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笑了多久,等林晚笑声渐渐歇止。
回过头时,秦昊的身影早已不知何时消失了。
倒是夏德全,仍候立在一旁。
见林晚望过来,他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
望着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林晚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刘子然的影子。
刘子然还在时,这老家伙何等威风,除了刘子然和夏语嫣,宫里就没有他不敢得罪的人。
便是从前的自己,他也是说甩脸就甩脸,半分没把她的脸面放在心上。
“这老家伙,运气倒真不错。”
林晚心中暗叹。
像夏德全这样的前朝皇帝心腹,如今不仅能活着,还手握权柄,实在是件奇事。
“太后,秦王殿下已吩咐妥当,说选秀一事,交由您和礼部全权负责。
等段宏的案子了结,顾大人自会来见您。”
夏德全上前几步,在林晚身侧不远处站定,恭敬回话。
林晚点点头,对选秀的事并不十分在意。
秦昊在先前已经跟她说过了。
倒是另一件事,让她起了兴趣。
“段宏案件?”
林晚带着几分疑惑看向夏德全。
她们这些后宫女子,消息本就闭塞,前朝即便闹得天翻地覆,她们也未必能知晓。
而段宏她自然是认识的,毕竟前朝的大臣嘛。
尤其是这个家伙天天写歌颂秦昊的诗句,她都读过几首。
现在竟然,听到这个家伙犯事了?
“听说和上次秦王殿下出宫遇刺有关,还牵扯到了西北的反贼!
像这种人,简直是死不足惜!”
夏德全说这话时切齿痛恨,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那模样,倒像是段宏与他有着不共戴天的灭门之仇。
林晚虽然早知夏德全的为人,此刻心中仍不免对此人生出一丝“钦佩”。
他这模样浑然天成,哪里有半分作伪的痕迹?
“刺杀?”
林晚心中一惊,“他遇到刺杀了?”
“是啊,真是可恶。
就是因为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
秦王殿下可是发了大火,本来想直接给这个家伙定罪的,但还是荀尚书为这个家伙求情。
最终让三司一同会审,倒是让这家伙多活上了几天。”
夏德全愤忿不平的讲着。
而就在林晚和夏德全两人,有一茬没一茬聊着的时候。
南方诸王派来的探子们,也因为此事,已然开始密谋了起来。
“诸位,我倒是觉得这次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我们趁这次三司会审,跳出去救下段宏大人!
然后让段大人公布这个什么狗屁秦王殿下的罪行,让天下共讨之!”
一处偏僻小院深处,门窗紧闭,只点着一盏昏暗油灯。
一个长相粗犷、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压低声音,猛地拍了下斑驳的桌案。
昏暗的光线下,围坐的另外几人神色各异。
一个面容阴鸷、手指关节粗大的中年男子冷哼一声:
“雷虎,你这脑子比你的拳头还简单!
三司会审,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齐聚,必定守卫森严如铁桶!
你当是劫法场看大戏?
跳出去?
只怕没摸到段宏一根汗毛,我们几个的脑袋就先挂在城门口示众了!”
“赵雨!你少他娘的长他人志气!”
雷虎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梗着脖子反驳,“段大人是忠臣!他写诗颂扬,那是委曲求全!
如今他刺杀秦王失败,我们救下他,让他亲口揭穿秦昊的伪善残暴,天下仁人志士必然群起响应!
这点风险算个鸟!”
“忠臣?”
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慢条斯理擦拭着匕首的瘦高男子抬起头:“段宏是不是忠臣,重要吗?”
他狭长的眼睛扫过雷虎和赵雨,油灯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重要的是,他此刻是秦王‘欲除之而后快’的‘逆贼’,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的身上。
救他?
风险太大,收益难料。”
雷虎被噎住,急道:“那……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段大人被杀害?
这口气老子咽不下!”
瘦高男子将匕首插回靴筒,动作快速无比:
“咽不下也得咽。蛮干是取死之道。
不过,雷兄说的有一点很对。
这确实是个绝佳的机会。
三司会审,天下瞩目。
我们要的不是段宏的人,而是他身上的‘势’。”
“势?”
赵雨皱眉。
“对。”
瘦高男子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段宏必须死,而且要死得其所,死得……轰轰烈烈,死得让天下人看清秦昊的真面目。
我们救不了他,但我们可以帮他‘死’得更‘有价值’。”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下气音:“三司会审,守卫森严不假。
但人多眼杂,变数也多。
我们只需在关键时刻,制造一点小小的……混乱。
在三司会审陷入关键时,杀掉段宏。
让所有人都‘看’到,是秦王容不下忠良,容不下昔日的旧臣,是朝廷在构陷大臣!
让段宏的血,成为点燃天下怒火的引信!”
“杀掉段大人?”
雷虎有些懵。
“你说什么,你说杀掉段大人?
他可是敢于刺杀秦昊的忠良,你竟敢如此做?”
雷虎手指,颤抖着指着瘦高男子,语气中有些颤抖。
“不然呢?
你又什么办法?
你难道真的以为凭借我们这些人,能在这京城内救出段大人?”
瘦高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段大人已然是必死之局,何不推上一推,让他的死更加的有意思?
甚至,让某些‘巧合’发生,让某些能证明段宏清白的‘人证物证’,恰好在他死后‘浮现’出来……”
赵雨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我们要插手审判?在陈平眼皮底下做手脚?这比劫法场更难!”
“难,不代表做不到。”
瘦高男子语气森然,“秦王要借段宏的血清洗异己,立威天下。
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让这盆血,泼回到他自己身上!
让天下人知道,这京城,这天下,并非他秦昊一手遮天!
南方诸王,并非坐以待毙!
只要操作得当,段宏的死,就是秦王暴政的活祭!
这比我们救出一个半死不活、可能早已屈服的段宏,更能动摇秦昊根基,更能让天下义士同仇敌忾!”
昏暗的小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雷虎脸上的激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与狠厉的凝重。
赵雨则眉头紧锁,飞速权衡着其中的风险与收益。
“这……需要极其周密的安排,不能出半点纰漏。”
赵宇最终沉声道,算是默认了这个更为阴狠毒辣的计划。
“自然。”
瘦高男子站起身,阴影将他拉得更加细长,“天时已有,地利我们也有,现在,就缺‘人和’。
一个能在关键时刻,神不知鬼不觉地点燃引信的人。
刚好我们襄王府有这么一个棋子,让他作为作为切入点和执行人,是最为稳妥不过。
诸位,这京城的水,要开始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