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长寻一笑：“为何不能是你？”
这个问题对于尹长寻来说，听起来特别奇怪。
他难以理解祈今歌为何在对待感情上这么小心谨慎，甚至到了如履薄冰的地步。
尹长寻自认为一般女子若是知道自己心悦于她，纵然不会欣喜若狂，也不至于会惴惴不安。
哪怕祈今歌之前阅人无数，在风月场上见惯了逢场作戏，故而不会轻信他人的话语，但是她的态度也实在是太过顾虑重重。
祈今歌突然觉得分外疲惫。
尹长寻意识不到，他随意地一句“喜欢”，随便说的一句“在意”，她却会绞尽脑汁去揣度，他是否真的明白其中的含义？
尹长寻不懂琴，却可以随意为了流霞琴一掷千金，随意将东西赠予她。
在他的眼里，这或许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可是在祈今歌眼里，却是她无法承受的好意。
想来上一世他并不喜欢她，她也只是如这流霞琴一样，尹长寻想买来作为稀奇摆设，一时兴起，并不值得他放在心里。
可他有意无意地给予地那一丝丝温暖，却足以令祈今歌怀揣心中，惴惴不安。
祈今歌静静看着对面的尹长寻片刻，心中茫然。
上一世他不懂她的犹豫、彷徨、不安，这一世他会懂吗？
祈今歌睫毛轻颤，像是确认般地问道：“王爷，您可是因为我上次说的话才……”
尹长寻摇了摇头，已经猜出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他轻笑否认道：“要是有人像你上次一样随口一说，我就要对她好，那我岂不是忙不过来了？”
祈今歌闭了嘴。
的确，尹长寻哪里是别人喜欢她，他就对别人有所回应，甚至还会亲自示好的？
他向来都是充耳不闻，甚至眼神都懒得多给一个。
祈今歌陷入了沉默。
然而这个话题终究是避不开，于是她轻叹被一口气后，才道：“我希望您不要待我有什么特殊，您待百影楼其他人什么样，您就待我怎么样。”
这话颇为有些不识好歹，或许听起来还有些欲擒故纵的嫌疑，可却是祈今歌的真心话。
从小到大她都是没有感受到什么温暖，她对早逝的母亲几乎分毫印象都没有，离开父亲的时候也太早太早，从此以后，她一直以来都是担任着照顾他人的角色，她付出的情感太多，收获的温情太少。
因此她不敢期待，不敢奢望。
但是哪怕前世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她依旧没有得到好下场。
如今尹长寻对她的兴趣更浓，她又是否能够善终？
还是她能够奢望有奇迹发生，这一世有所不同？
尹长寻双臂交叠在胸前，似是不解，问道：“为何？我能知道原因吗？”
这的确很不符合常理，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不喜欢别人对自己付出？
祈今歌很难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上一世的尹长寻也只是对她不冷不热，没什么苛待她的，这一世甚至连这个唯一的缺点都没了，无论是样貌、身份更是挑不出毛病，在外人看来，反而有毛病的是祈今歌。
哪有金龟婿都送到了手上，还甩了甩手丢出去的道理？
或者可以更直白一点，说感情的事不能勉强，自己不喜欢他，讨厌他。
可是……
祈今歌不愿意说。
不是怕得罪了尹长寻，而是这既不是事实，她也不愿意说这种伤人的话。
她想不到好的措辞，于是干脆轻轻咬唇，不说话。
尹长寻呼她名字，她抬头看他。
尹长寻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很有胆量的人，所以才能坚决离开殷府，所以才愿意过苦日子，所以才愿意自力更生，可是我看，其实你胆小得很，甚至比一般的姑娘胆量还要差点。”
祈今歌心中一颤，相比前世，这辈子的她已经做出了太多的改变，做出了太多破例的举动，殷长寻竟然还认为她和前世一模一样，懦弱又无能吗？
她有些不服，道：“不知您何出此言？”
尹长寻看了他好半晌，才道：“就凭你怕我，你不敢直视我，难道你不是胆小？抛弃我的种种身份，我本质上不过也就是个人罢了。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在顾虑什么，我又非洪水猛兽，若我愿意对你好，你只管坦然接受就是，有何苦瞻前顾后？难道你真讨厌，我还能赖着你不成？”
“可是至始至终，我没有感觉到你是真的讨厌我，我能感受到的，只是因为你在举棋不定。”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如此的顾虑和犹豫，这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反而说明你对我……”他有些狡黠地扯了扯嘴角：“反而说明你对我过分在意。”
祈今歌心中筑牢的城墙突然间轰然倒塌。
她刚想反驳说他未免有点自恋，可是一想到自己所作所为，或许尹长寻并没有说错。
她的确就如她所说的那样，她从来不曾讨厌面前的这个人。
只是她一直不肯承认。
现在尹长寻话都说得这么明白，她退无可退。
他在逼她承认。
祈今歌没有否认，她垂下眼眸，不去看尹长寻的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睛，她只道：“庆王殿下，您为什么对我态度变化这么大，明明……明明上一次见面，我们之间并不愉快。”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他又道:“总之，现在的我，倒是算得上喜欢你。”
尹长寻答的爽快，然而，却拒绝给出具体的原因。
