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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六章

作者:沈中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两人刚走出谢岐的院子没多远,迎面便撞上一个衣着体面的丫鬟。


    这丫鬟约莫二十出头,穿着府中一等大丫鬟规制的鹅黄锦缎比甲,梳着圆髻,还簪两支点翠珠花并一支赤金扁簪,通身气派沉稳又不失体面,显然是老夫人身边得用的大丫鬟。


    丫鬟见到二人,立刻屈膝行礼,毕恭毕敬地说:“奴婢给六殿下、小公爷请安,老夫人听闻二位贵客在府中,心里高兴,特命奴婢来请二位留下用顿便饭。”


    “是绣夏啊。”朱镜辞从声音里辨认出了她的身份。


    穆成林抬头望了望天,这才发觉不知不觉间竟然已近正午时分了。也不知是谁将两人到访的消息透露给了老太太。


    不过……


    想起谢岐那惨不忍睹的尸体,穆成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令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朱镜辞率先开口:“外祖母知道大哥哥的事了吗?”


    绣夏脸上掠过一丝为难,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不瞒殿下,府里头的这些主子里,恐怕也就老太太不知道这件事了……也恳请您和小公爷千万莫要说漏了嘴,老太太听说殿下跟小公爷来府里,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穆成林手上漫不经心地甩着腰间玉佩的穗儿,听完绣夏的话以后,懒懒颔首道:“行,走吧。”


    ……


    侯府午宴设在老太太院里的花厅,老太太年近花甲,倒是仍旧精神矍铄,见到朱镜辞和穆成林,欢喜得不得了,执意要二人一左一右挨着自己坐下用饭。


    席间,她握着朱镜辞和穆成林的手絮絮叨叨,忽而问朱镜辞“衣裳可够厚实?”,忽而又夸穆成林“越发俊朗了”,一直跟两个小辈说说笑笑,显然对后院刚发生的惨案一无所知。


    穆成林与朱镜辞自然也假装无事发生,两人配合无间,演得滴水不漏。


    朱镜辞是个孝顺孩子,虽然嘴上不会说什么讨人喜欢的话,但是老太太看见他就高兴,再加上有个能说会道的穆成林在旁边,老太太被哄得比往常多吃了一碗饭,还久违地喝了两杯清酒。


    然而同桌的几位小少爷瞧着却如坐针毡——他们早就在管事的私下通报或是下人的窃窃私语中,隐约听到了些风声,因此个个脸色苍白,神情不安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老太太现在食量渐少,在身边人吃到一半时就停了筷子,朱镜辞因为不久前才刚刚吃过,并不怎么饿,于是很快也跟着落了筷。


    老太太拉着朱镜辞的手,眼中满是喜爱,欣慰地问:“凤卿如今修为又精进了吧?”


    朱镜辞是老太太唯一的亲外孙,资质和悟性也堪称绝顶,不到十六岁便已是金丹期九重,修炼速度放眼整个东陵国,怕是只有已故的镇国公能跟之相较一二,种种原因之下,老太太想不喜欢他都难。


    “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开口管你舅舅要。”老太太拍了拍朱镜辞的手,慈眉善目地嘱咐他。


    朱镜辞略一点头,温声道:“我和秀奴什么都不缺,老祖宗放心吧,方才我们在门口还遇见舅舅了,跟他闲聊了会儿。”


    老太太听了他的话,神色不知为何一顿,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翰池回来了啊……”但是很快,她又把那抹失落深深地藏了起来。


    穆成林吃了个七八成饱,然后就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转了转手指,把碗里的山药粥分成小球,排成一排漂浮在空中,一个一个慢吞吞地往嘴里送。


    东陵国的武者修炼的大多是火系功法,像穆成林这样能够操纵水流的武者是极少数。她身旁一个小孩看得目不转睛,穆成林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问:“你也想吃吗?”


