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水闲的意外之举无疑让原本就有些微妙的气氛变得更加凝固。
在场的人并不算少，有一部分人已经归家离去，但是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还未跨出大门，便目睹了眼前的一场好戏。
众人皆是凝神屏气，不敢弄出什么动静。
毕竟林悦兮可算不上什么善人。
他们也不傻，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大多数都明白林悦兮为何会针对祈今歌。
原本这百影楼唱戏的台柱子是有两个的，一男一女，男角儿为李衡，女角儿则为林悦兮。
林悦兮是个不怎么大度的人，见不得别人比她好，受不得别人抢了她的风头，喜欢别人捧着她，不过她德行虽然差，但是也是有点实力在身上的，长得漂亮，戏唱的好，能逗宾客开心里，让不少人都为她前来白影楼，
便是以前的东家也要给三分薄面给这棵摇钱树，所以戏院的一般人抢不了她的风头，更不会轻易开罪她。
真要论起来，也只有李衡还能压了林悦兮一头。
不过林悦兮倒是不介意，她在这点上倒是想的开，男女有别，李横到底是个男人，喜欢他的大多数还是女人，而喜欢林悦兮的客人是男人居多，两人之间也算得上互不影响，倒也相安无事。
只要没有别的女人骑在林悦兮头上，没人能威胁她在百影楼的地位，她倒也不会草木皆兵。
可是祈今歌来了以后，她原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就不能再得过且过了。
原本一成不变而又令人舒心的日子悄然发生了改变。
而这种改变，正是林悦兮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一种。
这算怎么一回事？
也就半个月的时间而已，风头正盛的林悦兮俨然已经有点无人问津的趋势了。
曾经跟在她屁股后面的那群男人已经不见了的踪影，除了极个别对她死心塌地的老宾主，剩下的人早就见异思迁，一个个又将祈今歌围地水泄不通了。
就如曾经他们对待她这般热络一样。
一个琴师，戏台之上，配角中的配角，却公然抢了百影楼的台柱子的风头。
林悦兮心里依然免不了生出疙瘩。
自己的待遇被人抢了，林悦兮已经觉得够恼火了，但是尚且还能忍忍，悄悄还有让她更难过的。
祈今歌和她不一样。
她偏偏搞出一副清高的态度，装的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样，这个人不见，那个送的东西不要，搞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可就她这副冷淡的态度，不仅没有劝退这帮男人，反而让他们更加前赴后继了。
在林悦兮看来，这就是做作，这就是欲拒还迎，这就是故作清高。
都为了钱来这百影楼了，可见是个缺钱的主，既然来了这戏园子，做了这下九流的活计，还玩什么出淤泥而不染？
林悦兮能做到如今这个地位，固然是她长得还算有几分颜色，戏也唱的好。
可是她还不是得对这群宾客左右逢源，笑脸相迎？
凭什么祈今歌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她来之不易的一切抢走？
凭什么她还能摆出一副干干净净的样子？
初见祈今歌时，林悦兮只觉得这姑娘长得怎么如此好看。
原本她就已经生得千娇百媚了，可是在祈今歌的面前，她竟然有些自惭形秽了起来。
她虽然觉得上苍不公，捏出了这样一张完美的脸，偏偏没长到自己的脸上，不免有些遗憾，可是除了一股失落以外，倒也再没了其他的情绪。
毕竟祈今歌只是乐师，而她是唱戏的，两个人互不干涉，只要没威胁道她的切身利益，她倒也没小肚鸡肠到离谱的地步。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祈今歌初登场，她这个戏台子中央的主角就黯然失色了。
自此两人间的梁子就由林悦兮单方面的结下了。
她心中有芥蒂，可是也一直没发作。
毕竟她觉得，单纯由于自己的嫉妒心而发难祈今歌，一来做的太明显，有些不占理，二来是以她在百影楼的行为做出这种事，说起来实在是有些丢份。
至于为何偏偏今天没有忍住，甚至动了手，正是因为丝澜布庄的五少爷刘羽归。
半个月之前，也就是祈今歌还没正式亮相的时候，她还正和刘羽归打的火热。
她倒不是多爱这位花心的刘家公子，更不会觉得他会是对他真心实意。
只是他却是模样俊俏，又出手大方，说的话又把她哄得心花怒放，在百影楼的宾客之中，也算得上是最为上乘的男人。
最为关键的是，刘羽归甚至还许诺过日后会娶她回家，做他的第二房小妾。
若是信口开河，说让她林悦兮做正室，她肯定就当这人放屁，可是刘羽归不一样，他给出的承诺并非是天方夜谭，她的身份固然做不了正妻，做个小妾却是绰绰有余。
因此，这份承诺反而的确是有可信和可行的，这不免也让林悦兮有了期待。
作为一个戏子，能嫁给云州当地有头有脸的青年才俊做妾室已经是好结局。
花无百日红，她现在正当红，可是也没法红一辈子。
她必须趁着自己还卖的出价的时候给自己寻个好买家。
可惜天不遂人愿。
她中意的买家在看到祈今歌以后已经光速变心，将她抛诸脑后，不闻不问，
这也罢了，今日还让她正好撞见刘羽归送过来的巧心阁的头钗。
别人不清楚这头钗的价值，林悦兮可太清楚了。
这玩意儿价值三百两，就算是她和刘羽归最为浓情蜜意的时候，这臭男人也没送过她这么贵的！
她得不到的东西，祈今歌还不屑一顾。
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这才忍不住撞了下祈今歌，发泄下心中堆积过多的不满。
只是这不满还没发泄完，林悦兮的怒火又像是被加柴，烧的更旺了。
不过是撞了一下罢了，祈今歌都还没说话，她养的狗就开始吠个不听了。
敢情男人被他迷的神魂颠倒，女人也爱她不成？
林悦兮不由得皱了眉。
林悦兮上下打量了王水闲一眼，想要看清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找她算账。
等到彻底想起来面前的人是谁，林悦兮简直觉得好笑，什么时候院子里的阿猫阿狗也敢对她随意高声说话了？
“就你？”她冷哼一声，不以为意道：“你知道自己身份吗？怎么和我说话的？”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个小丫头是新东家前些日子招进来的。
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乐师罢了，成天鼓捣着个笛子吹来吹去，模样只能说比普通人好一点，怎么看也没什么值得多给一个眼神的理由。
