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鳞般的红云片片烧着,夹黄带紫。一轮巨大的血日悬在地平线上,保持着即将着陆的样子。
此处是仙界以下,人界以外——鬼界之境,名曰“近黄昏”。也有不识美景的人给它传了另一个名字:
地府。
橙光紫硕的天矮矮压着,一幢危绝巨楼与之相摩。楼体被染得深红浅褐,辨不出本来颜色。
宋梨仰头长望,只觉有些晃眼,眩出一层泪,心中亦悲:只差一点就大功告成。偏偏死在这时候。
她被鬼差押着,一步一顿走进楼底大门,光色立散,只有残影仍印在视网膜上。幻影渐消,眼中剩下一片空白。
她脑中也空白——工作功亏一篑,自己殒命,咽气竟非结束,死后世界真的存在。
细细看来,这空白里是依稀画着线条的。把地面、墙面、天花板一一隔出。宋梨疑想自己去路会在何时隔出。
越过空阔的大厅,穿过延伸的长廊,一面银光闪闪的门出现在眼前,旁缀按钮——是电梯。
地府装修诡异,电梯倒和阳间一样。看见熟悉事物,她莫名放松一点。
银门缓开,电梯内站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或者说,一具行尸。宋梨放松顿无,喉中滞涩,突然上不来气,只是强撑住看他。
这会是她的下场吗?她张口想问,却因恐怖而喑哑。
人身进,血身出。他与她擦身而过,没有丝毫腥气,肉中腥红似已凝固,只是看着逼真欲滴。
她目光拴在他身上,不自觉地。在为之后处置作心理准备。
电梯门关得很慢——太慢。血尸还未转身离开,就极速枯烂发黑,最后炭灰一般散洒在地。地面未承即纳,不过半秒,又是一片纯白。
宋梨全部看在眼里。
“这是湮灭。湮灭了,就再不存在。”
身后鬼差声音响起,为她解说,司空见惯地。宋梨并不感激,反而心脏被扼住一样,满脸恫厄。
电梯走得很快,心脏未松,她又被推出电梯。出门转身,目中是无尽长廊,隐约可见墙边镶着一扇扇门,紧凑、整齐、死板。
门上是有字的。
“判尸厅”三个笔题大字,浓墨粗重,威严;“厅”字斜下有印制阿拉伯数字,1、2……67、68……娟圆。
各扇门上题字风格各异,数字则统一,应是房间号码。她进入96号房间。
“你在这好好呆着,回忆自己罪行,夏大人一会过来审你。”
鬼差话音由耳背绕到耳前,解她手上绳索。
说话的一直是男音,面前却有男女两人。男差松绳,女差收拢绳段。松绳者不比宋梨高多少,面庞近在眼前,浓眉俊眼,长睫勾人;收绳者稍远,细眉凤眼,红唇柔媚。
“两位长得真美!被你们押来是我的荣幸!”
两差一惊,抬头看面前女子。圆眼弯弯,笑涡轻绽,面带病色,却更添柔弱清纯之美。她脸上是毫无攻击性的热情,像只好奇又易受惊的小兔。
“这是面具,你们喜欢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押送起来你们配合点。”男差语气减了一分薄硬。
“本想摘下面具吓吓你,看你嘴甜,就放过你。”
女差笑得风情万种。
“谢谢二位大人!”
宋梨谢过,目送他们离开判尸厅。
救命稻草般的两张俊脸消失,她脸上喧闹收起,五官渐渐凝成死寂。本以为能多聊两句,但他们明显正忙。厅内只剩她一人。
现在干什么?反省罪过吗?可她能有什么罪过?
她从小就是个万人迷,无论同辈晚辈长辈,大家爱她都来不及,更别说什么罪过。
自己活着就是恩泽本身。宋梨念定,鼓气似地微微抬首。
可惜光鲜二十多年,死后却要“湮灭”,灰也不剩。
她顿时泻了气,绝望趁虚而入,把身体一寸寸封冻起来。房间里空气沉重,静得有死意。
“嘟”
这声音很熟悉。
宋梨耳朵轻动,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觉。
“嘟”
又是一声。
她转头查看,一片纯白中竟有把椅子,只因和四周颜色相同,太不显眼。
走近坐下,她拿起手机,冰封顺解。
屏幕亮着,其上是张人物卡片。黑眼圈比熊猫还浓的青年男子单手比耶,笑得油腻。她立马幻视好几个昔日追求者。
动效的骷髅图标浮现,左滑褪色,右滑变红。那就是左滑无感,右滑喜欢。
上滑,密密麻麻的自我介绍挤满屏幕,让人毫无细看兴趣。
地府的择偶软件和阳间也没什么差别嘛。
正吐槽,下滑出一张血肉模糊的尸体照,宋梨胸口一张,差点没回过气。
猛把屏幕拿远,她迅速眯起眼睛滑出。
还是有差别——非常考验心理素质。
伸直手臂,她尽力小心地拉出下一张,生怕又冒出“尸检照”,看得极慢。
一张、下一张、另一张……
还没找到心仪对象,一个顶着“严禁早恋”脸的男子出现在面前,“唰”地将手机夺走。
“李老师?”
