喜讯,坐在她身上的岁欢两只手各抓了一只乌贼,它们奄奄一息,想必在被抓住的过程当中受了很大的折磨。
这些受折磨的乌贼马上要受到更大的折磨。
当凑齐需要的原料后,姜穹就开始制作清醒剂,这个药剂需要乌贼跟海葵的汁液,两者在倒入工厂的之后就开始融合,珊瑚兜住滚烫药汁,开始形成了一颗黑漆漆的药丸。
这壳药丸像极了什么十全大补丹,姜穹嗅了嗅气味,一股乌贼的腥味,外壳也是黏糊糊的,像极了海葵的触手。
“……这个好恶心啊。”
小蓝好奇问道:“这个恶心的东西就能叫醒那只龙鱼了吗?”
姜穹无奈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我们去试试吧。”
这一试就是所有人都到齐了,大家都很想知道这服药到底有没有这样神奇的功效,而阿菲亚则是惊讶竟然还有药这种东西的存在。
她跟岁欢一样都是好奇宝宝,把沉睡的龙鱼围了个严实,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对方苏醒的场面
当药丸被沉睡的龙鱼所吞下,那些药力很快就扩散开来。
她们屏住呼吸等待着。
没有人敢在这一刻说话,生怕会干扰到那颗药的作用,虽然这种紧张似乎完全不需要。
可是没有办法不紧张吧。
即便魔女已经给了准确的答案,姜穹的心里仍然有着本能的担心。
那只雌性龙鱼的鳃裂突然抽搐,随后喷出一长串气泡。
“动了动了!”
莱姆激动的声音响了起来,而下一刻吐出气泡的龙鱼正在尝试动弹着鱼鳍。
“小章,你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听到的话,你就,动一动,动动!”
姜穹的声音传进了小章的耳中。
第62章 唤醒 小章的挫败
这个声音呼唤了小章, 让她沉寂许久的世界泛起了点点涟漪。
她原本静止不动的鱼鳍也缓缓动了起来,体内魔力也在朝着好的方向运转,只是鳞片缝隙出现了细细密密的冰晶。
这是月影草过量修复的副作用, 现在随着鱼鳍的恢复, 那些冰晶开始抖落下来。
但是她的身体确实被月影草改变了许多, 鳞片由深色变成透明的样子, 连骨骼都被月影草篡改成冰晶的轮廓,冰棘一样的尾鳍显然比从前要长上许多。
双眼因为失明的副作用而映着空洞的灰白,但侧线鳞突然传来异样震颤,小章能感知到海水结冰的轨迹了。
她的冰晶骨骼却不受控地释放寒气, 由内到外,她所身处的地方, 开始隐隐结冰。
当尾鳍无意识拍打时,冰刃开始出现,碎裂的冰像刀刃般飞旋, 顿时削断了不远处的一根海藻。
姜穹心想着, 太好了,只是海藻。
如果是磷虾的触须, 那可太不妙了。
下一刻, 小章试图张嘴回应她们的声音,却只是急促地喷出一阵冰雾。
“没事。小章,慢慢来, 你不要急。”
小章尽量将呼吸变得更加平缓起来,她像是从一场梦魇当中骤然苏醒,或许是因为沉睡两颗太久的时间,她还不能很好掌控着这具全新的身体,沉睡太久的肌肉像是生锈的铰链, 非常不灵活。
过了好一会,她才逐渐掌控该怎么保持平衡。
很快,她又意识到自己的视线一片漆黑,她彻底看不见了,任何生物在突然失去视力的情况下都会开始慌张,就连小章都会如此。
她的本意绝不是要破坏什么或者伤害什么。
可是她一旦开始恐慌就导致自己魔力不受控一样接二连三发射出冰刃,周围一切生物都遭了殃,破冰的声音不断响起。
这种声音在没有视力的时候变得格外刺耳,直到姜穹的身体靠近,她用语言在进行安抚,小章本能地甩尾后撤,冰棘尾鳍差点却卡进岩缝。
“母亲,我看不见了。”
“没事,别怕,这只是药物的副作用,一会就好了。”
她的触须抚摸到这只惊慌失措的龙鱼身上,小章才得以平缓下来,她不再动弹。
她哄着自己说,没有关系,只是药剂的副作用。
其实什么是副作用她也不清楚,她只是听到母亲的声音从而感觉到心安罢了。
只是除了母亲的声音,周围还有许多的声音。
“我是莱姆。”
“我叫阿菲亚~”
“我!岁,欢!”
她们在小章的耳边纷纷介绍着自己的名字,尤其是阿菲亚,像是不甘落后一样赶紧叫嚷了起来,虽然看不见她们现在的样子,但是小章其实认识莱姆跟阿菲亚,只是岁欢可能是她唯一一个没有见过的存在。
听到这些声音,小章紧绷的神经开始松弛下来,她有一种久违活过来的感觉,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从死亡的边缘被救回来的刹那,内心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真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以为是不怕死的,但是现在想来,她不是不怕死,而是也会渴求活下来。
生存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反应,她很庆幸自己还能够听到自己耳熟的声音,而自己还能待在这片海洋当中生存。
但是周围的声音少了点什么。
小章疑惑问道:“小蓝呢?”
“没死就好。”
这是小蓝传来的声音。
“小蓝可担心你了,给你织了好多小毯子,对不对?”
小蓝被戳穿了担心的本质,开始恼火:“我才没有!”
“我沉睡了多久?”
姜穹安抚道:“也没有很久,大概几天,你放心,现在神域都很好。”
听到神域可以很好,小章就安心了,但是这种安心同样会带来一点的沮丧,可能因为自己不在的情况下,神域仍然会很好。
这是一种很复杂且矛盾的心情,没有人会比小章更比希望神域变得好起来,但是她也同样想要证明自己是个有用的存在。
可能是眼前一片昏暗,没有着落的感觉让她更容易产生这些矛盾的想法。
眼下,她看不到什么实际的的景象,只能感受侧线下水流的变化,小章身体还是忍不住疲倦,月影草真的用魔力将她彻头彻尾改造了一遍,这具身体让她觉得非常的陌生。
而这个节骨眼时候,她还失去了视力。
“我还要多久才能看到东西?”
“一个小时,反正就是特别快!”
这个特别快让小章享受了一把盲人的待遇,岁欢变身导盲史莱姆,带领着小章去巡视神域,其实这是没必要的,只是岁欢闲不住,她没有见过这只雌性龙鱼,她觉得龙鱼比阿菲亚要小,但是看起来又十分威风。
尖尖的牙齿,好透明的身体,她特别喜欢对方摆一下尾巴就能射出冰针!
但实际上是新生的冰棘尾鳍却比小章记忆里长了一倍,她的尾巴只是按照以前的习惯摆动了一下,就很容易让自己撞上礁石。
第三次撞上礁石后,小章选择休息一会。
跟岁欢的活泼相比,小章其实沉默异常,自己的冰晶骨骼就像寄生在体内的怪物,每个动作之前都要先和自己厮杀一番,她连正常游行就做不到了。
这已经是第几次撞上礁石,她也数不清了。
而岁欢浑然不知,她也老老实实陪着这只龙鱼休息,她的语言能力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成长,现在已经可以说出一些简单的句子。
她问道:“你一直,都,威风吗?”
“威风?”小章有点疑惑。
岁欢的柔软身体在小章身旁弹跳,溅起细碎的冰渣。”对!威风!想要刺刺”
岁欢透明的触手指向自己圆滚滚的身体,“像你这样帅气的刺刺!”
小章刚张开嘴想回应,却喷出一些冰雾,她尾巴摆动时是能够射出一些冰刃,于是她也满足了史莱姆的愿望,尾巴一甩,就是一道冰刃,冰刃凝聚成冰锥一样的产物。
那团小凝胶正拙劣地模仿她的冰晶造型,变成了一只迷你版本的小龙鱼。
岁欢正努力把冰锥裹进体内,试图让自己的凝胶身体结冰。
“喷冰!”
她清亮的声音像是一种慰藉,眼见着史莱姆膨胀成球状又突然收缩,结果只挤出几个带霜的气泡。
可惜这一幕,小章也没能够亲眼看到。
小章只能听着她的声音靠近,她用尾鳍想要轻拍对方,却刮下一大块凝胶。
“这不是什么好事。”
冰晶破碎的声音里里混着小章原本的声音,或许是沉睡了太久的日子,让她的声音变得比以往要低沉许多,“我控制不住这些冰,有一天可能会伤害到别人,也许我还会拖累你们,”
其实史莱姆已经被伤害到了 ,但是岁欢只是觉得好玩,被刮下来的凝胶很快就会凝聚回身体,她又会变成一只完好无损的史莱姆。
“没关系!冰冰!帅!”
小章听到岁欢欢呼雀跃一样的声音,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她突然有点好奇眼前的史莱姆会长什么样了。
过了一段时间,副作用开始消退,小章的眼睛开始感受到了光。
在她睁眼的瞬间,一团晃悠的果冻糊满了视线,岁欢的存在感很强,几乎占据了小章全部的视线。
岁欢眼下正用粘液把自己捏成歪七扭八的冰刺形状,凝胶的身体卡着几片来自小章脱落的鳞片,那是之前小章自己撞到礁石上掉落的鳞片,现在成了那是她自制的“冰棘尾鳍装饰品”。
见小章瞳孔聚焦,这坨果冻意识到对方视力恢复了,于是迫不及待要开始表演。
她的身体鼓成球状,然后向龙鱼问道:“我帅吗!”
沉默了许久的龙鱼,说了这辈子第一个谎言。
“帅。”
“好耶!岁欢,帅!”
史莱姆摇身一变,成为冰晶龙鱼开始摇头晃尾要去找自己的好伙伴阿菲亚去秀一下新的形态。
她美滋滋想,自己真帅!要是会吐冰,可就更帅了!
