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儿前脚刚走,江母便带着药物和一些平日里江稚鱼爱吃的糕点,步履匆匆的走进门来。
她神色焦灼、紧张地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儿,“你说你,也真是有够倔的,你爹也不过就是那么一说,你还真傻傻的一直不吃不喝的跪在那?”
江稚鱼垂眸,眼中泪光闪烁,“对不起,娘,是女儿不孝,让您担忧了。”
“你这孩子……”
江母无奈叹息一声。
她将江稚鱼的衣裙掀开,看着膝盖、小腿,各处那淤青发紫的伤痕,心疼的蹙了蹙眉。
她亲自帮女儿上药,期间还不断的唠叨着:“从小你就是最让爹娘省心的孩子,更是京城名门闺秀的楷模,娘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如今这世道,女子生来本就比男儿身少了半条命。”
女子本就比男儿身子弱。
这句话,打从江稚鱼记事起,江母便常常的挂在嘴边上。
她曾经天真以为,这就是字面意思罢了。
乃至她长大后才发觉,自己实在是错的离谱。
这世道父权当道,女子只能算是半个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女人生来,这一生都不由自己做主。
“娘,我能明白您和我爹的苦心……”
江稚鱼哽咽着,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似是没有什么必要。
母亲虽然从不在衣穿住行上苛待她,但也仅限如此,在大是大非上,仍旧护不住她。
“裴延聿今日登门到访,他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江母试探性的开口,对她询问道。
江稚鱼抿抿唇,迟疑。
裴延聿在主厅说的那番话,有丫鬟原封不动的阐述给了她。
她听不出半分的情意,更多的是,裴家对他们江家的弥补。
如今的裴延聿位高权重,想要攀附之人宛若江水滔滔不绝,他若是仅因为对自己的怜悯,便要搭上一生,着实不值。
他本就不欠自己什么。
“娘知道,小侯爷的事情让你伤了心性,这件事情也不逼你快做决定,你在家安心养伤。”
江母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又道:“下月便是郡主的赏花宴,你好好养身子,届时出去看看花,散散心,婚事么,急不得。”
“嗯。”
江稚鱼点头应答。
目送着母亲离开后,她又泪眼婆娑看着自己的一双腿……
疼,不过还是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江稚鱼心底最难以接受的不是裴砚关出逃、私奔,而是父亲的态度。
在他们都年幼时,父亲曾说,裴延聿这样的小孽种,死一个也死不足惜。
来历不光明,是侯府之耻!
所以要让她好好跟着裴砚关,莫要因为心疼裴延聿便忤逆了裴砚关。
今时今日,他却又因为裴延聿位居高位,便松口,答应了让自己嫁给他!
她倒吸了一口寒气,摇了摇头。
这几日的事情折腾的她身心俱疲,却也不忘私下里嘱咐了沁儿一番,“你去将小侯爷与陈姑娘的事情,告诉下面的人,让他们找几个茶楼传出去……”
“小姐您这是?”
沁儿紧锁着柳眉,“可若是传出去,那外头的人也不知怎么糟践您呢!”
是了,这件事情从来都不是裴砚关和陈圆圆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一旦要是在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势必会牵扯到江稚鱼。
可她不怕,她要做的就是彻底断了裴砚关的后路!
哪怕裴砚关回京,也无法顺理成章继承侯府家业。
届时她也就不需要委曲求全嫁给这样的一个人!
不过是几日的光景,大街小巷便传遍了侯府的‘佳话’!
为此,甚至还惊动了皇帝。
大殿之上,有人将弹劾裴家的折子递了上去。
裴延聿打从上位后,便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剑,他杀伐果断,面对惩戒,毫不留情!
更不会因为任何一点蝇头小利便手下留情,自然也在外树敌无数。
哪怕裴延聿入朝为官时便已经摘开了与侯府的关系,可这满朝文武百官,谁人不知他是裴家子嗣!
借此一事,更是惹得不少先前将裴延聿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背地里推波助澜!
待到下朝之后,老侯爷命小厮在裴延聿归家的路上将其给拦了下来。
两辆马车并肩同行,老侯爷阴沉着不苟言笑的一张脸:“裴大人如今是如日中天,就连老夫这亲爹都不肯认了?”
“父亲说的是哪里的话,从来只有父亲不愿认下儿子的,哪有儿子胆敢不认父亲的?”
裴延聿漫不经心作答。
老侯爷长吁一口气,“前面便是相府,都到了你家门口,也不邀为父去你府上坐坐?”
“父亲,请——”
裴延聿一如往常那般,他对待老侯爷依旧是一副恭顺又疏离的态度。
他不失礼节,同时也一样让人挑剔不出任何错处!
入了府邸,老侯爷的眼睛滴溜溜四处打量着。
在裴砚关和陈圆圆私奔之前,他一度都只觉得,不管裴延聿飞的有多高,也无所谓。
反正他的膝下也不只是裴延聿一个儿子。
乔迁新居,他不给侯府下帖子,那侯府自然也不会拉下来脸来这里!
如今不同。
朝野满布流言蜚语,处处都是在抨击侯府的为人处世。
这么闹下去,对于裴家极为不利!
“今日朝堂上的奏折,你就没有什么看法?”
老侯爷坐如针毡般坐在那高位上,他抚平衣衫,企图以此掩盖自己的心虚。
皇帝御赐的这间宅邸实在是大的离奇,仅是这主厅便占据了他们整个侯府整个前院那么大,一眼望不到边际……
足足四十八间门廊、木窗……
房梁上悬着的那一根金丝楠木雕刻着吉祥纹路。
处处彰显着气势恢宏!
这便是天子重臣的殊荣!
普天之下,唯有裴延聿的宅邸内设了六角凉亭,下面是潺潺流水的小溪,夏日可在此对酒畅饮……
老侯爷的余光渐落在窗外的曲水流觞亭处,心中百味交杂。
曾经他最是看不起的大儿子,如今却一步登天,走到了这样的位置。
仅仅是这一处宅邸就足有整个侯府十个那么大!
“父亲今日所言,是想要儿子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