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莱斯特终于醒了。
他望着墙皮半掉不掉、泛灰的天花板，双眼放空，肚子正咕噜作响，催促他该吃点东西。
楼上传来木板吱呀作响的声音、高跟鞋在地面走动声、叫骂声、玻璃碎裂声、狗叫声，窗外车笛声接连起伏，还有警笛鸣响，忽然响起的枪声在这一片嘈杂中格外清晰。
塞莱斯特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起身洗漱，从冰箱里拿出些面包，就着咖啡一点点咽下去。然后他打开手机，出乎意料的是，收到了一封邮件回复。
上面写着：【很高兴收到您的求职来信，请于今日下午四点前往冰山餐厅参加入职面试】
塞莱斯特脸上没有表情，像看广告一样退出邮件，返回主界面。他的手机里没什么娱乐软件，空荡、单调，和他这个人一样乏味无趣。
但有时候，他也会冒出一些新的念头，想做点不一样的事，而这正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吃完面包，又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随后慢吞吞地站起来，换衣服，准备出门。
楼下不远就是便利店，他需要采购一些食物。从大都会赚的钱快用完了，早上投的那些简历有些显眼，他得重新填写一些更普通、更正常的内容。
上午十点，在便利店买了食物和水，路过一家刚被抢劫的银行，在一家平价快餐店解决午饭，目睹一场从群殴演变成的枪杀事件，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边吃边看。
似乎和大都市没什么区别。
塞莱斯特想。
在大都会，他的日常就是工作、和同事聊天、看超人在天上飞、看外星生物打来打去、听卢瑟骂超人。
在哥谭，他的日常则是睡觉、休息、看蝙蝠侠在高楼间荡来荡去、看各种枪击斗殴、听罪犯混混骂蝙蝠侠。
这么一想，还挺对称的。
塞莱斯特面无表情地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在桌上放下钱，推门离开。
正在门外抽烟的戈登警长回过头，恰巧瞥见一个离去的背影。他隐约察觉什么，想上前询问刚才店内的混战情况，就在这时店里突然有人喊：
“戈登局长！快来一下！该死，这儿有张小丑牌！”
等戈登再回头，那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早已消失在人群之中。
下午一点，塞莱斯特回到出租屋，坐在椅子上发了几分钟呆，然后打开笔记本，对着那份在他看来近乎完美的简历，一时不知该如何修改。
他不擅长说谎，早已偏离普通职场太久。
最后，他决定再睡一觉。
睡眠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只可惜，他的午睡并非自然醒。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吵醒。
塞莱斯特推开门，看见一个穿着吊带裙、化着浓妆的女人哭着扑上来，声音带着哭腔：“求求你，帮帮我！我是住楼上的，我老公喝醉摔在地上砸到了头，现在还没醒，我想把他搬上车去医院，但实在搬不动……能请你帮个忙吗？”
塞莱斯特说：“好的。”
于是他上楼，推开门，扶起那个倒在客厅地板生死不知、大腹便便的男人，一步步带下楼，塞进汽车后座。女人坐在副驾驶座，不停地道谢。
“真的太感谢了！天啊，如果没有您，菲尔温先生，我老公他可能就……”
她又抽泣了一声。
塞莱斯特安静地开着车。
“没关系。”他说。
然后他把车开到了警局门口。
女人：“……”
塞莱斯特说：“请下车吧，女士。为骗取死亡保险而故意谋害伴侣这种事，下次还是别做了。”
女人脸上的妆早就花了。她扭头死死盯着塞莱斯特，望着那张始终没什么表情的脸，沉默了几秒，最后恶狠狠地比出中指：
“F**k you, you ****！”
都说哥谭人才辈出，塞莱斯特又一次见识到了。
在警局做完笔录，出来时已经快五点半了。
犹豫是在外面吃还是回家随便啃点面包应付之后，他选择了前者，于是又边吃饭边围观了一场街头斗殴。
等他终于回到出租屋，已是晚上七点左右。
真是忙碌的一天，塞莱斯特想。
是时候该睡觉了。
但愿今晚能睡个好觉。
但事情总是出人意料。
一推开家门，他就看见阴影里站着一群人，客厅的沙发被挪到了正对门口的位置。上面坐着一位拄着拐杖、身材矮小的神秘男人，正阴沉地盯着门口的他。
塞莱斯特默默想，也许今天真不该出门。
也许他现在就该转身逃跑。
可是……今天两次出门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于是他关上门，平静地问道：“请问您是？”
沙发上的人拄着拐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光线微弱的地方。
塞莱斯特看清了那张脸。
阴沉、冰冷，带着锐利的审视，但很快，那张脸上绽开了亲切甚至热情的笑容。