当史莱姆的声音也离开的时候,小章一只龙鱼正在朝着别的地方游去。
她没有去找姜穹,也没有去找小蓝,而是独自朝着神域之外游了出去。
她急着想要知道一件事,也是想要证明一件事。
她往外游的过程当中,冰晶骨骼的还是在释放着寒气,游过的路径上,沙砾冻结成蜿蜒的冰道。
小章的鳃部隐隐有些刺痛,因为吸入的海水中混着自己制造的冰碴,龙鱼鳃盖开合间的寒气,令她觉得连呼吸这种小事都不再受自己的控制。
太多的挫败感,太多的无力。
她顺着自己的记忆,往神域外开始游动,她的侧线的感知正发挥着作用,感知着前方的生物,企图找到了盲鳗的巢穴。
不远处,海底深渊的淤泥中突然窜出数条滑腻蛇影,盲鳗灰白的身躯裹着黏液,在这个深海当中游弋着,它们饥肠辘辘,正在寻找着今天的美味。
这些无眼猎手贴着海床蠕动,皱缩的口器猛然张开锯齿环,腐肉与垂死的鱼虾瞬间被绞入深渊巨口,海水卷起它们黏液,而它们也能敏锐地嗅到死亡的气息。
所以一簇簇黏腻的蛇形生物正扭动着钻出泥沙,像是沙地当中的蛇群,纷纷昂起脑袋,海里血液的味道是最动人的,它们倾巢出动也在打算朝着龙鱼所在的地方发起进攻。
看着自己寻找的敌人自己送上门了,小章迫切地想要证明什么,她需要一场胜利去确定自己活着的实感,去证明自己仍然是一只有用的鱼,能够带给神域帮助,而不是一只废物。
第63章 自我毁灭 第二次的救命
“都过来!“
她朝着这些灰白色的蛇影群嘶吼着, 那些蜂拥而至的盲鳗掀起了一阵海底的沙尘,苍白环节状躯体在海底的砂石当中摩擦出令人惧怕的声响。
窸窸窣窣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它们进攻的速度很快。
而小章只有自己, 她的尾鳍刚刚抬起, 黑压压的盲鳗群已扑到眼前, 她的脑子里仍然存在着战斗的本能, 几乎是下意识抬起胸鳍,锋利的牙齿准备落下,两条盲鳗就已然从眼前溜走。
她记得以前这时候早该咬住猎物,现在却连感知水流的震颤都延迟了不少。
这些感知的迟到, 都会在生死关头决定命运。
小章已经意识到这一觉到底让自己失去了什么。
成群的盲鳗撕咬上来,余势不减地朝着龙鱼所在的位置扑袭而来, 这些滑腻的身躯拥有着如同绞肉机一样的口器,只要一个机会,就会撕裂伤口扑向血肉, 直到她的冰晶尾鳍重重磕在海底, 震起的冰雾模糊了整片战场。
她清楚记得从前猎杀盲鳗时,自己一个摆尾就能掀起涡流锁死对方所有的退路。
而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现在光是身体维持平衡, 就已经消耗了小章绝大多数的心力,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搞砸了所有事,而眼下孤身去猎杀盲鳗也是个非常不明智的事情。
但是她仍然在逞能,可能是所谓的尊严让她不想呼唤任何一个人的帮助, 结果是尾鳍扫向左侧的盲鳗群时,尾鳍上冰棘却那样滑稽地卡进了珊瑚丛当中。
等她费力抽出骨刺,那些盲鳗早钻进了岩缝,只剩半截断须在冰碴里抽搐。
“该去捕猎了……”
她的身体试图加速,可冰晶骨骼比身体先做出反应。
突然的急转弯让头部撞上礁石, 新生的透明鳞片崩裂看来,渗出的荧蓝血珠,慢悠悠在海水当中飘散,这些血液刺-激着盲鳗的围剿,渗入海水的刹那,数条盲鳗同时昂起头颅,灰白躯干如淬毒骨箭弹射而出。
它们以极其诡异的角度突袭过来,接二连三,不知不觉当中,小章的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灰白色蛇影。
这些滑腻的盲鳗随时都会张开菊花一样的口器,将挣扎的龙尾焊死在礁石群上。
小章顾头难顾尾,立马陷入了一阵乱斗,从她的尾鳍上拍射出一刀冰刃,这些冰刃爆射而出,最先扑来的三条盲鳗瞬间凝成冰雕,但是这个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龙鱼感受到了自己感官的错位,明明看见盲鳗在右前方蠕动,等咬过去才发现是之前的残影。
而下一刻盲鳗射出的粘液,她本该立刻闪避,可冰棘尾鳍直到腐蚀黏液沾上鳃盖才开始摆动。
海水流过自己的侧线,她突然察觉到自己游动的姿态很怪异,上半身已经转向危险源,下半截冰晶骨骼还保持着休眠时的蜷缩状态。
都什么时候了,自己的身体还是这个不争气的样子。
她记得自己的身躯曾经可以贴着岩壁掠过,行驶时所有的误差不超过半片鳞。
现在连直线游行都成了奢望,冰晶骨骼总带着她撞向最显眼的障碍物。
这种感觉好比自己被寄生了,什么都不再属于自己,即便知道敌人下一个攻击会从哪里发起,自己应该怎么应对。
可是没有办法,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撕咬,被几条细长的盲鳗逼到绝路。
小章的心态越来越差,本身就难以控制的身躯如今变得可笑不堪,简直漏洞百出给敌人制造绝佳的咬杀时机。
正在这时,五条盲鳗从冰雾裂隙钻出,只是发了个楞的功夫,她眼睛里叠着不同的残影,明明瞄准中间那条攻击,锋利的獠牙却啃碎了左侧的礁石,过长尾鳍撞碎了什么,也是要等到自己腹部被划破才知晓发生了什么。
新生的冰晶骨骼却带着惯性撞向岩壁,腹部的血液缓缓地流淌出来。
小章在这些盲鳗的围剿下开始喘着粗气,看着呼出的气泡裹着血冰碴往上飘,那些本该被屠戮的盲鳗,此刻正在冰雾外吐着黏液,在迟滞的影像当中,让这条龙鱼意识到自己同样丧失了引以为傲的侦查能力。
当姜穹找到小章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盲鳗正撕咬她的鳃盖,而她正在放弃挣扎。
没错,是放弃。
见到这一幕的姜穹再也没办法维持理智,她简直备受刺-激,大声呼唤道:“小章!”
试图用声音去唤醒那只龙鱼,她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又在想什么,但是眼下姜穹知道,再慢一步,都能留给她一具龙鱼的尸体。
她救下小章,不是让她找机会再去送死的。
那只磷虾即便怒不可遏,也化怒气为力量,以极快的速度赶到了战场,只见她浑身上下长满了紫色的棘刺,而身后的獠牙也瞬间击破那只缠在小章身上的盲鳗,在骨肉炸裂声里,盲鳗的头身分离,只留下还在扭动的脑袋。
即便是母亲的声音响起,小章也是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姜穹看到龙鱼孤身奋战,不由质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小章在一刻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的质问。
她为什么想要放弃,原因太可笑了,因为当盲鳗钻进岩缝时,小章发狠将尾巴砸向海床,爆开的冰刃确实冻住了敌人,却也把自己钉在冰层中央。
她看着那些被冰刺卡住的前鳍,突然意识到,这副失控的躯体,连自-杀式攻击都成了笑话。
那么自己到底还能做什么,还能当一个首领吗?还能作为神域的一份子去帮助她们什么吗?
每一次的扪心自问,都让小章的心凉了一截。
就那样的情况下,她开始不再挣扎,任由着冰晶在自己身上蔓延,而灰白色的盲鳗也不负她所望撕咬了上来。
但是很快,她们就没有心情再去想质问与否的问题,因为盲鳗群没有那样好的心情去围观她们重逢的画面,而是发起不间断的冲锋,再次如同饿虎扑食一样扑了过来。
这次的目标是姜穹。
“低头!”
姜穹撞开小章的瞬间,那只本来巨大的龙鱼,如今被磷虾一撞,也会接连后退好几步。
磷虾从背后生长出的獠牙击穿水流形成的冲击波,把近在眼前的一条条盲鳗轰进礁石堆,接着磷虾的獠牙直接击穿它的七寸,毒液顺势把内脏融成血雾。
她背部的海胆尖刺暴长,扎穿试图偷袭的盲鳗,从毒腺分泌出来的毒液,让这群敌人全身抽搐,可是这些盲鳗实在太多,真不知道小章到底从哪里捅了盲鳗窝。
姜穹虽然十分生气,但是眼下不是算账的好机会,于是她只能忍下满肚子的怒火,用着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现在用你的冰雾冻住这里,不要害怕,你不会冻住我的。”
小章也许对着任何一个人或许都能讲出丧气话来,像是你们可以不用管我,但是唯独,她没有办法对着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知道,姜穹是为了救自己而来的。
她的无用不能成为拖累姜穹的借口,于是她对于这个命令不敢怠慢,赶紧打起精神将鳃盖猛然鼓胀,喷出一连串冰雾,尾鳍也在发出连串的冰刃,瞬间这十米内的海水瞬间凝结,即便没有完全形成冰雕,也让海水变成沙冰一样的状态。
那成群的盲鳗都变成了封在琥珀当中的小虫。
磷虾背刺上的海胆毒腺突突跳动,她霎时间化作赤红残影,锋利的獠牙凿进冰层,这个地方除了小章,只有她有着耐寒的技能。
所以她可以无视这种严寒的状态,在冰沙当中穿梭如虚影。
“咔!”
第一条盲鳗连冰带骨碎成渣。
“嚓!”
第二个敌人被毒刺扎穿心脏。
当第三条盲鳗企图震碎冰壳逃脱时,她的獠牙已经冲到了对方的眼前,白光一闪而过,对方就已经头身分离。
满地都是盲鳗的血肉,触目惊心。
她在深海蠕虫的身上学会了一个新的技能毒液,这一刻,所有的毒液从她的毒腺当中喷射出来,冰渣混着毒液在海床铺开,小章看着这个疯狂补刀的母亲,尾鳍残留的冰棘正不受控地生长。
她身上的寒气顺着尾巴的棘刺灌入盲鳗的体内,把那些已经减缓速度的敌人,从内脏都冻成冰疙瘩,稍微一碰,就成了碎碎冰。
她们的战斗大获全胜,仅仅依靠一只龙鱼跟一只磷虾,就把盲鳗的老巢都给端了个干净。
当姜穹身上的棘刺消化后,她恢复了原先普通的模样,这次战斗并没有让她受什么伤,然而反观小章那就不妙多了。
荧蓝色的血丝顺着裂纹蔓延,鳞片也是掉了不知道多少,可以看得出来她的狼狈不堪。
“等回去再解释吧,咱们先回家。”
母亲的话只让这只龙鱼感觉到愧疚。
她知道自己不该贸贸然出来寻找盲鳗,而她只是真的想知道自己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自己的战斗能力,自己到底还能做到多少。
而如果不是母亲的及时赶到,或许她又一次要死在盲鳗的围攻之下。
这一路,她们双方都是沉默的。
即便姜穹没有怪罪她什么,但是小章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心慌的感觉,她宁愿姜穹骂她点什么也好,可是没有责怪降临到她的身上,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有那么一刻是想要放弃的。
她止不住想,如同没有被唤醒,是不是会对于自己更好一点呢?
现实的残酷击溃了小章所有的心理防备,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回到神域,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盘问。
第64章 心结 她肆意张扬,活在那个盛夏里。
但是等到姜穹跟小章真正回到神域的时候, 那只跟着小章一段时间的小史莱姆第一时间关心了起来。
岁欢关切问:“哇,你是不是撞到了!”
阿菲亚:“那肯定不是撞到了!”
小章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别问东问了, 岁欢你去跟阿菲亚出去帮我找点珊瑚回来, 待会我有用, 好不好?”
姜穹企图用任务支开了想要刨根问底的岁欢。
“好!”
“出发出发!”
两只小家伙立马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们欢天喜地离开神域,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最后给她解围的还是母亲,姜穹强制疏散爱凑热闹的一波人,独自将小章带到了角落当中, “疼不疼?”
小章差点掉出了眼泪。
她肯定是疼的,只是心理上无法承受这个现实所带来的恐慌远远超过肉-体的疼痛, 她害怕,她担心,她验证了自己对于身体的猜测——她已经丧失了战斗的能力。
这跟残疾没有什么区别, 那么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跟小蓝并不一样, 那只小蘑菇她有着自己的追求,而她没有, 除了姜穹, 她压根找不到自己生存的意义。
总要是要付出点什么,小章才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这是她觉得自己出生的意义, 就是为了要做点什么出来,要帮助姜穹什么才有诞生的意义。
而跟盲鳗战斗的过程当中,她很遗憾发现,自己或许不再具备这样的能力了,她要怎么跟自己和解呢?
