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府设于净觉山脚,虽依山而建,却并不偏僻,不远于市。门前一道石阶铺上去,统共一百零八阶,阶缝里嵌着些淡青色苔草,是常年有人打理的样子,阶两侧对称摆着八角宫灯,造型精美。再看那大门,飞檐翘角,覆着翠绿的琉璃瓦,清晨雾起,颇有缥缈仙气。
明堂作为岳氏主要的议事大厅,现下真是严肃极了。
且不说堂内三人如何,就说它的陈设与规制。一圈十二根立柱撑起了圆形穹顶,穹顶上是一面巨大的阴阳太极图,穹顶下方环绕整圈镂空花纹的窗棂,采光极好,甚为明亮。此时此刻,初生的阳光斜斜射入,不偏不倚落在明堂正中,那尊半身高的青铜鼎被照得明晃晃的,袅袅青烟与迷蒙光束互相缠绵升腾。
再说堂内三人。一妇人面向圆鼎打坐,闭目凝神;一青衣少女身姿端正,立于她身后;身旁的白衣少女跪坐于地,上身还算笔挺,头却耷拉着,显然不太心服了。
“青玉。”妇人轻唤,空灵回响:“查到了么。”
猛不丁听到动静,地上的岳灵儿吓得睁开眼,因为没听清,一眼大一眼小地前瞥着徐夫人,直到师姐回话,她才松一口气,再次低下头。
“查到了。不过,现下有另一件事,还请我先行汇报。”岳青玉回道。
徐夫人面对青铜鼎静心打坐,一言不发,便是默许了。
岳青玉道:“寅时袁府急报,称敌来犯,此次出巡,共派十二名门生,我已命他们留于袁府设阵。”
“知道了。”沉稳的声音从鼎旁缓缓传来。
岳青玉继续说:“此次出巡,伤亡为一,身份为袁氏先家主,符篆探知,灵识生生剥离致死,行凶者......尉迟玄沧。”
地上的岳灵儿虽然困得打盹,耳朵还是迷迷糊糊地听着。
这一句下来行云流水,她终于理解为何安魂符会不起作用,灵识都没了,何来轮回之说?霎时热血上头,愤愤不平:“他为什么这样做?”
徐夫人缓缓睁开双眼,沉声扬调道:“谁允许你说话了?”
岳灵儿被母亲的冷喝声打断,胸口那股火气还没散,却又不敢顶撞。
虽然从小到大,徐夫人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出,可也止步于此,半句话不敢反驳。
她憋得腮帮鼓鼓,故意狠狠‘甩’了下袖子,看似不服,实则气没处撒。
徐夫人收式起身,落坐一旁的太师椅,掂起玉砂壶,慢条斯理地向茶盏中倒:“你继续讲。”
岳青玉声音压得极低,满是凌厉:“只怕,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诚然,对尉迟玄沧来说,寻仇袁氏,何必十年?
必定是另有所图,届时只怕四大家族再度联手,也是凶多吉少,而天下沧生,又该如何?
徐夫人低眉横吹着茶盏,茶汤泛起细碎的涟漪,却迟迟不碰杯沿,只是眉头紧锁。
那场厮杀的血腥味,明明已经压了十年,此刻又被这尉迟玄沧搅得翻涌上来。
直到岳青玉将发黑的符篆掷向青铜鼎,青烟瞬间染黑的刹那,她再也绷不住:那黑纹,和当年凶神太岁冲破封印时的阴气,一模一样!
她握着茶盏的手猛地收紧,杯壁灵光颤得厉害,鬓角发丝被鼎中翻涌的阴气吹贴在脸,她极力压低声线:“不必担忧。”
岳青玉向前半步,指着鼎沿:“不必担忧?你拿什么担保?”
徐夫人最终还是没压住情绪,重重将茶盏磕在案上,茶水飞溅:“我说了,不必担忧!此事不必议,不必提!”
岳青玉眉头紧锁,心沉谷底:
尉迟玄沧回来了,连凶神太岁也回来了。
十年前,凶神太岁的魂魄一分为五,镇压于镇魂珠里。
世人都以为它没了,却漏了件事:镇五颗镇魂珠,除了四大仙门各持一颗,还有一颗,在屠尽全族、覆灭全境的尉迟玄沧手上!
换做谁,都会有和岳青玉一样的担忧,就连跪地的岳灵儿也义愤填膺:“娘!到底怎么回事?”
徐夫人目光狠狠扫来:“没你的事!”
她重将矛头对准岳青玉:“你放心,我心中自有把握,四大家族心中亦有把握。”
眼看氛围冰到极点,岳青玉垂眸不语,指节泛白,半晌才道:“是。”
即便岳灵儿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也能闻到一些火药味,虽说她如听哑谜,搞不清楚来龙去脉,还尽力调和道:“诶呀娘,师姐!别气别气!尉迟玄沧再凶,咱岳家也不怕呀!”
见她二人仍死气沉沉,岳灵儿“嗖”地起身手舞足蹈:“看我不画十张驱邪符贴他脑门上,让他喷嚏打一天!揍他个鼻青脸肿!”
岳青玉看向岳灵儿,拳头紧了紧又松开,眼底深意不易察觉:“你能第一个跑便好。”
岳灵儿尴尬地笑笑,其实心里像被指头戳了下,酸溜溜的。
师姐也嫌自己太弱吧?除了画一些歪扭的符凑合能用,武力值却极低。
名不副实——五大仙门其一——嫡传少主。
虽然调和效果不佳,岳青玉也没有理由继续下去,她敛神正色,从灵宝囊中取出第二样物件。
一股河泥混着腐肉的恶臭灌满明堂,岳灵儿捏着鼻子皱紧脸。
只见师姐手中托着株灰白水稻,茎秆溃烂,黑纹蔓延。
岳灵儿仔细研究一番,猛地抬头:“师姐......这这这,这黑纹和那符上的是一样的!”