“噢噢，很抱歉打扰了，菲尔温先生。我是奥斯瓦尔德·科波特，冰山餐厅的老板。我想，你应该是看了邮件，但或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所以才不小心忘了今天下午有一场面试。但没关系，瞧，先生，我们亲自过来了。现在，为了我们未来真挚的友谊，能开始进行面试吗？我亲爱的，未来的好伙伴。”
奥斯瓦尔德当然不会说，自己从四点等到五点，意识到被放鸽子之后怒火中烧，立刻派人把这个该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菲尔温”查了个底朝天。
然后，他了解到这位菲尔温先生两周前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都会人。
大都会。
天啊，这可一点都不像来自大都会的人。
瞧瞧那张始终漠然的脸，那双仿佛永远看不见任何人的灰绿色眼睛，企鹅人甚至怀疑，眼前这位菲尔温根本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哥谭人。
这个男人身上，有属于哥谭的味道。
企鹅人心里有些满意，但被放鸽子的闷气仍未消散。
他打算给对方一点小小的教训。
于是他开口说道：“我记得你的简历上写着擅长格斗。不如，我们先试试这一项？”
塞莱斯特听到这里，终于想起了中午收到的那封邮件，那份过于古怪可疑的简历还是引来了不该来的势力。他垂下眼睛，说道：“很抱歉，科波特先生，那份简历只是我喝醉后的胡话。我并没有入职冰山餐厅的打算，所以请您……”
“你让我一直等到蝙蝠出巢！……而这段时间，我本可以做点更有价值的事。”企鹅人轻柔地打断了他，随后向后抬手示意，两个身材高大的打手立即向塞莱斯特逼近。
“不管你是真疯、是酒鬼，还是别的什么……我亲爱的菲尔温先生，我的这三个小时不能白等。你总要为此付出点代价，证明它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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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莱斯特望着企鹅人那张狡猾、阴冷而充满恶意的脸。一只粗壮且青筋暴起的拳头朝他狠狠袭来，他侧身闪避，抬手攥住打手的小臂，向外猛地一扭，伴随咔嚓一声脆响，那壮汉直接被甩飞出去，重重撞上墙壁，倒地不起。
然后是第二个打手。塞莱斯特只是简单避开攻势，反手扳折对方肩膀，那人便瘫倒在地，只剩呻.吟。
整个过程很快，没有太多花哨的打斗，显得格外轻松。
企鹅人的眼睛微微发亮，“你的力气可真不小。”
塞莱斯特：“也许吧。”
下一秒，一颗消音子/弹突然击中塞莱斯特的肩膀。
那个肩膀被扳断、倒在地上的打手掏出了枪，枪/口正对准站在原处的黑发男人。
由于塞莱斯特转身望向袭击者，企鹅人从他背后清晰地看到黑发男人中弹的地方，子/弹仿佛被什么力量挤压变形，随后叮当落地。本该留下伤口的位置，只有衣服破了个洞，下面的皮肤却光洁如新。
“噢——天啊！菲尔温——不，塞莱斯特！我亲爱的塞莱斯特！恭喜，你被录用了！”
企鹅人惊呼，原本的念头早已消散，只剩下一种“赚大了”的狂喜。哥谭的确人才济济，但拥有特殊能力，不是疯子，重点，不是疯子，并且脑子清醒有理智的，无论在哪儿都备受青睐。
“不不不，别拒绝我，亲爱的塞莱斯特。你既然投了简历，就说明你有找工作的意愿。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来冰山餐厅呢？看看你这身手，这脏兮兮、破旧的出租屋怎么配得上你，我亲爱的朋友。”
塞莱斯特：“可我是文职出身，我希望做财务岗位。”
企鹅人：“正好！我们这儿就缺个管钱的。我信任你，塞莱斯特。”
塞莱斯特稍稍认真起来。他注视着企鹅人那张热情到近乎夸张的脸，又追问了一句：“不过，您是否注意到了我简历上的一些要求？我希望年薪百万，并且做一休六。”
钱不是问题，但后面这个……
企鹅人脸色微微一沉，“做一休六？你是认真的？”
塞莱斯特点头。
企鹅人拄着拐杖，在塞莱斯特面前来回踱了好几圈，终于下定决心。
“行，我接受。塞莱斯特，一周你只需工作一天。不过，你有三个月的试用期，期间薪水是正式入职后的30%。能接受吗？”
塞莱斯特：“我接受。”
见黑发男人做出了让步，企鹅人又忍不住得寸进尺：“那加班呢？”
塞莱斯特眼神骤然锐利：“加班得加钱，一周不能超过两次！”
企鹅人试探到了底线，心满意足：“噢当然可以，塞莱斯特。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入职？”
“今天是星期一。”塞莱斯特说道，“就从明天开始吧，科波特先生。每周二上班。”
“不不，别叫我科波特，请叫我奥斯瓦尔德——我们是朋友了，不是吗？”
企鹅人高高兴兴地拄着拐杖准备离开，“哦对了，我给你带了点礼物，希望你喜欢。”
“明天见，礼拜二先生。”
＊
凌晨三点，蝙蝠侠从高楼间掠过，偶然经过一处似曾相识的街区。
他抬起头，看见一扇窗中透出微弱的光。
那个长期被失眠与噪音困扰的、从大都会来的人，正将被子蒙过头顶，一动不动。
像是终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