她的内心的痛苦远远比身体要来得多多了, 甚至她如今都感受不到身体到底有什么剧烈的疼痛,只是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自己是个废物的现实,她焦躁,她不安,她无法面对姜穹对她任何的好。
因为自己没有办法回馈。
姜穹望着眼前伤痕累累的龙鱼,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想起来一些别的事情。
高中的时候,她有个同学叫林夏。
她们在高中的关系称不上十分热络,只是恰好当了同桌,这是姜穹对于她们关系的看法,但林夏是一个E人,最爱捡孤僻的小可怜当自己的朋友,没错,姜穹就是那个孤僻的小可怜。
那是一个热情张扬的女孩,人如其名,像夏天又像太阳,毕业的时候,她说自己要骑着机车环游世界,她那时还没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机车,于是姜穹只是坐在她的电动车后座上。
她们在湛蓝的天空下飞驰,一辆雅迪就承载了少女青春的幻想。
她把油门拧到最快,在盛夏的风里享受着肆意,让阳光为发丝镀上一层金色。
三年后的雨夜,林夏的机车因为超速压弯撞碎了护栏,带着摔倒在地的她送到了急救,命虽然保住了,代价却是终身残疾,她的双腿再也不会有知觉。
姜穹也没有想过会在医院完成第一次的重逢,她还记得自己推开病房门看到的东西,她们是一群人去看望的林夏,当一群人怀着沉痛心情涌入病房的时候,林夏躺在床上,她侧过头麻木地看着窗外的太阳落下。
她听不进去众人的关切,她也不需要关切,她畏惧任何人口中的一句可惜。
这已经是不知道是第几批人来的慰问了。
那个璀璨如盛夏的女孩,此时此刻被禁锢在这里,她的身体在这里,然而灵魂又飞去了哪里?病号服包裹不住她瘦弱的身体,很快,在众人的围观下,林夏声音沙哑着说累了。
于是她们也就准备离开,人群潮水般退去时,只有在临走准备和上门那一刻,姜穹的目光落在病房当中,她看到是对方小腿肌肉不自然地抽搐,林夏整个人就像是被暴雨打湿的一架纸飞机,看起来轻的好像一片落叶。
她清晰记得高中的时候,她们时常会待在一起,回家的路上,林夏总是把车速拉到最快,吓得姜穹只能慌张地搂着她的腰,哀求着对方慢一点,结果回应她的只有风声中对方得逞的笑声。
只是那样肆意的笑声,好像再也没有办法在病房当中响起。
或许是察觉到了姜穹的目光,林夏与她的目光进行了一个短暂的交汇。
她火红的头发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打理,从发根长出了新的黑发,高高的颧骨支着青白的皮,鼻梁上还还有呼吸面罩压出来的痕迹,而她最后的一个朋友圈中,留着一个视频。
视频之中的她还在盘山公路压弯驰骋,红色头发折射着夕阳,看起来简直耀眼明媚。
此时此刻,她的眼角有着泪,在林夏侧过头时,顺势滑落下来,在干裂的唇边积成小小的水洼,而她的床边还挂着一根导尿管,她的手死死攥住被单,指甲穿透被子陷进掌心。
那一刻,姜穹在这个目光当中,窥探到了痛苦的影子。
林夏再也没有更新过朋友圈,没有再联系过任何一个朋友。
只是到很久之后才意外得知林夏自杀了。
她是自己靠着肘关节一寸寸向阳台爬的,一个正常人想要跨越护栏就足够难了,何况是她的身体呢?
这个消息有一段时间冲击到了姜穹,但是她又在想,如果是林夏的话,或许这才是她想要得到的解脱,这何尝不是一种对命运决绝的抗争的?
只是后来但凡看到路上有机车开过,她还是会驻足。
如果是现在就好了,如果是现在的姜穹就拥有了可以治愈林夏的资本。
但是事情总是这样的无奈,也许她没有再现实当中救下林夏,但是她现在更加不会放弃小章。
一次救不了,那就两次。
两次不行,那就三次。
姜穹相信自己总会救下来的。
姜穹的触须摸了摸这只大龙鱼,“你别怕,我总能找到办法去治你的,我们还有药剂,药剂不管用,我也有别的法子,你可以给我点时间,让我想办法,一次疗程不行,我们就两次,慢慢来,所有人都会帮助你,陪伴着你。”
“……”
小章仍然没有正面回答姜穹的话。
她们都沉默了下来,时间太短了。
小章真的没有办法这么快接受现实带来的打击,她看着自己的身躯,清晰地意识到这具身体再也恢复不到从前的状态。
如果一个首领连直线都游不起,那么她还能成为龙鱼的首领吗?
小章是带着问题去找答案,最后的答案让她觉得无比的心累,原来自己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像现在这样活下去。
直到岁欢抱着红色珊瑚,撒丫子就在神域乱跑,才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冲了进来。
“冰帅帅!”
她声音欢脱又开心,冰帅帅是她给小章起的新名字,会吐冰很帅的刺刺。
当然,谁也不要指望一只史莱姆能读得懂空气,换谁都会觉得不对劲,而她抱着珊瑚蹦蹦跳跳,一点都不觉得。
“珊瑚!”
她像贡献宝物一样把血红的珊瑚给带了回来,那珊瑚的枝丫像鹿角一样,史莱姆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欢喜。
看到冰帅帅没有搭理她,于是她转变思路,立马转了个方向,把珊瑚奉献给另一旁的姜穹。
“珊瑚!”
她重重说着,期待着来自大人的夸奖。
这是她亲手掰下来的珊瑚,而且还用自己的溶液裹了好一段路才带回来的,所以这一切的努力在岁欢看来,绝对值得所有人都来夸奖她一下。
她开心弹跳着,柔软的身体仿佛能荡出波纹。
姜穹的心情确实不算美妙,但是看着岁欢这样乞求的目光像是一只大眼睛小狗,于是也满足了对方的需求,她毫不吝啬夸赞道:“我们岁欢真是太厉害了,有了这个药我们就能做出很厉害的东西。”
“可是现在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要跟冰帅帅聊一会,你能不能跟阿菲亚先出去玩会,等会我再好好夸我们岁欢。”
“好!”
岁欢是个很通情达理的小朋友,她闻言特别开心,一蹦一跳才离开。
听到姜穹对于岁欢的夸奖,小章竟然有点不是个滋味。
她并不是想跟一个史莱姆争什么,而是觉得自己现在可能还没有她来得有用。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伤筋动骨也要一百天呢,你刚从昏迷醒过来不用太担心的。”
“万一我真的没用了呢?”
“这么大个神域还不能养你吗?我又不是把你叫醒做劳工的。”
“……”
看着雌性龙鱼又一次沉默,姜穹真是觉得头大,一根筋的人是最难说动的,她们所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判断,当事情不遂意的时候,这样的人最容易走向一个极端。
姜穹跟契约的生物总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受,像是能意识到对方深陷生命的危机当中。
神域外她能有两次及时出现都是因为这个直觉的出现。
让她可以及时救下小章的性命。
这就好像她那边一出事,自己就有了隐隐约约的心电感应。
这么一想好像也还好,即便小章会犯傻,她也会为自己养出的小鱼兜底。
姜穹见她迟迟不想开口,于是也不继续逼问下去,而是询问道:“你想自己冷静一会吗?”
“……好。”
“我迟点会把治外伤的药带给你,你把它吃下去,身体上的外伤很快就能恢复了,但是缺点可能是会有半个小时的骨骼珊瑚化。”
“母亲,不用为我这样劳神费力了。”
“不要讲胡话,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真的会好起来吗?小章不由陷入了这种牛角尖当中,只是她没有将这种话讲出来,而是又一次选择埋在心底。
姜穹叹了一声气。
“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孩子,这件事不需要你去拿什么来回报我,来证明你是一只值得我去关爱的龙鱼,这样不对。”
“一个合格的母亲,最起码要做到爱着自己的孩子,就好像生老病死都不会抛弃。”
“生老病死都不会吗?”