    小孩用力点头,穆成林手指一划,一颗山药球便飞进他嘴里,其他坐的远的小孩齐刷刷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看过来。


    ……


    老太太用过饭,便有些乏了,由绣夏扶着回房歇息。


    老太太一走,花厅瞬间成了孩子们的天地,七八个小孩像小鸭子般排起队,仰着脑袋张着嘴,等穆成林 “变戏法”。


    半大的少爷们则围住朱镜辞,七嘴八舌地追问:“殿下殿下!大哥哥是不是出事了?”


    朱镜辞并没向他们透露太多信息,但半大的孩子们沉不住气,很快便有人难掩好奇地追问:“大哥哥……是不是死了?”


    朱镜辞尚未开口,便听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嚷嚷:“肯定是死了!我娘说他没修炼天赋,早晚要被赶出府!”


    听到这番童言无忌的话,朱镜辞忍不住皱了皱眉。


    屏风后的姑娘们听到议论声,也忍不住远远地望向这边。因为有穆成林在府里,为了避嫌,侯府里快要及笄的小姐们都在另外一张桌上吃饭,两面大圆桌中间隔了扇珍珠帘子。


    几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目光刚与穆成林撞上,便面露羞赧地移开了视线。


    穆成林朝她们笑笑,姑娘们却更显局促。


    谢家规矩多,对未出阁的姑娘们拘束也多,穆成林平时对此也略有耳闻。


    最终还是谢家大小姐谢程羽先走了出来,几位年纪稍小的妹妹才跟在后面,含羞带怯地越过了屏风。


    穆成林主动拉开了自己身旁的凳子,示意谢程羽坐这儿。


    谢程羽在谢家所有孩子里排行第二,与二少爷是龙凤胎,同时也是谢夫人唯一的女儿。


    谢夫人当年早产生下这两个孩子,伤了身子根基,这辈子大概只能有他们两个孩子了,因此对这一对儿女宝贝得紧。


    在谢程羽和谢程明出生之前,京城里上一次有龙凤胎降生,还是三公主和四皇子出生那会儿。


    穆成林望着她,许久未见,谢程羽变化不小,个子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多了点大姑娘的模样。更重要的是,她似乎有什么心事。


    穆成林因此主动询问道:“二妹妹,谢岐之前有哪里表现得不对劲吗?”


    “好像……没有,”谢程羽迟疑地摇了摇头,又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对穆成林说:“不过大哥哥是我们家唯一没有修炼天赋的人,所以他从以前开始,就对这件事有些介怀……原本再过几天,就是大哥哥的生日了。”


    穆成林捕捉到她眼里的难过不似作假,刚想拍拍谢程羽的肩膀安慰她,又想起谢家多得要命的礼法规矩,于是伸到一半的手转了个弯,落在了一旁小妹妹的头上,挠小猫脑袋一样揉了揉那孩子的头。


    谢程羽的话让穆成林想起了刚才盘问下人时得到的线索——谢岐迷上侍弄花草,正是一个月之前的事。


    一个年近二十岁仍然毫无修炼天赋、注定止步于炼气期的人,他会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呢……?


    穆成林单手托腮,垂眸沉思片刻,忽然问:“大哥哥的生母,如今还在府中吗?”


    这似乎是个敏感话题,孩子们都摇摇头,没人敢回答穆成林的问题。


    而他们不说穆成林也知道,要论谢家上一代的恩怨纠葛,总绕不开一个关键人物——老太太。


    而谢翰池之所以成亲极晚,直到三十岁才有了长子谢岐,也是因为谢老夫人。


    当年穆芦雪和谢翰池差一点就要拜堂成亲了,但老夫人始终不同意,态度异常坚决——在她眼里,以穆芦雪的出身,顶多能嫁进谢家做个妾,但凡想要再往上抬个位分,那都是痴心妄想。


    当时谢翰池为了娶穆芦雪做正妻,甚至不惜跟家里撕开脸面,闹得很难看,谢老爷和夫人眼睁睁看着一向优秀守礼的儿子跟自己离心,自然是心痛得不得了。


    于是,当谢翰池被关在谢家祠堂里时,老夫人为断儿子念想,在下人送去的饭里掺了药。


    一夜过后,谢翰池一睁眼便看到身边躺了个不着寸缕的陌生女人。


    对于这个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女人,他第一反应先是怔愣,逐渐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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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以后,整个人立刻如遭雷击。


    精神上强烈的屈辱感远胜于身体上的不适,一瞬间,谢翰池只觉得自己由内到外,都实在肮脏不堪……


    他胃里翻江倒海,俯身干呕不止,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谢翰池踉跄着站起来,目眦欲裂,声音里掺杂着痛不欲生的颤抖,“我杀了你!”


