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白天还能把这小朋友丢到孩子堆里不用管,晚上就不行了,得费尽心机使用各种手段才能让他乖乖睡觉,被迫又当起保姆的吴小卷唉声连连,提前在脑海里搜索催眠的摇篮曲。
搜着搜着她就迷了路,要朝偏僻的小路上拐,被孩子牵着往回跑,才没去到深山野岭里舍身喂豺狼。
跑什么跑,跑这么快,赶着投胎啊?吴小卷心想,还好阿姨腿长,不然都跟不上这新时代奔命的步伐。
当看到眼熟的大门时,吴小卷心里的吐槽停下来,低落的眼皮往上抬了抬,惊喜万分,顺带就给这识途的孩子起了个外号:“老马!”
“你好棒啊老马。”
归程跟着这孩子跑两步,吴小卷感觉距离也不像去时那么远嘛。
她蹲下身,朝老马稚嫩的脸蛋上啵叽亲一口,然后站起来,率先进屋找东西吃,吃完蔫儿蔫儿的,直奔睡太久炯炯有神的白窦桦身旁床位躺平做梦去了。
管他是不是伤患,今天晚上谁后闭眼谁来哄小孩睡觉。
日升月落,晚霞余晖,小河淙淙,光阴流淌。
一只蜜蜂趴在窗台,是身体里的花蜜太多太重,需要歇歇脚。
歇了不到五秒钟,它扇动翅膀,嗡嗡嗡地重新启航,干劲十足回家筑巢。
经过几天的休整,白窦桦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该去村里种地了。
刚睡醒的吴小卷在厨房里忙活,听到白窦桦要走,赶忙捞起冷水下锅的鸡蛋,跑去里屋看了看,看到镇花刚从发电站回来,在家里照顾午睡的孩儿们,便挥手打了声招呼,把大门虚掩上,跑出去送行。
“小白。”
吴小卷站在院坝里,仔仔细细打量白窦桦一番,觉得短短几天,他就瘦了不少,真心实意地嘱咐:“注意身体。”
白窦桦在绑鞋带,抬眼瞅她,风轻云淡:“我身体有什么问题?”
吴小卷舔舔嘴皮子,很实诚地说:“你脑袋不太经敲,起了个肿包,到村子里的第一天就把村民的化肥吐毁,让别人退回来看病吃药。”
“把村民的化肥吐毁了?”白窦桦起身站直,不承认,“谁告诉你的?”
吴小卷想了想,说:“不认识。”
白窦桦静静注视她:“陌生人。”
吴小卷:“确实是——”
白窦桦:“陌生人的话你也信?”
吴小卷噎了噎。
然后她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扬起明媚笑容,说:“确实是不该信。”
白窦桦这男的脸皮挺薄,属于敏感肌。
吴小卷心想:装死你得了。
*
走在送行的小路上,吴小卷低头四处寻找有没有人参。
白窦桦提溜着她的后脖领子,防止这人钻土里去。
大自然那么可怕,接触它干什么?
白窦桦表面稳如泰山,心底无声地阴阳怪气了一番。
然后他听见吴小卷在喊他老白。
白窦桦:谁老?
“哥哥。”没得到回应,吴小卷换了个称呼。
白窦桦:“干什么?”
吴小卷:“人参叶长什么样子?”
白窦桦:“长不会出现在大太阳直射下沙土地上的样子。”
吴小卷说好吧。
走大半天,到地方了,田坎上停着一辆人力三轮车——拉化肥、农产品小工的标配。
她和白窦桦聊起另一个话题。
“哥哥,你在山里有房子吗?”
“有。”
“是自己建的吗?”
“是。”
吴小卷拍手欢呼:“以后你能随便在哪里为我建一栋粉色的房子吗?”
“算了,”她恣意畅想,“还是金色的吧,最好是用金子做的……银色的也凑活,银子做的。房子左右两边要种大树,一棵枫树,一棵银杏树,因为它们的叶子都很漂亮,像我一样。”
白窦桦:“凭什么?”
吴小卷:“穷光蛋help穷光蛋。”
白窦桦:“没有这个理。你应该多听听自力更生的故事。”
说着就要酝酿一个自制小故事。
什么自力更生,天下有的是人唯利是图吸血寄生。
吴小卷跟害怕被念紧箍咒似的,咽口水,叫停,双手合十,拉回话题:“拜托,看在我这么劳心劳力照顾你的份上。”
等价交换总有道理了吧。
白窦桦养伤这几天,镇花没有对吴小卷作出任何指示,大概还是自己两边跑,默许吴小卷在家做白窦桦的专职护工。
吴小卷就恢复了自己的日常作息,每天晚上熬鹰在灯光底下捏起一根根头发掐分叉,白天睡到太阳都晒不到屁股,恍恍惚惚和午睡的孩子们一起起床伸伸懒腰做做游戏,去小河边看看山玩玩水,然后回家变着法地烹饪鸡蛋给白窦桦补充蛋白质。
听到她拿这事来邀功,白窦桦顿了顿,注意力被转移,觉得吴小卷当真是茶馆里开除的伙计,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遂吴小卷的愿,没有继续酝酿故事,而是问自己劳心劳力的短期护工:“你把我照顾出花来了吗?”