“不会。”
第65章 瑟琳娜 海鳗兽与魔女
天空从黑暗中苏醒过来, 天光刚刚撕开海平线,海风的咸腥味都好似在此凝滞,整片海域都显得那样的宁静。
忽然, 平静的水面下闪过一道阴影。
底下的暗流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炸开, 海鳗兽深色的脊背破开如同镜面一样平静的海洋。当第一只海鳗兽跃起的时候, 它所溅起的水珠还透着晨曦的光, 随后第二只第三只接连破出水面。
浪头还没有落下,更多的海鳗兽就已经掀起了新一轮的浪涛。
成年的海鳗兽的打着头阵,年轻的海鳗兽在侧翼翻滚,浪花变成白沫。
它们的到来令整片海域都开始沸腾。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 所有海鳗兽都在垂直下潜,它们在海下行驶出最快的速度, 埋头赶路。
而此时的天空破晓,倾巢出动的海鳗兽就又弓身跃浪,一只只修长躯干破开海面, 瞬间海面炸起百米的水花, 坠海时所掀起的浪墙甚至可以直接拍碎沿岸礁群。
远行的海鳗兽群体正在海的另一边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行动。
成年的海鳗兽用此起彼伏的喷气声交流,当领头的海鳗兽发出长鸣时, 所有海鳗兽劈开浪涛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迁徙的海鳗兽好像一股洪流朝着太阳出生的方向不断奔涌,在海面上划出久久不散的白痕。
海鸥被惊吓倒到处乱窜到上空,它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巨兽一同在海里驰骋的模样。
海风中传来几声短促的叫声。
而后是其他的海鳗兽用叫声去呼应, 几十道高低音越来越密,它们忽远忽近地荡着,顺着海水将叫声传递出去,那些声音组合到一起像是婴儿的啼哭声,凄厉的长吟声已经让整片海都成了它们的领地。
海面上蔓延开来海鳗兽的声音, 此起彼伏的声音不断响起,它们用声音去呼唤起她们王的名字。
瑟琳娜(Selenaia)
如果阿菲亚在这里,或许她就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是母亲的名字。
这个名字也太过于刻骨铭心,族人已经很少再提及了,尤其当着阿菲亚的面前,阿菲亚在十分年幼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的陪伴,但是她仍然可以记得母亲的温柔,记得母亲带着自己乘风破浪,而自己可以依偎在她鱼鳍下感受一切的庇护。
每隔一段时间,海鳗兽们都会不远万里进行一场迁徙,这个迁徙不是为了寻找猎物,而是为了将呼唤的声音传递到更远的地方,它们在寻找瑟琳娜的踪迹。
它们倾巢出动的目的就在于此,它们要跨越很远的距离,甚至离开熟悉的海域,冒着被捕获的风险也要这样去做。
对于阿菲亚而言,她失去的是自己的母亲,而对于海鳗兽们而言,它们失去的是自己的首领。
瑟琳娜是历任王族血脉下最为强大的存在。
她拥有着谁都不曾拥有的魔法天赋,什么样的魔法只要她看一眼就可以学会,她甚至会故意去袭击拥有护卫的战船,只为了看一眼那群魔法师的攻击手段。
她聪明又勇猛,瑟琳娜是一个传奇。
她在幼年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击退教会的战船,能够只身从魔法师的天罗地网下逃脱,甚至能够带领着其他海鳗兽去引诱敌人袭击。
独自冲向最外侧的战船,用自己的魔法引燃了船舱里的火药,爆炸的气浪能给所有敌人带来毁天灭地的灾难。
正是因为有瑟琳娜的存在,海鳗兽们都不再畏惧雇佣兵的围剿,它们甚至可以因为瑟琳娜而占据遗迹更近的地方,那些神力让整个族群都受益颇多。
而这样一只强大的海鳗兽,却在风平浪静的某一天当中,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海洋,从此彻底失去了踪迹。
海鳗兽们没有放弃寻找瑟琳娜的下落,它们绝不相信有任何一个生物能够悄无声息地带走瑟琳娜。
每次的迁徙都是为了寻找,它们照顾好瑟琳娜留下的孩子,因为这个孩子就是族群中下一任的王。
而年幼的阿菲亚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她像是一个及其天真的孩童被所有的族人所照料,它们为她遮风避雨,为它冲锋陷阵,因为当她成为王的那一天,血脉就会觉醒,她从诞生开始,就注定要肩负起一个种族的使命。
北方的海域当中,有着一座无人可以靠近的孤岛,因为它四面有着风墙永恒环绕,而这样的风墙当中却孤零零竖起着一座岛屿,像是风暴之眼的正中心。
从孤岛之内,向外望去,却可以看见外界的一切。
风暴像是一面屏障,隔绝了所有生物想要接近的念头。
而此时,海面卷起巨大的漩涡,而在这样的风暴眼当中,有一个女人正默默看向海的方向。
女人赤足陷在湿沙里,浪沫浸透了她的裙摆。
她的眼睛看的不是别的,而是海水当中那些腾飞的身影,她认得这些腾跃的身影。
七年前的一个雾夜,有一只海鳗兽的尾鳍也是这样割开月色,独自前往孤岛这里。
她从海水中走上岸,亲手拔下鳞片去制造这一堵堵可以与世隔绝的风墙。
这些风墙隔绝的不止是海鳗兽的到来,还有自己的离开。
咸涩的风卷着海鳗兽的的清啸声,一齐扑上女人的面颊,她的头发早就已经湿透了,女人无意识向前半步,任由海水冲刷她的身体。
她看到最健硕的那头海鳗兽突然凌空甩尾,它们或许是察觉到什么,于是成群的海鳗兽围绕着风暴而前进。
它们的声音是那样的清脆,那样的动听。
只可惜这些风暴是女人亲自布下的东西,没有人可以打破,当然,海鳗兽也不可以。
那些声音顺着海风通通传到女人的耳中,而她站在这里却是一个囚徒,无法向它们迈近一步,只是在聆听。
她能够通过声音去辨别对方的身份,每一只跃起的海鳗兽都是她无比熟悉的存在,每一年她都会在这里守望,即便知道无法再团聚。
思念变成海风,一阵阵传来,此刻心口似乎也要随海鳗兽群的呼唤突突跳动。
她猛地咬住下唇,把闷在胸腔的应和声都吞了下去,她咬的唇快要渗出血来。
她不能给予任何的回应……
三百年前。
每到血月升起时,森林边缘会出现提着磷火灯笼的队伍。
破产商人攥着自己女儿的秀发,瘸腿骑士拖着已然生锈的长剑,疯癫贵妇抱着夭折婴儿的襁褓,他们一起踩过人类骸骨铺就的小径,立志要穿过这座危险异常的森林抵达魔女的城堡。
他们彼此都不认识,甚至彼此提防着对方,疯癫的贵妇一刻也不愿撒手,她痴痴抱紧怀里的孩子,偶尔能嗅到襁褓下强烈的腐烂味。
风声都在深夜当中变得异常吓人,呼啸声变得尖锐,像鬼哭的声音,暗处总有忽明忽暗的绿色眼睛在灌木之间闪烁着。
那可能是狼群。
他们一行人在野兽的窥探下前进,随处可见的沼泽会吞噬着人类,一切想到或者意想不到的危险都在伺机而动,他们注定有人要在抵达魔女的城堡前而殒命,但是他们不在乎。
他们这伙人就像扑向蛛网的萤火虫,甘愿堕入地狱。
因为这一群人都只是为了一个市井传言。
“只要向魔女奉献出什么东西,就可以改写命运。”
教廷说着这是一个谎言,这是魔女设下的阴谋,跟她交易就是将身心奉献给魔鬼,可是人的贪念是无法阻止的。
教廷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焚烧写着城堡地图的牛皮卷,他们审判了那些跟魔女做交易的恶魔们,把他们捆在火刑架上。
可是熊熊大火没有燃烧尽这些欲望,因为身为审判官的黑袍之下还偷偷藏着跟魔女交换而来的长生药剂。
欲望是一场瘟疫,席卷了所有人。
享誉盛名的吟游诗人正传唱着自己新创的歌谣,私下却想用自己的孩子去换取灵感的诞生。
就连虔诚的修女,都会跪倒在魔女的身边。
因为她想要见自己亡母的最后一面。
人的欲望是不会消失的,火焰永远烧不尽它们。
拉弥亚看着沼泽雾气从门缝钻进来,城堡的大门被一只细弱的手所推开,她跌撞进来的身影在大厅光滑的地板上凝成细长的形状,扭曲而又诡异,透着一股冷冷的气息。
门外传来急促的呼吸声,那位裹着价值不菲白貂皮氅的贵妇人几乎是滚进大厅的,她的脸上仍然保持着惊恐,似乎还沉浸在森林当中遭遇的事情——她是这一群人当中第一个抵达这里的人,想来也会是最后一个。
疯癫的贵妇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而她怀里的襁褓正渗出腐肉般的甜腥。
她发髻间玫瑰已经枯萎,原本整洁的发丝也变得凌乱不堪,女人的脸上蒙着一层黑纱,将那娇嫩如玫瑰的脸庞掩藏在黑纱之后,她的目光搜寻了一圈,然后看向楼梯上层的魔女,几乎是下意识的。
她慌忙跪下,脑袋撞上地板,发出沉闷的一声。
“咚。”
“魔女大人……”
她喉咙里像塞着玻璃渣,声音沙哑又破碎,她的指甲抠进大厅地板的砖缝,“他们说您,可以改写命运,请帮帮我吧,魔女大人。”
似乎是意识到魔女不为所动,对方的情绪更加高昂,说出话的声音更加声泪俱下。
“魔女大人……求您.……我愿意为您付出一切!”
她痉挛的手指抠进石砖的拼花当中,指甲盖翻卷着渗出乌黑的血,那是穿越毒雾森林时自己不慎中了沼泽的毒,那一刻却仍是死死护着怀里那个早就咽气的婴孩。
拉弥亚从楼梯往下走,她尝到对方灵魂里绝望的味道。
第66章 魔女的交易 人的贪欲总会存在
拉弥亚手上套着一只手套, 丝滑的布料包裹住她的细长的指尖。
女人听到头顶上的声音竟然控制不住身体在发抖,即便柔美声音的主人每个角度都荡漾摄人心魄的美,可是每当人类试图将目光聚集到她的五官时, 他们便会忘却。
幸存者只能恍惚记得那是一种极致的美, 却会在下个梦中因为见到魔女而惊醒, 无论多少次努力去回忆, 魔女的真实模样始终会隐藏在记忆的断层当中。
直视她,如同直视深渊中绽放的曼陀罗花,致命又令人觉得不详。
“多么可爱的孩子。”
拉弥亚让自己的声音像浸满蜂蜜一样甜美,随着魔女的到来, 贵妇怀中的襁褓自己主动打开了,像是被无形的手操控着, 露出那张已经乌青的面孔,婴儿的身体已经腐烂出汁液,浸透了布料。
“月蚀症?皮肤泛着溺水者的青灰, 唇色如腐-败的蓝莓, 他是在你喂奶时突然窒息的,那些庸医是不是告诉他已经死了?”
贵妇人闻言突然剧烈颤抖, 黑色的面纱深深勒进颧骨。
没有人相信她的孩子还活着, 只有拉弥亚,只有她。
拉弥亚的手套缓慢地抚过她鬓角,那张黑色面纱随即被摘了下来, 露出贵妇那张憔悴的面容,她的恐惧和绝望都那样恰到好处,凝聚成一颗悬在眼角的泪水。
“用等价的物来交换吧。”
随着她低下头的注视着,拉弥亚看到了对方的命运。
这个女人的前半生在她的眼下重演,她在镀金摇篮边哼唱着安眠曲, 独自跪在教堂为病儿祈祷,夜半独守空房,消化着丈夫不忠的事实,因为孩子的窒息而彻底崩溃,沦为抱着孩子尸体四处游走的疯子。
她在听到这一句话后,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她猛地扑上来抓住魔女的裙摆,将自己身体的重量压在裙摆上,她坚定地说道:“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的代价!”
“任何代价?”魔女轻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当中,整个城堡似乎只有她们的存在。
“你想用什么代价?”
女人的呼吸好像都停顿了一下,她的脑筋在转动着,她过了好一阵才抬头回答,她的目光当中流露出一丝的疯狂,“我用自己丈夫的忠诚。”
“忠诚……?”
