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狡黠一笑,走至书架前挑挑选选,抽出一本书。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
这是书里的内容。
黎安说完这一句,目视谢怀安继续道:
“天下诸事,本就应该兼听则明,谢大人可认同这句话?”
圣人之言,虽说放在禁诗上,与文章本意有些出入,但听起来似乎又没什么不对。
看谢怀安并无反对神色,黎安又问:
“那禁诗为何而禁,谢大人可知晓?”
谢怀安摇摇头,只听说是对社稷朝政大不敬的内容,并未言明具体之处。
“那若是不明白禁令的道理,如何确认何书该禁、何文该读?”
黎安的话乍一听有些道理,可细细想来,若真要将禁书内容公知天下,便不该叫禁书,应该直接下一道圣旨,勒令百姓家弦户诵。
可她要的就是这几份诡辩的道理,因为她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差学生。
黎安将书推到谢怀安身前,恢复了刚刚两人恰巧平视的姿势。
谢怀安真有一瞬间被她带偏了,反应过来时,已经只看到黎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紧盯着自己。
“公主是个善思考的好学生。”
黎安原本只是想勾起谢怀安对禁诗的好奇,也好让他提前知道,自己是个离经叛道的人。
可谢怀安认真看着黎安的眼睛,竟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有些出乎意料。
“只是,要真的做到公主说的兼听则明,并不是件易事。
若无圣书好卷打下根骨,便一味要求兼听,于是囫囵吞枣一样不论好坏全数吞下,公主觉得,可算是好事?”
这是谢怀安第一次反问黎安。
他眼神清亮,只有一瞬间的困惑,而后就转为包容并蓄,不带有丝毫成见地,认真解答着黎安的疑惑。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循循善诱又温和婉转,这句反问,甚至比起他刚才讲解诗文时,更显得游刃有余。
可黎安竟然来不及欣赏。
她感受到自己诡辩未成功的一丝挫败,也感受到如获至宝的欣喜——
谢怀安是一个有学问的青涩玉面小郎君,这是黎安对他的第一印象。
然后是黎安看着他拒礼、谢恩、乖巧地听从黎瑄的戏言,将自己的伤痕作为投名状、提着药包去公主府、又守约教学。
桩桩件件加起来,黎安又觉得他是个有些过于正直的愣头青。
可是今日不同,黎安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他的不同。
他好似对外界一切声音,都有着春风化雨一般的浸润能力,一切旁人的言论和要求穿过他,都只是穿过他。
黎安开始有些理解,为何谢丞相和黎瑄,会如此看重一个新人。
黎安很快调理好心绪,笑着说:“谢大人说得有道理!是我太鲁莽了。”
她站起身,将刚刚拿下来的书本放回书架,看一眼窗外暗色渐浓,最后问:
“那我若多跟着谢大人读些书,可有机会成为能够兼听之人?”
谢怀安果然顺着她的话回答:“自然可以。”
黎安的诡计又成功了:“那我们说好了!
等我多读些日子,谢大人要记得将那禁书拿来,我们兼听一番哦!”
……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没等谢怀安反应过来,说话的人已经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
“谢大人,下回见!”
黎安脸上带着得逞的笑,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正是街市上热闹的时候,马车走得有些慢,下学的孩童、叫卖的摊贩、回家的行人,车夫把手中缰绳攥得很紧,生怕撞了路人。
走走停停间,春儿说:“公主看起来很高兴。”
黎安先是点点头,而后收了收这一路上不自觉勾起的唇角,说:“很明显吗?”
春儿偷笑,脸上的表情不言而喻。
“因为……”
黎安相信,谢怀安既然能够说出那些话,就代表他心中有着自信。他相信自己,才能做到包容万物。
而这份自信,一定会被黎安三番四次的挑衅埋下种子。
所以,那禁诗,谢怀安会去看的。
但正要解释缘由,马车突然开始左摇右晃,马蹄声很乱,似乎被什么情况绊住了脚。
春儿刚想掀开帘子一探究竟,一支短箭穿过人群,直直射了进来!
“铮!”那短箭钉在了马车对角的木柱上。
随行的侍从、和春儿的呼喊声同时响起:
“护驾!”
“公主您没事儿吧!?”
马车外侍从严阵以待,刀剑抽匣声此起彼伏,路上行人见此情状皆落荒而逃,只有远处二楼一个身影,定定看着乱象,躲在帘后一动不动。
车内终于稳了下来。
黎安眼神冷清,猛地一把拔出嵌入车体的短箭,那上面绑着一张纸条。
春儿看着在黎安手中展开的纸,小声惊呼:
“怎么是空白的?”
