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她身体可还好?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张蒙耳边。
他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杯中美酒顿时泼洒出大半,淋湿了他的前襟也浑然不觉。
若不是身后的柳氏眼疾手快,及时伸手扶住他的臂膀,他几乎要腿软得踉跄倒地。
“殿、殿下……王、王、王氏她……她……”
张蒙面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来,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秦昊的目光原本带着几分故人闲谈的温和,此刻却骤然转冷。
他眉头微挑,声音沉了下来,每个字都像冰珠般砸在张蒙心上:
“哦?
如今连回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般模样,日后还如何领军作战?
本王又该如何放心,将麾下的将士交到你手上?”
秦昊的声音并不高昂,却清晰地传遍了骤然寂静的广场。
方才的丝竹管弦之声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上。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感,连晚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张蒙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秦王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击着他的神魂。
他双腿一软,若非柳氏拼尽全力在旁搀扶,恐怕已当场瘫跪在地。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依旧挤不出一个清晰的词句,只剩下无意义的战栗。
柳氏的脸色也同样苍白如纸,她搀扶着张蒙,自己能感觉到手臂也在微微发抖。
她竭力维持着姿态,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想要代为回话,却在秦昊那冰冷的目光扫过时,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般,将所有的话都噎了回去。
那目光分明在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就在这死寂与尴尬几乎要凝固的时刻,站在后方一直沉默垂首的张韬,忽然猛地抬起了头。
他眼中之前的挣扎与隐忍已被一种决绝的赤红所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前踏出一步。
“殿下!”
这一声呼喊,嘶哑却异常清晰,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张韬拉着身边试图上前一步的弟弟张略,径直走到场中,在离秦昊数步远的地方,“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他挺直脊背,仰头看着秦昊,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悲愤:
“殿下!请您……请您为家母做主!”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张蒙猛地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地看着儿子的背影,几乎要晕厥过去。
柳氏更是倒吸一口冷气,掩住了嘴。
秦昊深邃的目光从几乎崩溃的张蒙身上,缓缓移到了跪在地上的张韬身上。
他脸上的冰寒之色未褪,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了然的微光。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审视着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年轻人,整个广场的气氛在这一刻绷紧到了极致。
“哦?”
秦昊再次发出了这个单音节,语调却与方才质问张蒙时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沉沉的、引导性的意味:
“为你母亲做主?
张韬,你此话……是何意?”
张韬心中一喜,刚准备上前答话,张蒙好像是突然回过神智一般,率先一步跪倒在秦昊的脚下。
殿下,我冤枉啊!
张蒙猛地扑跪在地,声音嘶哑凄厉,仿佛蒙受了天大的冤屈。
他趁着儿子还未开口,几乎是抢着喊道,试图用巨大的声量和凄惨的姿态先声夺人,搅乱局面。
“殿下明鉴!末将…末将……”
他像是悲痛得难以自持,重重以头叩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再抬头时,竟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混着额头的灰尘和冷汗,显得格外狼狈可怜。
“王氏……我那苦命的发妻啊!”
他捶打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她……她确是已因病去了……
冬日,一场风寒来得凶猛,竟…竟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末将亦是悲痛万分啊!”
他不敢看秦昊的眼睛,目光游移着,语速极快,试图用虚假的悲伤和既成事实来掩盖真相。
“末将与她结发二十余载,一路从幽州苦寒之地走到今日,情深义重,怎会…怎会不痛心?”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秦昊的脸色,见秦王面无表情,心中更是慌乱,急忙为自己撇清,并试图将话题引向别处。
“末将方才失态,绝非对殿下不敬,实是殿下骤然问起,勾起末将丧妻之痛,一时心神激荡,难以自持……这才御前失仪,恳请殿下恕罪!”
他将自己的慌乱完全归咎于对亡妻的“深情”,试图博取同情。
接着,他话锋一转,声音带上了几分委屈和抱怨,甚至隐隐想将责任推给咄咄逼人的儿子:
“末将深知治家不严,致使家门不幸,有些风言风语惊扰了殿下圣听。
定是这两个逆子!
平日对柳氏多有不敬,心中积怨,才会在殿下面前胡言乱语,冲撞殿下!
殿下万不可听信小儿辈一面之词啊!”
他最后几乎是在哭嚎,表演得声情并茂,仿佛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然而,他那闪烁的眼神、过于夸张的表演以及急不可耐地指责儿子的行为。
在明眼人看来,却是破绽百出,更显得心虚欲盖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