这样的人怎么有胆子和她呛声？
见林悦兮不光不道歉，反而还格外嚣张，这般无法无天的态度，王水闲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什么身份？”王水闲叉着腰，微微仰起额头，理直气壮道，“你什么身份我就什么身份，我们不都是来这儿赚钱的吗？谁比谁高贵不成？”
她这话说的颇为天真无邪，一语道破本质，又在不知不觉间将心高气傲的林悦兮拉到了和她同一个位置上。
说起来她这话也的确不无道理，毕竟大家都是下九流，谁也别瞧不起谁。
一时间，在场的人皆是忍俊不禁，脸上皆是一幅想笑又极其忍住别笑的表情。
就连祈今歌的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扬。
不知者无畏，王水闲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敢说。
眼见一个刚来的小丫头片子都敢驳斥自己，周遭的人还都是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向来在百影楼呼风唤雨的林悦兮面上眼看就要裹不住，原本就不太和善的脸色又是黑了三分。
“你叫王水闲是吧？不过是个乐师而已，我和你说话了吗？你就在这和我大呼小叫的？”
王水闲哪里肯让嘴皮子功夫，她出身贫苦人家，爹娘忙于生计，也没什么空管她，自从有记忆开始，她就是在街头巷尾和一堆孩子们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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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骂人骂过，打架打过，可不是什么闺阁里斯斯文文的千金大小姐，对别人的不客气可不会逆来顺受。
也就是这样的性格，她的性格也颇为大大捏捏，有话就习惯当面直说，根本就看不惯林悦兮这样阴戳戳的做派。
王水闲刚要反驳，林悦兮就打断了她。
“我问你清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你还真是没搞懂自己几斤几两啊？”
林悦兮一副看蠢货一样的表情，语气却是得意的。
“的确，你是和我一样，来这赚钱的，没有谁比谁高贵。不过要是按你的说法，这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谁还不是来赚钱的，难道这天底下就人人平等了？乞丐讨钱也是赚钱，商人也是赚钱，难道说乞丐和商人竟然也能平起平坐了？”
“你便是蠢钝如猪，也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人就是分了三六九等。如今你我都在这百影楼讨生活，可是有几个人是为了你来的？又有几个宾客知道你的姓名？你在不在这，都是可有可无的，可是我在不在这，这关系可就大了。云州有几个人不知道我的名字？多少人来百影楼就是为了看我一眼？我能给百影楼的东家赚钱，我就是比你高贵，懂吗？”
林悦兮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就让王水闲一个黄毛丫头骑在自己头上。
她的话还不是胡搅蛮缠，尽管不乏诡辩，却也算得上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就是因为她名声在外，能给东家赚钱，东家都捧着，谁还敢和林悦兮作对？
毕竟这个逻辑也很是简单，和林悦兮作对，就等于和银子作对，和银子作对，就等于和东家作对。
只要脑子没进水，是没有人会和东家过不去的。
“你！”
“你什么你？我劝你闭嘴，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人在外面混，知道什么叫洁身自好吗？曾经我与旁的人不是没起过冲突，闹到水深火热、不可开交的也不是没有，你猜猜，最后东家是让谁走谁留？我看你年轻，所以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不过我劝你还是别继续不知死活地和我作对，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到时候你看看滚蛋的是你还是我？”林悦兮道，“新东家又不是傻子，除非脑子有病，否则怎么可能护着你？到时候真不知道只能喝西北风的又是谁？”
话音刚落，周围看着的人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明白，林悦兮说的是事实。
林悦兮说的话不光是在警告王水闲，更是在重新提醒他们，别看她最近落寞了点就得意忘形。
而王水闲也听得心里一紧。
真到了二选一的地步，东家肯定选更能赚钱的林悦兮留在这，而她只能卷铺盖走人。
但是她……需要这份活计。
想到这，她蓦地咬紧了牙，硬生生地把内心的不平压了下去。
叶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针锋相对，真是听得汗流浃背。
虽然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最是讨厌的事之一，就是光看这百影楼这的人勾心斗角，也真是看一次累一次。
他不过是受人所托来简简单单送个钗子，哪里想得到会有这一出，哪知道闹得这么大？
这下好了，一群人在这看热闹。
他多希望舅舅还没回家。
叶威说话最是说一不二，这样就可以终止这场闹剧了。
这事也算得上是因他而起，他必须扛起责任来。
于是他鼓起勇气，靠近林悦兮，拱手作求饶状，陪笑道：“好姐姐，您何必生这么大气呢，大家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林悦兮手一扬，把他往后推了，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滚蛋，有你这个男人什么事。”
叶兴退后了两步，嘴里的话也因此彻底噎住，吐不出来，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起来，现在此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祈今歌原本不想节外生枝，可如今二人为她想要息事宁人还受了气，她哪里还有沉默以对的道理？
于是她看向林悦兮，正色道：“悦兮姑娘，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