    下人上前阻拦,却被他挥剑赶开,他用嘶哑的声音怒吼道:“滚!都给我滚!”


    案几上的茶盏摔得粉碎,瓷片划破谢翰池的手背,鲜血滴在青石板上,一时间,祠堂内外一片混乱,拉扯、呼喊、器皿碎裂声交织。


    老夫人带着婆子们闯入房间时,谢翰池正握着一柄断剑抵在侍女的咽喉上,眼眶通红,脸上复杂的神情里,说不清是愤怒更多还是痛苦更多。


    昨夜伺候他的侍女被吓得瘫软在地,发髻散乱,衣襟上还沾着昨夜的酒渍。


    听到门口的响动,谢翰池动作僵硬地看向门口的谢老夫人,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你们让她这么做的?”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两个粗壮婆子立刻上前制住因药性未散,身体有些脱力的谢翰池,另有两人飞快地带着侍女逃离房间。


    老夫人命人将那侍女藏匿了起来,等她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四个月之后。


    在这期间,谢翰池同样一直被强行关在家里,没能离开过自己的房间。


    他再次见到穆芦雪时,是老太太下了帖子,专门请穆芦雪来府上做客。


    那时侍女的肚子已经显怀了,而谢翰池几乎形销骨立。


    见到穆芦雪的那一瞬间,他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有两行滚烫的眼泪簌簌地从眼眶止不住地流下。


    ……


    这就是谢岐能够诞生的原因,一场精挑细选、刻意安排的“意外”,阴差阳错地改变了几十人的人生。


    谢家辈分最小的这些孩子里,除了谢岐以外,所有人的年纪都比穆成林要小。


    也只有谢岐是谢家家奴所生的孩子。


    这些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谢老夫人本来生育就晚,谢翰池又迟迟不愿结婚生子,所以她远不像其他名门望族里的祖母一样年轻,老夫人这十几年里衰老的速度也远比同龄人要快。


    对于当年的事,谢翰池心里不可能没有芥蒂。故而上一任青阳候去世以后,老夫人在府中过得高兴与否,恐怕就只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不管谢老夫人年轻时候怎样傲慢强硬,十多年后的今天,她依旧要看着自己儿子的脸色过活。


    如今老夫人两鬓已经花白,而她的儿子却依旧年轻得跟刚刚筑基那年没有两样。


    这就是凡人和武者之间的差距。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谢老夫人当年才会拼命试图掌控儿子的人生,甚至不惜为此毁掉母子之间的亲情。


    因为这能让她在自己的衰老面前感受到一股力量。


    权力会让人上瘾,也会蒙蔽人的眼睛,尤其是在曾经拥有过它的人身上。


    穆成林指尖轻叩案几,把玩着手里的汤匙思索,当年老夫人那般瞧不上穆芦雪,现在年纪大了,却对自己这个“穆芦雪之子”表现得如此和蔼可亲……


    这态度转变的根由,究竟是看在自己与朱镜辞青梅竹马的情分上,还是她“镇国公”的身份上呢……?


    说来也是好笑,不管老夫人当年如何看不上穆芦雪,如今穆芦雪也靠着自己留下的权势让她对自己的孩子低头了。


    毕竟镇国公可是世袭的爵位,穆成林现在无父无母,以后国公府内执掌中馈的必然是嫁进来的主母。


    ——谢家可是有不少跟她适龄的姑娘。


    穆成林想到这里,忍不住轻嘲一声,玩味地将汤匙扔回了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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