虽然尹长寻四两拨千斤地提起了“喜欢”二字，不过祈今歌听到他再次拒绝吐露心声，内心泛起来的反而是酸涩。
在某些方面，尹长寻还是和上一世一样，不愿意对她敞开心扉。
祈今歌抬起眼帘，鼓起勇气问道：“王爷，请问您到底觉得我有什么特别，值得您另眼相看？若是喜欢我的容貌，初次见面，您应该就会对我一见钟情，可是您没有，若是喜欢我的琴艺，可普天之下，不输我的也不在少数，若是喜欢我的性格……”
祈今歌笑得有些苦涩。
“那我更是出了名的无趣。更何况，您也清楚我的出身并不干净，这天底下比我好的姑娘太多太多，若您说的话是真心的，我实在不明白，您到底喜欢我什么？”
这实在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毕竟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买商铺里的商品，能够货比三家，比成色、比质量、比价钱，然后再挑一个最合乎心意的买下来。
有时候明明一个人哪哪都不好，都不如别人，可在各种因缘际会下，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没有丝毫道理可言。
尹长寻不满她怎么有这么多问题，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世上没有谁规定喜欢一个人还要列举几条理由不成？我若不喜欢，世家小姐也懒得看，我若喜欢，乞丐叫花我也珍惜。”
“我喜欢你，你就自然是最好的，不用去和别人比这比那的。别的姑娘再好再坏，我没感觉，与我又有何关系？”
这话是真挚的，没有任何虚假。
只有发自真心的话语，才能说的这样纯粹又真挚。
明明是令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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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的话，祈今歌却听得心如刀绞。
如果她不是重活一世的人，如果她没有前世的记忆，她没有任何理由不为尹长寻的话打动。
可是如今她虽然重新捡回了一条命，身体上的伤口依旧恢复如初，可是她的心又如何完璧归赵？
她没有勇气再对尹长寻动心。
她也没有勇气再去赌一次。
于是她不说话，只是抿了抿唇，危险之中，透漏出一丝鹿哥。
尹长寻打量打量了她的神色，换了一幅神情，正色道：“我对你好，你便受着，我又不需要你回报我什么，你何苦前顾后虑，心事重重？”
尹长寻这一生，哪里有这么卑微的时候。连对别人好还得劝对方接受？
可他偏偏对她说了。
祈今歌知道这算得上破天荒。
祈今歌彻底没了脾气，道：“王爷若是愿意，便按自己想做的去做吧，只是也像王爷所说的，就算您付出再多，小女子也不一定能回报什么。”
话虽然说的清净，可是祈今歌也算是松了口气。
明着点说，就是祈今歌已经对尹长寻此生喜欢自己这件事终于不再逃避，也默许尹长寻今后再次对她的表露好意。
尹长寻哪里会听不懂，于是心情也好了起来。
似乎是得意于自己终于让祈今歌的态度软了半分，他回答得时候颇为有些得意，少了些素日的冷淡，多了些平时少见的少年意气。
他笑得有些桀骜不驯，眼光炽热如火烧云。
他道：“我当然知道，愿赌服输，我又不是输不起。”
两人之间纠结的话题才刚刚讨论完毕，祈今歌就感到略微颠簸的马车彻底静止了下来。
马车停了。
门帷外传来了马夫的声音。
“主子，咱们已经到了凤银巷了。”
祈今歌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不再讨论这个让她有些为难的话题。
她掀开车帘，朝外望去，只见马车已经停到自己家门口了。
祈今歌看了看手臂中抱着的琴匣，将它递了过去。
“虽然您说流霞琴为我而买的，不过，这毕竟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尹长寻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伸手接过，紧接着道：“嗯，我知道你的考量，你不想要也正常，你可以不收。”
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送别人东西，就没自己还拿着的道理，你要是不想要，我就直接扔了，要不我看这木头成色也挺好的，让厨房拿着生火做饭应该也挺不错。”
祈今歌的眸色沉了沉。
这么贵重的东西，按她的性子，怎么可能舍得让尹长寻丢掉？
不当家不知财米油盐贵，别说是两千两，就是二两，她也是舍不得浪费的。
她明白尹长寻是说到做到的性格，若是自己真的不要退给了他，他真的会直接扔了让人捡了当柴火烧。
在这方面，他向来说到做到。
祈今歌肯定不允许出现这样行为。
只是收下，她欠尹长寻的又更多了。
她明明知道尹长寻这是在以退为进，可是这招偏偏最能拿捏她。
祈今歌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琴匣，陷入纠结。
而尹长寻等着祈今歌反应，并不催促她做决定。
她不说话的样子也很是好看。
安安静静的，显得漂亮又乖巧。
祈今歌沉默了良久，直到最后她才点了点头，又将琴匣抱在了怀中，轻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就收下了，也谢谢王爷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