魔女玩味的笑了起来,伴随着贵妇人喉咙里发出受伤母兽般的呜咽,她“看见”了对方的丈夫。
那男人手上还戴着结婚时她亲手为其戴上的戒指,此刻正抚摸在情妇雪白的脊背上。
拉弥亚低下头说:“那就用你丈夫的忠诚来换取吧。”
“按下手印,黎明时分您就能拥抱健康的孩子。”
命运的契约在虚空中燃烧出焦黑的字迹,贵妇人听见魔女愿意满足自己时,甚至是疯癫地笑起来,她迫不及待咬破拇指想要将指纹按向契约羊皮纸,生怕魔女会在下一个瞬间后悔。
她当然愿意付出这件事,她的丈夫是一个不忠的人,是个烂人,是个罪该万死的东西,当她为孩子而伤心欲绝时,他正与情人相拥入眠,她对那个男人简直恨之入骨。
偷情的侯爵,跟自己孩子寿命相比,谁都会去用丈夫的忠诚去换取。
在她疯狂点头的时候,当血指印按上羊皮纸的瞬间,魔女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掐住她下巴迫使对方抬头。
这张刚刚还在涕泪横流的脸与现在痴狂的笑意相比,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拉弥亚低低笑了起来,看向她的目光像是看一只蛆虫正在蜜罐里溺亡。
这些愚者总以为自己窥见了规则中的漏洞,殊不知每道漏洞都是拉弥亚亲手制作的陷阱。
当贵妇自认为精明地押注上不忠者的忠诚时,她灵魂中最宝贵的母爱就被标记为了祭品。
珍贵之物的定义,从来不随人类决定。
可是人类永远不知道命运的代价。
当契约达成时,狂喜之下的女人没看到边缘的古代魔文正在渗血,契约正在修改,在代价那边由丈夫的忠诚,变成丧失对子嗣的爱欲。
随着契约的签订,襁褓中失去生命的孩子正在重获新生,他的皮肤重新变得红润起来。
三天之后,魔女通过水晶球占卜到了女人的现状。
恢复健康的婴孩在黎明时分发出响亮的啼哭声,而曾经彻夜守护摇篮的母亲,此刻正冷漠地吩着下人将这种东西拿远一点。
她脸上的漠然与烦杂,十分清晰,她彻底失去了那份宝贵的母爱,她开始对自己孩子怀抱最大的恶意。
最绝妙的是,当孩子跌跌撞撞扑向她裙摆时。
这个曾愿为骨肉剜心的女人,竟因孩子无意中蹭脏了自己华丽的裙摆而扬手甩出一耳光。
清脆的一声巴掌声,让婴儿的哭泣声响彻了房间。
拉弥亚对着这一切都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她看到了未来命运的指引。
这个孩子在不远的将来会被母亲亲手送给神明作为祭品。
而这样的命运越来越多时,拉弥亚就能召回她所期盼的神明。
森林中,又有一个骑士牵着一匹马前来,他此时此刻正抚摸着战马的脑袋,这匹曾随他踏平北境雪原的老伙计,现在已经变得极其虚弱,身上腐烂的皮肉已经淌着脓液。
这只垂死的战马吐出厚实的舌头舔舐着主人的掌心,它在之前的战役当中受了不能再痊愈的伤。
“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战马每走一段路程都要停下来喘息,它湿漉漉的眼睛当中倒映着骑士疯长的胡渣,而在抵达魔女城堡的夜中,他们仍然相依为命。
骑士用额头贴着马匹抽搐的身体,月光下,他从看到对方的瞳孔之中,看到的是十几岁的自己,那个被父亲鞭打后躲在马厩里哭泣的自己,当时正是被这只刚断奶的小马用舌头舔去眼角的泪水。
从那一刻起,他们就没有再分离,死亡不能带走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只要你能活,我愿意付出一切。”
他撕下绣着家族印记的布料,用这块象征着荣耀的东西裹住战马还在流脓的伤口。
骑士想要赌一赌,赌一赌魔女能不能救回自己出生入死的同伴。
当城堡的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男人看向魔女的眼睛,踉跄跪下时,那一刻他无法说出想要魔女治愈好战马的心愿,而是心中翻滚出内心当中其他的欲望。
被兄长夺走继承权的妒火,在战场上惨败时的做了逃兵的悲哀,在如今回到王城被人蔑视的愤怒。
身旁的战马发出濒死的悲鸣,那声音似乎唤回了骑士最后一点良知。
他看向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同伴,那只马匹的眼里倒映出骑士的盔甲,那冰冷的盔甲反射出银色的光,让他回忆起自己是逃兵的事实,他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是沁着血,他对拉弥亚说:“我想要力量。”
魔女短促的笑了一声,“很明智的选择。”
“代价呢?”
“在你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支付给我了,你给我了它的信任,那畜生的灵魂至死都以为自己的主人真的曾想拯救它。”
骑士听到这句话竟然松了一口气,毕竟只是一只濒死的战马,它的信任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一匹马,在获得力量后总能再养一只出来,而且如果是战马的话,它一定会愿意支持着自己的吧?
毕竟对方连挡剑都愿意。
他卑劣地将对方的牺牲变成自己心安理得的资本。
这一刻,对于力量的渴望彻底迷惑了他的双眼。
下一刻,那只濒死的战马突然咬住他披风下摆,透过畜生的清明的瞳孔,骑士竟然产生了一丝的畏惧,这令他不由后退了一步,他的手不自觉摸向了腰间的剑,那一刻他这样害怕对方眼中的信赖。
而跟骑士朝夕相处的战马自然也领悟到了骑士的心意,它是那样的悲伤,那样的痛苦。
骑士抹去不了那双永远愿意追随自己的湿润眼睛。
正是这一步,让魔女的契约达成了。
契约符文正蠕动在战马温热的皮毛之下,马匹原本溃烂的眼眶,竟然燃起了来自地狱的幽蓝火焰,腐烂的皮肉下隆起岩石般的肌肉,战马前蹄扬起,仰颈发出清越的嘶鸣声。
“现在的他,能够踏碎所有敌人的颅骨,但是记住,这份力量请小心使用。”
魔女的叮嘱,如同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当下一个血夜出现,撞开城堡大门的是一匹来自地狱的战马。
而拉弥亚早就预见了这一切。
战马随着骑士回到北地征战,当骑士驾驭着它先锋陷阵时,如有神助,整片战场都为此响起了悲鸣,敌军的盾墙在铁蹄下如同纸糊般不堪一击。
王城给了骑士最高的荣誉。
战马在骑士的庆功宴上出现,忽然发疯似的闯了进来,它毫无疑问破坏了这场宴会,这场可能是骑士梦寐以求的东西。
骑士的咒骂声在下一刻变成惊恐。
战马无情地踏碎了主人的盔甲,在众人的面前马蹄踩塌了男人的胸腔,而因为战马强大的力量,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他们眼睁睁看着,无动于衷,甚至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可是骑士听不见了。
骑士的瞳孔还倒映着恐惧,他已经完全看不出这只可怖的野兽曾经和自己相依为命,他内心汹涌而出的恐惧铸就了这匹可怕的怪物,战马浑身上下都是血腥的气味,马蹄上的血迹在大厅的地板上留下一个个血色的印记,那眼眶当中燃起的幽幽火焰,让它像是从地域爬回来复仇的亡灵。
而它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效忠的主人是谁。
于是它在复仇后朝着森林奔去。
第67章 月下祭坛 双王互噬
当骑士被战马践踏, 人类彻底被欲望所侵占,拉弥亚成了被通缉的魔女。
当魔女的交易比教会更有用的时候,那些依仗着灵魂救赎需要教会的人便慌了阵脚。
比起灵魂的救赎, 人们更喜欢可以直接获得的交易。
教廷当中张贴了魔女的通缉令, 他们愿意付出昂贵的价格去索取魔女的性命, 他们想要限制人类跟魔女进行交易, 于是建立了指控的制度,只要有人被指控与魔女做了交易,那举报者就可以获得对方一半的财产。
人类开始为指控陷入另一场狂欢,把每一个自己看不惯的好命者都视作魔女的信徒。
可是这一切有用吗?
魔女的通缉令在酒馆间流转, 羊皮纸上魔女的面容模糊不清,画师唯独将她的银发被描绘成高高昂起的毒蛇, 那群毒蛇盘踞在纸张的边缘,她像是女妖,更像是魔鬼, 精湛的画功只是为了将拉弥亚描绘的尽量可怖。
这些通缉令逐渐在底层当中变成另类的许愿券, 底层的人民仍然愿意付出什么去换取改变命运的机会,对于他们而言, 生命也不是那样的值钱, 可是也有一些勇者高喊着正义的口号,他们深夜精心策划的围剿路线。
当讨伐的队伍跨过森林越过沼泽时,那一批批勇者都带回来了所谓的魔女。
而他们在面对魔女时无一例外都是告诉拉弥亚, 只要她愿意无偿为他们修改命运,那么自己就会放她一条生路。
多么可笑的正义?
猎巫成了一场庆典,在绞刑的广场上,所有人都抱着新奇的态度来看望被处决的魔女,只是那些魔女不过是拉弥亚的替身, 她们在火焰下睁开双眼,熊熊大火摧毁了她的身体,她们的遗言在火刑柱上燃烧成邀请函,指引更多绝望的信徒前往森林的深处。
“去吧,去森林深处,只要你们能够付得起命运的代价。”
火焰引诱出在座每个人的贪念,他们面面相觑时都在心里埋下了欲望的种子。
而拉弥亚的交易绝不只局限于人类,甚至人类在命运之中的价值比起魔物而言实在低了太多,所以她也会同魔物做交易,就像森林深处有着魔女的城堡,海洋当中也有着魔女的祭坛。
七年前。
月光照亮海底祭坛时,身为海鳗兽首领的瑟琳娜的银鳞已尽数剥落,她彻底脱离了海鳗兽的形态,变成人类的脆弱模样。
披散的长发像海藻一样包裹住她的身躯,她的身上都是血色。
一把沾染着鲜血的匕首被丢弃在她的身边,瑟琳娜就像上岸的人鱼被剜去鳞片从而长出了人类的双腿,她的力量跟随着鳞片而剥离。
“双王互噬,多么可怕的血脉。”
拉弥亚的声音仍然拥有蛊惑的力量,瑟琳娜的身体仅仅因为这句话而变得颤抖不已,她用双手捂住了眼睛,低声啜泣,就在刚刚,她差一点就吞噬了自己的女儿。
她走投无路,不知道还有谁的力量才可以帮助到自己。
于是,她找上了魔女。
在瑟琳娜来到祭坛之前,她正带着阿菲亚在狩猎鲱鱼群,那时阿菲亚还年幼,只是兴奋地穿梭在银色漩涡中,瑟琳娜的尾鳍在海藻间摆动,阳光透过海水,在她女儿的身上投射出晃动的光影。
阿菲亚的鱼鳞甚至还是浅色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的身体当中流淌的是瑟琳娜一半的血脉,她也完美继承了母亲的聪明。
“看好了,我的阿菲亚。”
瑟琳娜得声音轻柔又温暖,她以身示范如何去捕捉小鱼,随着她的突然加速,在暗流当中卷起漩涡,阿菲亚见状兴奋地摇摆着身体追赶,身体却撞上母亲故意搅乱的水流,那些小的水泡在她的鼻尖上炸开,立马惊到了阿菲亚。
“呀!”
