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甘露殿。
秦昊身着一袭玄色常服,并未如平日般正襟危坐,而是略显烦乱地倚在宽大的御座里。
他修长的手指间,紧紧攥着一封已然被揉出褶皱的密信。
信纸是特制的薄韧桑皮纸,上面的字迹小而密,是秦昊与自己亲信特有的传递方式,来自远在千里之外的李大宝。
信中的内容,他已反复看了三遍。
李大宝办事谨慎,依照他的严令,每隔几日,必会通过秘密渠道汇报行军进度。
算算时日,他秘密率领前、后军卫以及左羽卫等精锐离京,已悄然过去一月有余。
这支被寄予厚望的奇兵,此刻正如同一条隐入山林的巨蟒,朝着边关方向潜行。
然而,根据最新的行程推算,他们距离烽火连天的蓟州前线,至少还需半月之程。
半个月……
秦昊的眉头锁得更紧,几乎拧成一个川字。
他抬起眼,目光掠过御案上那盏跳跃着昏黄光晕的宫灯,最终落在了铺展在面前的那张巨大的蓟州地域舆图上。
地图之上,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标注得极为详尽。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轻响。
不久前,蓟州总兵江志呈来的那份紧急军报言犹在眼前。
女真大贝勒皇太极亲率七万精锐,兵锋直指蓟州。
而江志手中,满打满算,能战之兵不过四万。
四万对七万。
这兵力悬殊的数字,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秦昊的心头。
他并非不信任江志,这位他麾下第一大将,久经沙场,用兵沉稳老辣,是他倚重的边关柱石。
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蓟州城虽坚,但在七万大军重重围困之下,城内储粮有限,据他估算,至多仅能支撑一月。
如今,时间已悄然流逝,城内的粮秣恐怕已消耗大半。
以秦昊对江志的了解,这位沙场老将绝非坐以待毙之人。
他绝不会甘心困守孤城,眼睁睁看着粮尽粮绝的那一天到来。
那么,江志会如何选择?
秦昊的视线再次聚焦于地图之上,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缓缓扫过蓟州城周围的山川地势。
城郭之外,何处可设伏?何处可决战?
何处能以寡击众,发挥地利之便?
他的脑海中飞速推演着各种可能。
最终,他的指尖停在了一处名为“野狐岭”的地方。
此地距蓟州城约数十里,地势险要,两山夹峙,中有谷道,是设伏阻击的绝佳场所,亦是兵行险着、以图一击制胜的天然战场。
“若我是江志……”
秦昊喃喃自语,眼神锐利,“必在此处,与女真一决生死!”
侍立在一旁的夏德全,一直屏息静气,不敢打扰皇帝的沉思。
此刻,他顺着秦昊那坚定所指的方向悄悄望去,心头猛地一跳。
那舆图之上,被秦昊指尖重重按压的地方,赫然便是“野狐岭”三个朱砂小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候,被殿外骤然响起的、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打破!
“报——!”
“八百里加急!蓟州大捷!野狐岭大捷!”
一名风尘仆仆、甲胄上满是尘土泥泞的传信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扑倒在地。
他的双手高高举起一份封着火漆的军报筒,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剧烈颤抖,却清晰地回荡在殿宇的每一个角落!
“什么?”
秦昊猛地从御座上站起,动作快得带起了一阵风。
他脸上的烦躁和疲惫在这一瞬间被巨大的惊愕与不敢置信所取代,随即,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
侍立一旁的夏德全也是浑身一震,连忙小跑下去,几乎是抢过军报,检查火漆无误后,快步呈送到御案前。
秦昊一把抓过军报筒,用力拧开,取出里面厚厚的一叠战报文书。
他的目光飞速扫过上面熟悉的、属于江志的刚劲字迹。
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紧绷的下颌线条也柔和了下来,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战报详细记述了野狐岭之战的整个过程:如何示敌以弱,如何诱敌深入,如何以自身为饵。
南雯月、江川如何奇兵突出,断敌粮道,截其归路……最终,以四万之众,大破皇太极七万精锐,斩敌数万,缴获无算,迫使皇太极狼狈溃逃,女真元气大伤!
“……赖殿下洪福,将士用命,血战竟日,终破强虏于野狐岭下……
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军亦伤亡惨重,亟待休整补充……皇太极虽败,根基未动,仍不可不防……”
战报的最后,是江志沉痛却又坚定的总结。
“好!好!好一个江志!好一个野狐岭大捷!”
秦昊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墨纸砚都跳了一下。
他连续说了三个“好”字,脸上终于绽放出如释重负而又极度兴奋的笑容。
多日来的担忧、焦虑,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狂喜与自豪。
这不仅是一场边境防御战的胜利,更是对他进入京城后,整军经武、任用贤能政策的巨大肯定!
此战,打出了大乾的国威,也彻底稳固了他秦昊的地位!
他拿着战报,在御案后来回踱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江志真乃国之干城!
南雯月、江川,皆虎将也!此战所有有功将士,本王必重重封赏!”
殿内的宦官宫女们见状,也纷纷跪下,齐声高呼: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天佑大乾!”
整个甘露殿的气氛,瞬间从之前的低沉压抑变得热烈激昂。
就在这片欢庆之中,夏德全悄悄挪动脚步,再次凑到秦昊身边。
这一次,他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近乎谄媚的笑容,声音压得极低,却足以让兴奋中的皇帝听清:
“陛下,殿外……韦家嫡女,入选秀女韦玥。
听闻殿下日夜操劳,心中挂念。
特意亲手做了些清淡的夜宵点心,正在殿外候着,想……想为殿下分忧解劳,不知殿下……可否愿意一见?”
若是平日,秦昊或许会对这种明显带着攀附意味的举动不甚在意,甚至可能心生反感。
但此刻,他正沉浸在巨大的胜利喜悦之中,心情极佳,看什么都顺眼几分。
他停下脚步,眉梢一挑,带着几分好奇和轻松的语气:
“哦?韦家嫡女?倒是有心了。”
他略一沉吟,想着前方将士浴血奋战,不就是为了保这后方安宁,享这太平盛世么?
见一见也无妨。
“宣她进来吧。”
秦昊挥了挥手,重新坐回御座,脸上仍带着未褪的兴奋红晕。
“遵旨!”
夏德全心中一喜,连忙躬身退下,亲自到殿外传旨。
甘露殿外,韦玥正紧张地攥着手中的食盒提梁,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宫装,显然是精心打扮过。
她在宫中已近一月,除了初选时远远瞥见过秦王,其他时间根本没有机会见到秦昊。
住在那偏僻简陋的宫室里,听着其他秀女若有若无的议论和炫耀,她心中的不甘与渴望如同野草般滋长。
她太需要抓住机会了!
而她的家族,也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她这个嫡女身上。
皇后之位,母仪天下,那是她从小就被灌输的梦想!
就在她心绪纷乱之际,忽然听到殿内传来秦昊兴奋的“好”字与群臣的贺喜声,虽然听不真切,但也猜到必有天大的喜事。
紧接着,便看到夏德全满脸笑容地出来,高呼殿下下宣韦秀女进殿”!
这一刻,韦玥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