宋梨愣愣放下仍是持机手势的双臂,犹疑开口。
“李老师”不应,手指在屏幕上飞动,盛着方形光亮的双眼越睁越大。
“十八个!你把十八个该死的人放走了!”
他转过头,鼠眼中怒火四射,鼻孔大张,像头应激的公牛。
放走?什么意思?她呆望着他。
扬起右臂,他作势要将手机砸她脸上,宋梨急忙抱头闪躲。
所幸只是恐吓。
宋梨睁开惧眼,黑影从膝上爬下,摇摇晃晃游走。
影子的主人头顶秃亮,却是青年男子挺拔背影,并非中年驼背的李老师。
夏大人。
鬼差的话忽回响。他是夏大人,戴着面具的夏大人,审她的判官。
她面如死灰。忽然笃定自已下场——被抽得皮开肉绽,然后化成灰。
紧盯判尸厅入口,她一刻不敢松懈,万一能求求情呢?她呵护着一丝可贵的侥幸。
大门打开,她的侥幸迅速疯长。
刚刚还怒不可遏脚步仓促的夏大人,现在神色舒缓步子弛稳。除了越近越刻意板出严肃面孔——活脱脱一个强装威风的“李老师”。
“你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吗?”他语带威压。
“我让18个该死的人活过来了?”宋梨怯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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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然而大胆仰着头,关注他神色变化。
“对。这是重罪。”男人眉头又压低一点,似想让她害怕,但毕竟是熟面孔,宋梨总觉还有谈判余地。
“为什么?”她抬起一双圆眼,神色单纯。
“我放了他们一条生路,难道不是积德吗?”
夏大人眼里闪过意外,但很快又定下神色。
“如果你放走的人里有纵火犯杀人犯,受了死刑才下来的。还算积德吗?”
宋梨面上一滞,心沉半分——这可商量不了,她也许真犯了大错。
“大人,还有挽回的办法吗?”她真心急切起来。
“有是有的。”男人脸上浮起莫名的笑,有些瘆人。
“只要你乖乖配合,去阳间替他们死上十八次,补上空子,一切都好说。我会陪你一起。”
最后一句说得很重,似乎那才是重点。
“这不是刷数据吗?!我就一条命,死18次!”
宋梨惊得脱口而出。又想起什么,她补充:
“我才不要替那些坏人死!”
男人心虚地错开眼。
“刚刚只是提醒你事情的严重性。”
“我看了那些人的详细资料,都是些清清白白却死得极惨的可怜人。你就当是积德了。”
比起“积德”,“死得极惨”四个字像四枚钉子,一下一下凿进宋梨的耳朵。她的确犯了大错——手贱,没苦硬吃。
见她仍不甘心接受,夏大人抛出最后筹码:
“补上空子,你就可以回魂。”
“回魂?!我还可以活过来?!”宋梨面露喜色。
“对。去阳间的东西还在准备,我们坐这等等。”
既然没有放走坏人,罪否德否,能回去就行,宋梨静下心等待。仍忍不住不安。
她急于在脑海中描绘出重生后的鞭炮满地,烟花散天。
“死得极惨”的钉子却又扎进一点,把鞭炮烟花变成六月飞雪,断头台边唢呐二胡齐鸣。
“如果没这件事,我是不是可以直接还魂?”她愣愣问道。
“对。”
原来不是每个人都要湮灭。她心里五味杂陈。
顺下气,宋梨迟疑道:“夏大人?”
“嗯?”
“你是怎么审人的?”
夏大人思索片刻:
“来地府的半尸都会保持死时模样,我先观察表征,再听他们自述,结合判断。”
“罪轻、死得不惨的放生,其余把收集的信息交给判行官,让他们决死。”
“那人就是个判行官,来交接工作,给我代班。”他向判尸厅门口扬了扬头。
宋梨望去,一个长身细腰的人正快步走来。
面孔深邃,隔着很远也知道五官分明,皮肤在灯光下白得发亮,只有眉眼沉暗,缭绕阴郁。
“汤大人,您来啦。”身旁男人上前迎接,语间谄媚。
“夏大人。”来者开口,声音低得接近零度,像一块寒冰贴到宋梨耳垂,冷得她一激灵。
脚步未近,话音先行:
“我是来替你出差的。”
夏大人摸了把脸,摘下那张略带怂相的面具。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