瑟琳娜笑了起来。
很快,鱼群来了。
那些蓝色脊背的鲱鱼群宛如海水当中的丝绸正在成群结队地游过这片海域。
它们还没有察觉,天敌正在不远处伺机窥探着自己。
瑟琳娜没有放过这次教学的机会,她立马用尾巴尖甩起漩涡,聚集起的漩涡困住了这些鱼群,它们没有再往前游动,而是像鬼打墙一样在漩涡当中团团转。
她亲自指导着自己的孩子该如何成为海洋中的猎手。
“阿菲亚,你要让海水成为你的网。”
瑟琳娜的叮嘱声还没有落下,阿菲亚见状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冲进了鱼群中央,她巨大的身体把那群鲱鱼惊得四下逃窜,再好的网也经不住孩子这样的打闹,瑟琳娜轻笑着,任由着孩子捣乱。
在蓝丝绒一样的海水当中,她看着阿菲亚认真地学习着突袭的姿势,那只在她身体里孕育出的小家伙,如今正活泼好动,当阿菲亚第一次叼着战利品跃出水面时,瑟琳娜感觉到有着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瑟琳娜昨天还孤身掀翻了敌人的战舰,甚至连遗迹里的敌人都接连败在自己的手下,她学会了许多高深的魔法,族人在她的带领下变得更加强大,这些事情本身值得瑟琳娜炫耀许多,可是在这一瞬,她觉得自己最想炫耀的却是阿菲亚抓到了自己鱼生的第一只小鱼。
她望着这只幼小海鳗兽的身影,不由感到了欣慰与幸福。
这种感觉是世间任何一件事情都无法取代的,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换取阿菲亚永远的幸福平安。
夕阳沉入海平面时,阿菲亚窝在母亲腹鳍下打盹。
瑟琳娜怀抱着阿菲亚,却没察觉女儿尾鳍根部浮现出淡淡的红色纹路,双王相噬的诅咒,正随着每一次母女二鱼的依偎在滋长,谁也不知道阿菲亚正在苏醒王的血脉。
意外终于发生了,这一天阿菲亚的尾巴卡在礁石的缝隙当中时。
瑟琳娜当时想要给她捉来她喜欢的水母,当她意识到阿菲亚有了危险时,母性的本能让她立马放下手头的所有事情冲了过去。
小海鳗兽在挣扎的途中蹭掉了一片鳞,血珠在海水当中绽放,瑟琳娜急速摆尾冲去,却在贴近瞬间嗅到令她颤栗的气息。
女儿血液中蒸腾的王族气息,正唤醒她血脉深处的暴虐。
霎时间海底光线扭曲了起来,瑟琳娜金色的瞳孔变成猩红的颜色,咽喉不受控地发出低声的咆哮威胁。
王族的血脉觉醒了。
她嗅到了王血的味道。
瑟琳娜身上的魔力不受控地暴涨,王族威压在这一瞬碾碎了整片珊瑚丛。
就像一山不容二虎一样,当海鳗兽还拥有着女王的时候,是绝不会诞下第二个女王,这种从未出现过的事情却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
阿菲亚的身体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王的印记,只是她的力量太弱小了,以至于刚开始没有一只海鳗兽发现,就连瑟琳娜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同样身负王血。
而双王的存在,就注定只有一方才能存活。
吞噬对方是一种刻在血脉当中的本能,这是不可打破的法则。
“妈妈?”阿菲亚也意识到了眼前的瑟琳娜不对劲,她正在疯狂拔出来自己的尾巴,顷刻间断裂的珊瑚倾倒了下来,珊瑚断裂的枝杈在这个挣扎当中更深地刺入她的伤口。
阿菲亚的伤口正在被撕裂。
血腥味炸开的刹那,王族本能驱使她去撕裂亲生女儿的尾鳍,从撕裂的尾鳍中飘散出的血,将海域染成猩红,属于女儿的血飘进她的的鳃里,阿菲亚疼得蜷缩起来,她仍然没有竭力反抗过母亲的撕咬。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她觉得母亲这样做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当极度疼痛下,阿菲亚已经没有那样的疼了,她用残缺的尾鳍去触碰母亲的脑袋,她只是不断呼唤喊妈妈,低低的声音像是一种哀求,好像把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声声的呼唤当中。
下一秒,当瑟琳娜锋利的牙齿再度不受控快要咬到女儿的身体时,瑟琳娜残存的理智将自己的身体猛地撞向另一侧的珊瑚群,那一刻的疼痛换来了片刻的清醒,她借助这一瞬的清醒,立马用毒棘穿透自己的身体,剧痛令她瞬间变得清醒了过来。
王血仍然刺-激着她的神经,可是母性在这一刻占领了上风。
她顾不上自己,连忙赶到阿菲亚的身边,怀抱着嚎啕大哭的女儿,一边哄一边说妈妈在呢。
但只有瑟琳娜知道,她的内心如坠冰窟。
她刚刚,真的想要杀死自己的女儿。
那份杀意不会作假,她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想要吞噬了阿菲亚的血脉。
瑟琳娜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为什么是双王互噬的诅咒,为什么阿菲亚的身上会觉醒王血?
她狼狈地逃到了魔女的祭坛,瑟琳娜听过这个传说,祭坛的主人会更改命运,只要给予她足够的东西。
“我想要结束双王互噬的命运,我想自己的女儿平安长大。”
魔女银铃般的笑声在海水之中响起,“代价呢?”
“……我的全部,我愿意用全部去换取。”
“那么就用这把匕首,剜去你的鱼鳞,回到岸上,你将永远无法回到海洋。”
瑟琳娜看着那一把散发着寒光的匕首,月光悬在头顶,她巨大的身体在祭坛上投射出颤抖的阴影,她遥望着女儿所在的方向,心中暗自下了决定。
“我愿意。”
“很明智的决定,用你的自由换取自己女儿的平安,伟大的母爱是我一贯赞扬的东西,呵呵。”
瑟琳娜分明看见对方的唇角翘起完美的弧度,可是生物的本能让她在此时窜起如同针刺般的寒意,她的心绪翻涌着,可那是阿菲亚,在与女儿生命衡量的那一刹那,瑟琳娜放弃了所有的感受,这也就是魔女口中所谓的伟大的母爱,母爱永远是最盲目的东西。
魔女的笑声又低了下去,而她的身影也随着笑声一同隐入了黑暗之中。
第68章 龙鱼群的关怀 热泉开始沸腾了!……
就像每个城市最热闹的都是医院一样, 海洋也不会例外。
神域当中的制药坊刚刚建成就在马不停蹄地工作了起来,制药坊忙得热火朝天,一会加工珊瑚愈骨膏, 一会又做蘑菇解毒剂, 工厂不停运转, 姜穹守在一旁, 一直在药厂加着需要的核心材料。
“……我看看,应该差不多了!”
姜穹用制药坊做出了治疗外伤的珊瑚愈骨膏,还有蘑菇解毒剂,蘑菇解毒剂当中需要盲鳗的唾液作为核心材料, 而正好她们刚刚去剿灭了盲鳗的老巢,从而获得了许多的原材料。
不然还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样去找到盲鳗呢, 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福祸相依的,这一点也是有点哭笑不得的成分在。
只是变异的蘑菇还是需要小蓝的供给。
这两份药都有各自的用处,珊瑚愈骨膏是姜穹打算送给小章治疗外伤的。
这只鲁莽的龙鱼遍体鳞伤, 刚刚才从沉睡中唤醒下一刻又把自己折腾到遍体鳞伤, 而蘑菇解毒剂是为了那些中了孢子毒素的史莱姆们准备的。
那群被关在球体当中的史莱姆陆续清醒了过来,这会正在用小爪子敲打着球体, 像是坐牢的犯人们哀嚎着想要自由, 史莱姆柔软的身体成了最好的容器,目前浑身上下都沾满了孢子,仅仅是一个喷嚏就能打出各种颜色的孢子粉末。
可惜, 姜穹不会轻易把她们释放出来,她可没办法接受一群瘾君子在她的神域当中捣乱。
而在姜穹一心制药的时候,她察觉到了神域当中另一批小鱼的躁动不安。
那只探头探脑的龙鱼出现在姜穹的面前,它选择跟踪磷虾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可能是两个小时, 也可能是更久,只是龙鱼没有靠近的时候,姜穹很少会主动找上它们。
因为小章所带来的龙鱼群一直都十分安分的存在,它们在小章的沉睡的时候也在努力工作。
每天在外巡逻狩猎,将有毒的产物都吃掉转化成对蘑菇有益的晶石,它们在神域当中生活简直是最省心的存在。
许多日常琐碎的任务都是由龙鱼包揽下来的,虽然姜穹无法做到跟它们进行交流,但是随着龙鱼们在神域生活的时间变长,姜穹似乎也理解一些东西。
像是此刻,许许多多的龙鱼都在绕着药厂打转,它们似乎意识到首领的苏醒,而这一刻它们没有选择去上门寻找小章,而是来到了姜穹的面前,寻求一个答案。
随着珊瑚愈骨膏的制作完成,那颗鲜红的膏药散发浓郁的气味,像极了藏红花所制的跌打损伤的膏药。
那只跟踪磷虾许久的龙鱼,终于决定再上前一步,它庞大的身体忽然挡在了姜穹的面前,而在它的身后还有许多只龙鱼悬停在附近,它们似乎选举了这一只龙鱼作为交涉的人选。
姜穹认识它,这是许多龙鱼中稍微有号召力的那一只。
可能在这个族群中仅次于小章的地位。
她问:“你们怎么了?有话要跟我说?”
那只深海龙鱼缓慢地摆了摆鱼鳍。
想来,应该是肯定的意思。
姜穹跟龙鱼之间无法做到完美的交流沟通,她只能依靠对方的想法去猜测,那只龙鱼朝着小章所在的地方摆了摆尾巴,随后又晃着灯泡似的发光器低下了身体,它伏在姜穹的面前,像极了最开始宣誓的样子。
姜穹记得,这是龙鱼表达忠诚的方式。
“……你想要知道小章怎么了吗?”
听到小章的名字,所有的龙鱼仿佛都紧张了起来,它们齐齐游了过来,仿佛将磷虾围在中间就可以更加清晰地知道自己首领的安危。
“她很好,只是有点受伤了,而且现在心情很不好。”
磷虾努力说着,然后比划着,她也不知道眼前的龙鱼能不能听懂,只是在竭力表达着话语。
她将身上的药展示给那群龙鱼看,“你们看,这个就是药,能够治好你们首领的药。”
那只龙鱼用脑袋蹭了蹭那所谓的药,这个时候姜穹听懂了,它们想亲自把这个东西带给小章。
或者是想借着送药的名义,去看看自己的首领。
姜穹叹气道:“要是可以的话,请务必帮我劝劝小章,生病没有关系,受伤也没有关系,我都会想办法给她治疗好的,你们能让她相信我吗?”
龙鱼们发出一声又一声的低频叫声,龙鱼恐怖的大嘴张合很大,甚至有着坚硬的獠牙相对,朝夕相处的这日日夜夜当中,相貌丑陋的龙鱼此时此刻在姜穹眼中都变得极为可亲。
这种声音仿佛在回答姜穹的话语,它们的行为无形中让姜穹放下了一些悬着的心。
从前她只将规劝小章作为自己的义务,自己种出来的小鱼,那当然是自己的责任,而这一刻,姜穹知道这些龙鱼同样是关心着小章的身心。
小章绝对不是她自己想象的那样,生命当中除了保护姜穹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意义,这世上有无数追随着她,不会抛弃她的同伴,只是这些小鱼平常太过安静,以至于连小章都没有察觉到它们的关心与付出。
它们取走了药一齐托举着来到小章的所在地。
神域之中,龙鱼成了小小的配送员,它们主动承担下配送的任务,将珊瑚愈骨膏带给了自己的首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见过小章,那群跟随着首领而来的龙鱼都络绎不绝地前往小章的所在地。
在它们的身上并没有魔法的痕迹,这些龙鱼都是最普通的鱼,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去表达关切,这一刻龙鱼们似乎都想要看看自己的首领。
硫磺的烟柱从热泉口上方升起,它们遮蔽着小章的发光器。
溃烂的伤口正在被硫磺的蒸汽灼出烟雾,每一次呼吸都有着新的鳞片在脱落。
小章疗伤的地方,靠近着一口热泉。
她安静地伏在热泉的外围,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身体现在经历了月影草结出了许多冰晶,寒冷异常,她感觉不止是尾棘被篡改,血液也好像流淌着月影草的寒意。
这一切的变化让她整条鱼都坠入了深海的零度之中,只有在海底热泉的附近,随着高温的泉水翻涌才能保持着自己的身体不再那样的寒冷。
说起这口热泉也实在嘲讽,最开始她也差点死在这里,当初被小蓝拖到泉水里烫到浑身鳞片都翘起来,而现在她又因为寒冷主动回到了泉水附近。
这种感觉让小章心里有着说不上来的滋味,她心中总有无数个念头,感觉自己冥冥之中是要回到这里的。
忽然,整片热泉突然开始沸腾。
“……这是什么?”
