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晋王、武德侯、兵部尚书这种对大乾忠诚之人自是急匆匆的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开始忙活了起来。
想着怎么挽救下这个江河日下的大乾江山。
而我们的吏部尚书林文渊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步履匆匆。
他拢了拢身上的貂裘,站在宫门口的石狮子旁,望着灰蒙蒙的天,眼角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方才在殿内,他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右丞相的忧心、兵部尚书的激愤、武德侯的决绝,甚至皇帝那一闪而过的脆弱,在他看来,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在按各自的性子跳动罢了。
他慢悠悠地登上自家那辆并不起眼的青布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脸上的平和便褪得一干二净。
“去城西,找沈掌柜。”
他对车夫低声吩咐着,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马车碾过光滑的石板路,发出吱呀的轻响。
周围的道路上,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
东西厂的随意杀戮 ,捕风司的破门而入。
皇帝陛下的两个特务机构的加入,让京城本来就混乱的局面,变的更加复杂起来。
林文渊马车旁 ,护卫着十几名带刀侍卫,倒是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凑上来。
这辆不起眼的马车就这般慢悠悠的行驶在大道上,和周围的环境形成强烈的对比。
林文渊靠在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头。
顾青要入城了。
这个消息,比他预想的早了几日。
他与顾青,倒是没有什么交情,却在几年前,借过对方一笔粮草。
世家的尿性,让他对一些感觉有些可能入主中原的势力,都投资了一点。
那时顾青在幽州刚刚整顿好兵马,准备进行举事的时候,军中粮食稀少,是他通过沈家的商号,悄无声息运过去的。
条件是,若有朝一日顾青入京,需保他林氏一族平安。
那时他只不过是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倒也没有想到。
短短几年,昔日的边关小将竟成了能逼得天子让步的人物。
马车在一处挂着 “沈记布庄” 牌匾的铺子后巷停下。
林文渊掀帘下车,熟门熟路地从侧门进去,穿过堆满布匹的库房,来到内院一间雅致的茶室。
穿藏青色长衫的沈掌柜早已候着,见他进来,忙躬身行礼:
“大人。”
“顾青那边,有来信吗?”
林文渊坐下,端起温热的茶盏抿了一口。
“昨夜刚到的密信。”
沈掌柜从袖中摸出一卷细如发丝的纸条,递了过去,“顾将军说,入城后会按武德侯的规矩来,但有一事,需大人帮忙。”
林文渊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护夏氏周全,事后赠江南三州盐引。”
他指尖微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是为了夏语嫣。
那位被皇帝藏在凤仪殿的女子,原是边关名将之女。
先帝在位时,她的父亲威名赫赫,关外异族闻其名便胆寒,更被冠以 “杀神” 之称。
可惜好景不长,这位将军入朝后,竟被查出私藏甲胄,且与逆贼宁王暗中勾结,最终落得全家流放的下扬。
至于她本人夏语嫣,几经辗转,最终被刘子然纳入宫中。
顾青未发迹时,曾受其父亲恩惠,两人少年时有过几面之缘,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他也是偶然得知。
“盐引……”
林文渊轻笑一声,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点燃,“他倒是舍得。”
江南三州的盐引,足以让林家一跃成为天下首富。
“大人,要应吗?” 沈掌柜问。
“应?”
林文渊忽然将茶盏重重顿在桌上,茶水溅出半滴:“告诉顾青,盐引我要,相位我也要!他要是想当皇帝,就得认我这个开国宰相!不然......”
他冷笑,“夏语嫣的命,他保不住。”
沈掌柜微微一愣,随即躬身应下:“属下这就去传信。”
“等等。”
林文渊叫住他,“再备一份厚礼,送到凤仪殿的管事姑姑那里。就说…… 冬日寒冷,给娘娘添些炭火。”
沈掌柜心领神会:“是。”
林文渊重新登上马车时,天已擦黑。
街上的铜锣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东西厂番子呵斥百姓的声音。
他掀起车帘一角,看着路边缩着脖子匆匆而过的行人,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刚入仕途时,也曾信过 “忠君报国” 四个字。
可这朝堂,从来不是靠忠心就能活下去的。
他也要活着,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身后的家族。
像他这种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里浸淫半生,早已看透所谓的忠奸善恶不过是权力博弈的幌子。
再说什么是忠?什么是奸?
谁又能分的清楚呢?
像武德侯这种,为了大乾死而后已的臣子,在后世人的评价中,最终不还是落的个愚忠的下扬?
而他呢?
如果事件顺利的话,他会成为新的开国功臣,在享受一生富贵后,老死离去。
人这一生,说到底,人人都在棋盘上奔忙。
有的为了权位,有的为了道义,有的为了苟活。
而他林文渊,要的从来不是棋子的身份。
马车行至林府门口,林文渊刚下车,就见管家迎了上来:“老爷,宫内传来秘信!”
林文渊的前进脚步停顿一会,挥手示意周边的仆从离去,眼神锐利的看向管家。
“先去书房吧!”
说完,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迈步来到书房。
书房内,烛火依旧,映着满架泛黄的典籍。
林文渊落座于紫檀木凳子上,目光看着管家递来的那封火漆封口的密信。
“退下吧,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
他声音压低,管家躬身退去时,木门发出 “吱呀” 合上的轻响,最后归于死寂。
林文渊捏起火漆,指甲在边缘轻轻一挑,暗红的蜡块应声而落。
打开信件后,赫然写着的是,自己女儿那比较秀丽的文字。
一目十行,他快步的扫过书信上的内容,指尖随着视线划过纸面。
看完最后一字,他捏着信纸的指节已经微微泛白,转身便将其凑向案头烛火。
“自救吗?”
“可惜,任凭你怎么折腾,到头来你会发现,你永远都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