伸出细了一圈的手腕,白窦桦没好气地往吴小卷面前递。
这手腕上过分凸出的骨节哪里来的,你有什么头绪吗?
鸡蛋女王。
鸡蛋女王握住故事首相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把了把脉,把白窦桦摸得血管都更突起了一点。
吴小卷把不出什么东西,换成拉着他的手,做出舞铲子的动作,丝毫不觉理亏:“我每天都为你煎一朵太阳花呢。”
太阳花没放油,干煎,花里还有蛋壳。
吴小卷衷心地露出“哎哟大宝贝,让我亲亲抱抱”的慈爱表情。
——大宝贝你真的跟我一样,很好养活。
终于知道干煎蛋是个什么鬼东西、吃究极减脂套餐吃到反胃的大宝贝都懒得再掰扯,抽回手,挥手让吴小卷回了。
结束吧,这挑战三天长出肾结石的日子。
吴小卷没动。
“不建房子就不建吧。”她用一种不强求的语气说。
然后指着那辆链条生锈的古董三轮车,觊觎道:“但是现在哥哥拥有了一辆新车,难道不打算开车送我回家吗?”
“送你——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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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白窦桦看了看车,再转回头看了看吴小卷,眼里乍现的迷茫闪烁不定:“那你送我过来的意义在于?”
吴小卷:“增进感情啊。”
她说:“但是增进感情应该有来有回。”
白窦桦不接受鸡蛋女王的情感道德绑架,沉默着拨了拨三轮车把手上的铃铛,清脆响亮,于是他跨上三轮车座位,脚一蹬,就吱呀吱呀费力向前去了,没看见背后吴小卷眼角眉梢挂着的比向日葵盛开还灿烂的笑意。
*
白窦桦走后,吴小卷就再没理由赖在家里睡懒觉,这天吃完早餐,镇花带她去发电站熟悉工作。
路上遇到一条土狗,吴小卷嘬嘬嘬,狗不理她。
径直跑镇花那儿去了。
这里连狗都觉得吴小卷丑。
吴小卷满心沮丧。
镇花喜欢花,在路边的花草野丛这里摸摸那里嗅嗅,然后摘下几朵小花插到自己辫子里。
土狗沉醉在这幅鲜花配美人的画卷中,依偎在镇花脚边,半眯着眼用小鼻子往前凑,感受今日的愉悦心情。
吴小卷的沮丧只持续了十秒,就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是个丑人的现实。
她抬眼看看今天穿红色背心裙的镇花,再低头瞅瞅露出油腻表情疑似行骚扰之事的土狗,眉头就不自觉微微皱起来。
心想:拜托,美丽女人,荒郊野岭,身上穿大红裙子,头上插鲜艳小花,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给自己带来多大危险?
视线一转,瞟到大块头镇花胳膊上的脂包肌,吴小卷瞬间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多虑了。
说时迟那时快。
吴小卷怀疑到一半,就听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细碎摩擦声,她扭头。
斜后方被草丛遮挡的田地里猝不及防冲出来一头牛,朝着镇花狂奔而去。
吴小卷暗道不好。
她的精神状况飘忽不定,□□和灵魂向来是分开的,此刻身体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转身张开双手,准备空手接白刃,去拦那头牛,握住它莽撞的尖角。
事后想起来,那简直就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好在镇花反应够快,及时把吴小卷拎起来随手放到了一边。
然后吴小卷看见镇花像斗牛士一般动作敏捷,提起裙摆侧身躲过那头牛,紧接着在横冲直撞的疯牛躯干旁,半蹲马步,胳膊一抬,瞬间就把整头牛扛了起来。
就这么水灵灵地抬起了一头小牛。
“……”
妈耶。
在吴小卷震惊的目光下,镇花木桩举重似的,四平八稳地向上颠两下,膝盖伸直,向前走几步,轻拿轻放,把牛顺回了田地里。
末了还扯了扯牛尾巴,拍拍它的屁股,威胁牛,让它干活干累了就自己找个地方偷懒,不要撞人。
把牛送走,镇花检查自己的裙子有没有弄脏,发现没有,就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用小钢卡子固定住,继续撅着臀弯腰去赏花。
优雅,实在是优雅。
吴小卷将环抱自己的双臂撒开,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边叫绝边摇头。
担心这美丽壮女人的安全问题,确实是她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