小章看向了远方,她仿佛也感知到了什么,作为首领,她的第一反应是不想要族人现在看到自己的一副等死的样子,但是下一刻,她同样也被这样一群小鱼所感动。
那群誓死跟随她而来的龙鱼群,如今也像当初奔赴来神域一样,齐刷刷朝着小章所在的地方游去,它们的发光器对准自己的首领,那成百上千条龙鱼所带来的冷光逐渐穿透了硫磺的黄色烟雾。
它们用尾鳍拍出雷鸣般的声浪,像破开重重迷雾,来到了小章的身边。
它们坚定不移,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破它们前进的步伐,可以阻止它们朝着小章奔赴而来的决心。
小章那一颗心在这一瞬竟然隐隐动了一下。
最年长的龙鱼游近,它用吻部轻触她破裂的鳃盖,随后是刚刚成年的龙鱼,幼鱼只敢在最外面转圈,它们接二连三从胃里吐出最肥美的猎物,堆在首领栖息的礁石旁边,它们用彼此才能听懂的话语交流,小章从中听到了许多焦急的关怀。
小章并不想吃什么猎物,可是她也做不出驱赶它们的行为。
最年长的龙鱼似乎察觉到小章身体上的变化,它用胸鳍轻推小章侧腹,试图用身体去矫正她失衡的泳姿。
一只龙鱼还不够,于是来了两只,三只。
成年的龙鱼轮番贴近她受伤的鳃盖,用身体搅动的水流去帮助她辅助呼吸。
当冰晶的尾鳍不受控地撞向什么的时候,总有龙鱼会出现,默默帮她叼住散落的鳞片。
即便它们的王已经残缺到这个份上,可是龙鱼群们仍然会认定小章。
只有小章才是它们的首领。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变化。
小章看着四周的龙鱼,随后吞下了姜穹送来的药剂。
她知道副作用会在下一刻产生,自己的骨骼会珊瑚化,届时她会变得非常脆弱且无助。
可是那些龙鱼们都心领神会般的首尾相连,它们用身体构成巢穴,将小章围在中心,轮流值守着,就连还在产卵期的雌性都参与了这场值守,热泉对于它们而言是无比的炙热。
可是即便鳞片被烫到卷边,它们也没有过退缩。
它们七嘴八舌说着,“放心吧,首领。”
那些声音很多小章都分不清那是谁的,可是它们都待在这里,不但送来了药,更多的是在她游不稳的时候,用身体去抵着她前行。
“……”
小章时一个很特别的小鱼,她不想辜负任何一个人的期望,也不想让任何一个相信她的人失望,于是她再次动了起来,那些仿佛上了锈的肌肉也在凭借着自己萌发惊人的毅力。
她在海水当中沉沉浮浮。
小章恍惚间明白了点什么,环顾四周,从前这种无条件的服从,让她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这些追随她的龙鱼。
而这一刻,正是她没有在意过的龙鱼们在给自己提供最大的帮助。
她冰晶的尾巴忽然颤动,甩出一股寒流。
这股寒流无疑降低了热泉口的温度,让龙鱼群可以待在适合的温度之下,但是它们仍然在蜷缩成环,把垂死的首领围得更加密不透风。
第69章 回家 集结的诏令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出……
当吞下药剂的那一刻, 珊瑚化的副作用也随之开始了。
小章的身体开始泛起贝壳般的光泽,红色的珊瑚结晶从伤势最严重的地方开始渗出,珊瑚的菌丝从创口当中喷涌而出, 如同缝补一块破布一样, 迅速缝起她狰狞的皮肉, 她的惊喜还没有诞生, 就惊觉皮肉下坚硬的质感。
小章感觉呼吸都开始变得缓慢,她的身体长出大小不一的珊瑚枝桠在海水当中泛出血色的光芒。
“……好像快要变成珊瑚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在试图弯曲尾巴,关节却开始僵硬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的身体逐渐开始跟热泉附近的礁石融为一体。
飞散的珊瑚虫带着她的血肉重新构建出更加坚硬的骨骼结构,被热泉灼伤的地方正在簌簌脱落, 过长的尾鳍变成了一株彻头彻尾的珊瑚。
小章不再能发出声音了,只有眼睛还能偶尔动弹。
珊瑚化的过程就像是黑暗中有一张无形的茧包裹住小章,那些珊瑚将她的身体变同化成红色的珊瑚, 刺痛的感觉是从脊背开始蔓延开来的, 就好像用铁丝去挑断浑身的筋骨,血液也在渗进茧丝当中, 一动也不能动。
残破的身体开始坍塌, 这比鱼鳞掉落还要彻底,愈合的皮肉挤压着软化的血肉,像是某种陌生的东西正从她的骨缝当中钻出来。
这样的愈合过程更像是毛毛虫在茧中融化了身体准备破茧一样。
许许多多的龙鱼都悬停在她的身旁, 它们摆动的尾巴掀起不小的漩涡,这些新鲜的空气似乎渡进了小章的鳃中,离她最近的龙鱼们死死守护着在她完全结晶的尾鳍边,全然不顾珊瑚的尖刺可以会随着生长扎破它们的鳞片。
它们意识到自己的首领正在因为药剂作用变得不能移动,她变成了一株真正意义上的珊瑚。
而这一幕让许多龙鱼感到心痛,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东西。
也许它们并没有所谓意义上的忠诚,却会用鳞片为小章筑成血肉的保护墙,它们也许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帮助,却会为了垂危的首领越过漫漫长的海洋只为了抵达她的身边。
对于这群龙鱼而言,许多东西都是刻在血脉当中的,这是海底动物本能的守护方式。
小章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它生下来就是魔物,拥有着掌控所有龙鱼的力量,她是天生的王者,是整个族群的灯塔,幼小的龙鱼从出生后就会追随着这道光,如果小章死亡了,那么它们在深海当中将再无归途。
龙鱼们没有机会接触太多自己的首领,而小章对于它们而言是一个陌生却又神圣的存在,它们这群龙鱼从来不是成群结队生活,如今这样是因为小章的出现,她带领着它们来到神域生活。
深海当中藏着各种各样的敌人,从前它们总是要独自度过一些艰难的时期,像是被天敌所追赶,在恶劣的环境中找不到食物,幼小的龙鱼总是因为弱小而早早的丧命,只有因为小章而团结起来的它们才能够这样长久且安逸地生活,于是它们怀抱的是敬畏的爱意,它们将誓死追随贯彻到底,它们坚信着跟着首领,会过上更好的生活。
小章痛觉正在消退,就像海潮的退散。
她对外界的感知仍然存在。
于是她能通过海水的振动感受到四周的龙鱼的存在,第一次她真正意义上待在了龙鱼的群体当中,她能够感受每一只龙鱼的呼吸它们尾巴摆动的幅度,它们发光器像一盏盏灯,照亮了整个漆黑的海域。
这些光同样笼罩在珊瑚化的雌性龙鱼身上。
它们用鳃裂过滤滚烫的海水,把最纯净的水流引向小章的身边。
这些普通的龙鱼绝对不会有自毁的念头,它们如今这么做,是为了让首领更好的活着,而不是在寻死,当一批龙鱼忍受不了热泉的时候,其他的龙鱼就会立刻补位,确保首领能够安稳痊愈。
活着。
只要活着就很好,只要能够在这一片深海中拥有可以活下去的力量,那么就应该活着。无形之间,小章似乎也聆听到了族群的心声。
它们都在渴望着小章能够活下去。
龙鱼们不会理解小章的无奈与心酸,可是好在这些不安她还可以倾诉给姜穹,于是小章的内心变得平静了起来,珊瑚的外面一直有温度传来,不知道是热泉还是龙鱼们。
有人隔着珊瑚在向小章低声说话,她的身体在珊瑚虫的包裹下蜷缩起来,当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时,这些珊瑚也开始裂开,那些此起彼伏的波浪声是龙鱼尾鳍划开水声的动静,这些声音始终缀在身后,撑着她独自撕开了黑暗。
更多的声音加入了进来,声浪让珊瑚更加颤抖。
当小章挣扎开这些束缚的时,她正撞上迎面扑来的硫磺热气。
在热气当中,她看到了龙鱼们,也看到了姜穹,还有史莱姆们还有那只跟她天生不对盘的蘑菇,那只比她还要大许多的阿菲亚正在她的上方好奇地打量着她。
她没有待在泉口,而是离了有一小段的距离。
只是所有人都在小章的身边。
它们一直都在,从来没有一刻有过真正的离开。
它们都在等待着小章的归来。
龙鱼们簇拥着刚刚外伤痊愈的首领往着磷虾它们的方向游去,它们的推行,让不敢前进的首领被迫向前,小章的身体仍然无法独自游出直线,可是她的四周都有龙鱼抵着她的身体,矫正着她歪七扭八的游行路线。
她开始尝试用尾巴发力,就跟刚开始学习走路的婴儿一样,在大人的搀扶下迈出人生的第一步。
小章无法忘记这种感觉,那短短一段距离,她游了很久。
久到她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活了一遭一样,她的身体像是残缺的,就像只有一半翅膀的蝴蝶正在努力拍打着翅膀朝着无边的天空飞去。
龙鱼们化成了她另一边的翅膀,可这片翅膀就像是树叶所粘出的产物,带着不平衡不稳定的风险,刚开始的小章还是不适应这种感觉,可是她知道自己要前往的方向,她要走到姜穹她们的身边。
尾鳍刚刚摆动一点,冰晶的骨骼就带领着她朝着别的地方歪去。
可是龙鱼就是更快察觉到这点,它们将前行的道路围了出来,每一只龙鱼都成了一堵肉墙,让小章即便失控撞了上去,也不会像是从前那样撞碎身后的珊瑚丛,搞得遍体鳞伤。
小章开始安抚自己,她不再这样畏惧自己前进,她在逐渐适应沉重的骨骼在水中的份量,那残破的小翅膀正在努力拍动的,直到身体真的迎风而起,她在水里越来越快地游了起来,因为她开始感受到自己肌肉正在复苏。
她有着力量,有着可以承担起更加粗壮的骨骼存在自己的身体当中。
最开始永远是最难的,真正踏出那一步的时候,熟悉的震颤带领着这只龙鱼往前义无反顾地游去,冰棘的尾鳍甩出的涡流比受伤之前还要大。
眨眼的功夫,小章就已经跨过了那一段短短的距离,她来到了所有人的身边。
“你游过来了,你过来了!”
小章难以置信看着自己身后的路,她从热泉中游了过来,她真的从那里游了过来。
小章第一次意识到能够成功划开水流时,自己从心底涌出的喜悦。
“回来就好,下次别这样了。”
小蓝嘟囔着,手上却是很诚实地拿出准备了很久的礼物。
“冰帅帅!你好!”
“咦,你叫冰帅帅吗?你什么时候叫冰帅帅的?”
岁欢与阿菲亚的声音一同响起,她们七嘴八舌的,天真的童声混在了一起。
小章睁大眼睛,她久久看着姜穹,看着莱姆,看着那只喜欢叫她冰帅帅的岁欢,即便是永远跟她不对盘的小蓝,此刻也是将自己编织出来的藻毯披到了她的身上,那本来就是在小章沉睡期间,对方认真编织出来的礼物,每一针都代表着小蓝的期待,她觉得这条大鱼还是活着更好。
小章没有说什么,姜穹也没有说什么,但是四目相对的瞬间,姜穹知道小章已经重获新生了。
她会活下来的。
她会很好的活下去。
“走,咱们回家吧。”
“大家一起回家,我们今天吃盲鳗宴!”