黎安没说话,抬手理了理被晃乱的额角发丝,而后手拿短箭轻轻拨开马车的帘子,将纸条捏成一团,用力朝远处扔了出去。
那纸条向着箭矢发出的方向飞过去,而后在地上滚落,又被人群慌乱的脚步踩了又踩,最终被践踏的破碎不堪。
挑衅吗?
这可是黎安最擅长的事情。
春儿心领神会,朝着外面大喊:
“改道大理寺!”
·
一众人浩浩荡荡再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月轮已经挂上树枝。
黎安心情很不好,已经连续两日晚饭吃不到饭点儿了。
春儿善解人意道:
“公主要在外头用膳吗?”
黑着脸的黎安摇摇头,今日这件事儿还没完。
果然,黎安的马车刚行至公主府外,就看见一个弱小的身影,孤零零跪在正门灯下。
“公主!小环有急事要禀报!”
见黎安下车,小环急忙起身,匆忙喊着。
春儿拦着黎安身前,仿佛是被遇刺的事情心有余悸,警惕地冷冷道:
“不是已经勒令你离府了吗?今日跪在此处,是何居心?”
小环面上焦急,连连摆手,又跪了下去:
“奴婢并非忤逆公主殿下的命令,实在是有一要事,需要马上告知公主!”
“你能有什么要……”
春儿还要再阻拦,被黎安打断:
“念在你我主仆一场的份上,进来吧。”
黎安说着转身进了府,春儿和跟随的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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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押着小环亦步亦趋,直到关上府门。
进门后,黎安斜靠着坐下,小环则重重跪在了她面前,匐着脑袋,声音带着哭腔:
“小环虽然离府了,但始终心念着公主殿下,公主往日对奴婢的好,小环都记在心中,时时不敢忘记……”
“莫扯些有的没的赖着不走,你今日究竟有何事?”
闻言,春儿呼出一口气,依旧急言令色。
小环伏在地上的臂膀颤抖一下,而后抬起挂满泪珠的脸:
“公主可还记得前阵子赶出府去的陈小郎君?
他家中遭逢变故,心中愤然,竟四处打听后找到了奴婢的住所,威胁奴婢为他所用……”
她声音中的愤怒转而化为犹豫,似乎在斟酌这大不敬的话语能否说出口。
“他待如何?”
黎安顺着问。
“……陈小郎君威胁奴婢诱您出府,又雇死士无数,预备在隐蔽处杀您泄愤!”
黎安垂下眼眸,心中失望。
一而再再而三,眼前的小环,却一次都没有把握住黎安给的机会。
公主府的各处角门四通八达,小环从前是近侍又是熟脸,若真有心通风报信,何故大张旗鼓跪在正门。
但黎安不愿意就这样定了她的罪。
若她真是受人胁迫不得不来,春儿在门口的刻薄言辞,就给了她做戏的周全。
所以,黎安将她带进了府,就是愿意再一次给她机会。
可她非但不把握,竟开始演了起来,连春儿也觉得无望了。
黎安的追问,不是踏进小环的圈套,而是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哦?本公主出行一向是随从众多,其中半数都是带刀侍卫,他要如何确保,一定能杀我?”
黎安再抬眼瞧小环的神情,已是带着收敛了的玩味。
二人显然想过对策,小环从善如流回:
“三日后六月十五,是公主您惯例是同皇后娘娘去紫极寺焚香祈福的日子。
到时侍卫留守在寺外,小环便可借旧情引您进山。”
紫极寺在承鸳山山脚,算是半个皇家寺院。
每逢年中十五日,皇后便会挑选宫中女眷入寺参拜祈福,倒不算是入了礼法的大节庆,只算是宫中默认的惯例。
但承鸳山很大,山腰之上密林又多,除了紫极寺附近常有人驻守之外,再往上便人迹罕至了。
他们挑了这么一个地方来忽悠黎安,倒也算是别出心裁。
黎安似乎刚想到什么,有些心惊地说:“那今日当街行刺之人……”
“必然也是那宵小为之!”
春儿已经变了态度,好像已经被小环的话说服,和黎安唱戏一样有来有回。
话毕,黎安顺手拆下发髻上一只金钗,递给春儿。
春儿将小环拉起来,又把钗子塞她手中,说:
“你有心了,今日你报信有功,事后定不会亏待了你。
上次让张嬷嬷多塞给你的银票可好好收着了?毕竟是公主府出去的人,别苦了自己。”
小环一闪而过的难堪,还是被眼中带着兴味的黎安捕捉到了。
黎安说完,对着春儿和府中其余人,有些苦恼:
“但去紫极寺祈福,是母后每年的惯例,本宫不能不去,该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