岳青玉低头看水稻的茎,稍显讶色:“何以见得?”
岳灵儿有点哽住:“没什么啊,符烧糊烧多了......天天看。”
连黑纹这样毫无二致的东西都能辨别一二,怎么不算一种天赋呢......既如此,想来此事也与凶神阴气脱不了关系。
岳青玉敛神道:“事出水源。”
徐夫人放下茶盏,手抵额头,垂眸闭目,疲于言语:“是净觉山?”
“正是,水稻根系腐烂,非稻种非土壤,便是水源,今日求证梵音河,底泥泛黑,鱼烂河决,想来是净觉山有异。”岳青玉回道。
春朝城的水稻取水引于梵音河,此河源于净觉山,此山以西为西阳关,以东为春朝城。
不过,传闻山上有一空音寺,寺里有一仙门出身的方丈。
徐夫人低声质问道:“吾净法师镇守,清净之地,竟然会水源污浊。西阳关近来如何?”
“一切如常。”岳青玉回。
这便怪了,两地同取水于梵音河,怎么就一边受影响?
无法讨论进展,徐夫人问道:“衔玉呢?回来了吗?“
岳灵儿听见“衔玉”二字,立马跟按了开关似的,手在耳边圈成喇叭,另一手捏着鼻尖,眼睛瞪得溜圆。
岳青玉回:“还未。”
徐夫人端详着自己净白的手指,眼中的怒气挡都挡不住,任谁看来,都是极为不耐烦的表情。
徐夫人正色道:“青玉,你先下去。”
岳青玉收回水稻,闻声告退,这明堂之内,只剩下她们母子二人了。
师姐一出去,独自面对这魔头,岳灵儿登时觉得棂窗洒下的不是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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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暖黄色毒气弹。
她一个膝盖跪下,跪得端端正正,先发制人道:“娘!我错了,错了,知道错了,我不应该跟着师姐偷跑出去,认罚!”
岳灵儿低着头等待惩罚,只听上方传来极低的声音:“真是蠢货一个。”
“你骂我吧!”岳灵儿嘴上是这样说的,心里却想着:赶紧骂,赶紧出气,起了大早还得去补觉呢。
谁知,等了很久仍是静悄悄的,岳灵儿偷偷抬头,只见徐夫人保持着原本的动作,弯着手抵着额,合着眼睛像睡着般。
岳灵儿觉得母亲一定累了,小声试探道:“娘……?”
半天不等回复,岳灵儿松懈地坐在脚后跟上,谁知刚坐下,母亲一句话又吓得她激灵回来。
“擅自出巡,你想过后果吗?”徐夫人问。
岳灵儿很认真想了想,回答却偏了道:“师姐和师兄十五岁就独自出巡,我十七了,怎么就不让我去?”
徐夫人睁开眼,目光随着青铜鼎上的青烟流转,声音沉了些:“你连太岁残影都辨不出,出去送死么?”
岳灵儿哑口无言,心中五味杂陈。
即便如此,她也丝毫不怀疑自己的价值。她又不是没认真修炼,只是时机未到。
徐夫人道:“我顶着徐家的姓,替你坐在这岳家的位子上,承受的是什么,你知道?你跑出去送命,我同意了,他们岳家人同意?”
“如果这样,宗主的位置干脆给师姐!反正我……”岳灵儿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却看不出任何欣喜。
徐夫人冷笑一声:“你愿意给,她就受得起吗?”
岳灵儿不再说话,任她再单纯,也知道岳氏一向注重血脉传承,她的父亲、祖父、曾祖父都是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她只是困惑,为什么不愿意把正确的事交给正确的人?
徐夫人睁开眼,收回手:“好了,我累了,去领罚吧。”
所谓的惩罚,岳灵儿再熟悉不过了,那便是去祠堂,跪对着列祖列宗,抄三遍《符篆真经》,此经千年所撰,可想而知,十分冗长,没有三五天,是出不来的。
换做往常,岳灵儿势必要反抗一二,今日却没什么心思反抗了。
临走前,岳灵儿攥着衣角,还是问出了疑惑:“明明袁爷爷灵识都被抽走了,怎么还能喊‘尉迟宗主’?”
徐夫人的目光落在鼎中仍在翻滚的黑烟上,沉默了半晌,才淡淡道:“不知道。”
岳灵儿没再追问,转身离开时,却瞥见封印殿的大门敞开,刚走过殿门,一股寒意从殿内飘来。
她偷看两眼,几大长老正围着镇魂珠加强封印,原本莹白的石阵上,黑纹如藤蔓般蔓延。
岳灵儿已走出几步开外,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她看错了吧?
镇魂珠石阵上的黑纹,怎么和袁家主符篆、水稻茎秆上的黑纹一模一样?
她凭空在眼前挥了挥手,企图挥散尉迟玄沧这个阴魂不散的人。
任他再强再厉害,也不可能跑岳府里撒野。
即便如此想,心里还是隐隐不安,甚至越想越慌,于是从腰间掏出半块桂花糕,一口一口吃起来。
她对于灵虚境的印象,只停留在一些话本当中。
有人说尉迟氏一族覆灭前,对灵虚境的治理是极好的,尤其是尉迟宗主,威望极高。可惜其逆子一朝逆反,全境覆灭,威望不在。
也有人说,尉迟一族,私藏祸心,自食恶果。
总之短短十年,这一方家族就销声匿迹,无人敢提,无人愿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