这个大家指代的还有那群跟随在小章身后的龙鱼们,它们也是神域的一份子,于是它们所有小鱼小虾都应该回家了。
那群龙鱼也回应着姜穹的声音,发出了一阵阵低频的声波,这种声音从海底蔓延开来,似乎传达到很远的方向。
只有小章知道,它们齐声在说回家。
而她也觉得心里涌起了奇妙的情绪,她在这种情绪的作用下,她鳃盖猛然震颤,她再一次调动全身魔力,这种调动方式耗尽她所有的力量,可是她没有作罢,而是在失败后再次尝试,一遍遍震颤,一遍遍去调动。
终于,体内的魔力败给了这只执着的龙鱼。
身上这些被月影草篡改过的力量似乎也头一次听从她的指令,小章的喉间瞬时发出前所未有的声浪,这些声音猛震鳞片发出嗡嗡的指令声,她的引导能力回来了。
所有龙鱼都在这一刻听到了自己首领的“声音”。
集结的诏令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声波混着冰晶喷涌而出,所有的龙鱼都在此刻听到来自首领的召唤,它们纷纷上前,排列好队列,而领头的位置空了出来——这是留给小章的地方。
她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她一定可以管控自己身上这份失控的力量。
小章的心底出现了这样坚定的念头。
热泉区的海葵感知到了海水的振动,它们集体闭合成拳头大小,好像在为这支重生归来的队伍让出了航道。
它们一同穿过漆黑的海域,细碎的光斑照亮海水当中悬浮的浮游生物,光是从水中的缝隙中漏出来的,晃动着,这些头顶悬着的发光器照亮了脚底回家的路。
回家。
第70章 蒲烧盲鳗 回家吃饭!
关于家的理解, 人各不同。
有的人认为出生成长的老屋才能叫作家,因为那里留存着自己父母年轻时候的岁月与自身童年的回忆。
有的人偏爱独居的出租房,孤身漂泊在外, 能够有一处地方遮风避雨, 把合租房的飘窗布置成舒心的模样。
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是独属自己的天堂, 那一刻, 窗外的雨声也成抚慰身心的存在。
可无论屋檐高低,墙壁厚薄,当冬夜归家时推开门感受到的温度,当疲惫时第一时间想要回到的地方。
这或许才是所有人心中关于家最真实的答案, 家从来不是一个固定的地点,而是一个永远充满温暖和慰藉的所在。
眼下, 所有同行的小鱼们都将神域视作了这样的一个地方,就连姜穹也不例外。
它们一同在漆黑的深海当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并且在建立完善着属于它们的家园。
这个大家庭里并不是以种族划分彼此, 而是每一只小鱼都可以在这里生存, 它们不会再因为食物的匮乏而发愁,羸弱的幼体也可以在这里活到长大。
就如同第一次龙鱼来到神域当中一样, 龙鱼们的队列仍然那样整齐划一, 这个大集体听从着小章的指挥。
乘风波浪的同时,能够看到的是小章的涅槃重生,她眼神坚定, 游行过程当中比之前看起来身体更加庞大。
骨骼加固的同时,覆盖在冰晶骨骼上的肌肉更加紧实,延长的脊背与尾鳍流畅又漂亮,她的力量更上一个台阶。
当自己能够掌握的那一刻,她体会到了月影草真正的美妙, 她身体当中融合着这两者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即便喷出冰晶会让鳃盖发痛,可是卷出的暴风雪会令所有的敌人发自内心震颤。
头顶上无数的光点汇聚在一起,一同刺破黑暗,每一只龙鱼的身躯彰显着力量,而这份强大的力量现在由神域所掌控。
它们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着水流的变化,尾巴搅起的漩涡让无数生物不得不为它们让出航道。
鱼群游行之间宛如满天星辰,眨眼间又聚成刀刃所向披靡。
当它们回到神域的那一刻,小章嗅到了一股香气。
这种香气并不是芳香,而是小章觉得……非常微妙的香味。
鱼群里因为这股响起引发了一阵的躁动,所有的海洋生物都闻到这股奇妙的食物香气。”这是什么东西香气?”
而准备这场宴会的主人终于开口,她故作玄虚:“这是你们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
神域当中出现了新的设施,一只凭空显现的巨大章鱼构成了这个设施的主体,而章鱼的头上漂浮着数百只透明水母的伞盖,充当天然的蒸锅与冷藏室,从章鱼的身体当中引入了岩浆当作热菜区。
大量的盲鳗都成了这场欢迎仪式的主菜,她与小章猎杀的盲鳗堆成了一座小山,那些滑腻身躯的家伙大多都被利刃所割开,这次她没有将它们丢入伪神心脏,而是将它们处理加工作为一道菜,呈现了出来。
没错,是菜。
当基础建筑都完善的时候,姜穹的心思就飘到了更高的追求。
她想要吃菜,吃一点真正意义上的菜。
从开始适应吃这些冰冷的鱼肉时,她就想着某一天想要吃点热饭热菜,像是吃腻了刺身也可以换成煎炸烹煮,可是大海的环境注定没办法实现她的愿望。
可是她忘记了一件事,这里是魔法世界。
那么魔力,将实现所有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当她发现神域当中还有章鱼料理台的时候,她不假思索就决定一定要一台这样的设施存在神域当中。
在料理机中投入想要料理的食材,那些食物就会经过触手的翻炒,海底的岩浆就像猛火,可以将投入其中的食材加工成各种各样的奇特料理。
她用海藻提炼出甜甜的海藻蜜,用海带跟磷虾的表壳提取出味素一样鲜美的调味品。
随着熔岩的炙烤,盲鳗的灰白色表皮经过海藻蜜与火山盐的加工,已经蜕变成散发着褐色的诱人光泽。
每块皮肉都裹着暗红色的酱汁,那些糖分变成琥珀的光泽,岩浆的火舌掠过盲鳗的皮肉,边缘在高温下卷起薄若蝉翼的脆壳,内里却是凝出半透明的胶质。
出现在众鱼眼前的盲鳗纹理间渗出的油脂散发着美妙的香气,雪白的蒜瓣肉随着热气在微微颤动,整道菜被神力所包裹,从料理台出来的时候,裹着一层水母的薄膜所以它不会轻易被海水所打湿。
而是谁将这些美食带给了每只小鱼呢?
辛勤的小史莱姆们正穿梭在鱼群当中,为每一只龙鱼带来美味的盲鳗烧——那些被孢子所药倒的史莱姆们被蘑菇解毒剂所唤醒。
接二连三清醒过来的小史莱姆们摇了摇脑袋,它们不再具备那样顽强的攻击力,很快丧失行动能力的副作用就起效了。
那些小小的果冻啪叽摊成煎饼样子,触手还倔强地晃来晃去,另一只史莱姆化成了水洼,表面还冒出气泡,伴随着委屈的声音说着:“咕噜…身体……麻了。”
岁欢当时用手戳了戳这些果冻堆,史莱姆们都纷纷蠕动起来,还没成型又啪叽裂开了,这些果冻当中仍然存在着蘑菇的孢子。
它们像极了漏出馅料的汤圆,路过的所有生物都会不由地想要去啄它们一口肚皮。
等到它们满血复活的时候,姜穹得到了一个坏消息,那就是这些史莱姆们没有办法再融入岁欢的身体当中。
那些一个个分裂出来的小史莱姆都变成了独立的个体,它们活泼好动,爬来爬去,每一只都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即便它们看起来并不聪明。
当姜穹与它们进行交涉的时候,那群史莱姆提出了一件事。
它们想要自由,想要出去看看。
想要离开岁欢,离开神域,它们想要成为真正自由的生物。
这样一来,她与小蓝计划似乎都落空了,但是看着这些小小的史莱姆们眼神中的渴望,它们是这样向往自由的那一刻,她们决定放弃这些计划,有史莱姆寄生蘑菇很好,如果没有,也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她们并不会把希望寄托强迫别人的意愿之上。
“外面很危险哦。””我们知道!”
“外面的小鱼可能会把你们吞掉!”
“没关系!””外面会刮风会下雨。””好耶!我们还没有看过刮风下雨。””你们迷路的话,可能很久很久都离不开这片海域。”
“我们可以的!”
磷虾笑了起来,她低头看着这几只柔软的小史莱姆,就像当初看着岁欢的一样,只要它们能够开心快乐,那么自由也应该是它们的东西。
每一只史莱姆都可以是自由的,它们不愿意留下来,那么就可以去每一个冒险,姜穹决定尊重它们的选择。”这里也是你们的家,如果有一天想要回来,随时都可以回到神域来。”
那些史莱姆们听到这句话纷纷黏在姜穹身上,这像是一个又一个的拥抱,表达着自己的感谢。
这一场盲鳗宴不止是为了欢迎龙鱼们的归来,也是一场送别的宴会。
今天之后,这些小史莱姆们都会踏上自己的征程,没有人知道它们到底会去哪里,目标是星辰大海还是广袤天空。
只是无论是哪里,神域永远是它们可以回来的家。
现在宴会正式开始了,小小的史莱姆们替姜穹帮忙,它们将盲鳗做成的菜运送给所有龙鱼,它们同样在庆贺今天这个伟大的日子。
“快吃啊!这个要趁热吃!”
嗅着蒲烧鳗鱼的诱人香气,姜穹完全没有留意到别的小鱼的面露难色。
它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食物,更别说吃。
只有小章为了避免母亲的尴尬,她决定要以身入局,她给自己做了一点心理安慰,然后率先吃了下去,即便这份食物看起来很奇怪——她第一时间认出来了这是盲鳗,可是她无法想象之前灰扑扑的那些像蛇一样的东西怎么能变成眼前这个焦糖色包裹住的东西。
其他龙鱼并不敢食用,所以它们都在紧盯着首领,当看到首领吃下的那一刻,都露出那一种微妙的神情,像是看到了这世间最可怕的事情正在眼皮底下发生。
而且吃下这个东西的鱼,还是自己的首领。
而深海龙鱼可是连腐食都会接受的存在,它们却是这样畏惧一份热腾腾的蒲烧。
脆壳之下,盲鳗的皮肉被酱汁腌透了,咬下时能够扯出一道拉丝的酱汁,那是鱼皮的胶质融入了进去,咸鲜泛着一股香甜的味道,在射进炸开鲜美的冲击。
小章并不适应这样的美味,但是下一刻她就意识到这份食物并没有表面吃起来那么简单,神力从食物中补充到她的身上,像洗涤掉所有的疲倦那样,鳗鱼肉的香气直冲脑袋,神力正在她的身体当中丰实她的筋骨。”吃下去。”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小章向所有龙鱼下达了命令。
于是无论别的龙鱼愿意或者不愿意,这一刻都埋头将盲鳗的肉吃了下去,那些烹饪恰到好处的肉质,以及蕴含的神力都让它们领悟到了这份的美味的用心良苦。
这哪里是什么酱汁,分明是遗迹当中才含有的神力,食客的血管都开始充实着神力,这些神力令龙鱼们变得更加强大。
“母亲……这么珍贵的东西,你仍然要给我们吃下去吗?”
正在埋头苦吃的姜穹一点都没意识到这份食物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她只是感动于终于吃上了一口热乎乎的鱼肉。
这种香甜的味道还是做梦才能品尝到的滋味,鱼肉又香又软,炙烤出的盲鳗肉蕴含着丰富的油脂,每一口下去都是难以言喻的香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