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又是一夜过去了。
院儿外脚步声窸窣,虽都刻意轻着声音,但清晨人觉浅,黎安还是被吵醒了。
从小养成了骄矜的毛病,此刻黎安声音里都是起床气。
“……何事吵闹?”
说完,觉得自己还没清醒,声音软着没气势,又一把扯过枕头扔在了地上。
春儿站在门外,朝院门仔细瞧了一眼才进屋,一边捡起地上的枕头,一边回禀道:
“今儿早上值夜的丫头换班,才发现楚云公子在墙根儿边昏死过去了,像是湿了露气,正在发热,满脸通红还呓语不断。
刚刚正把人往西暖阁里抬呢。”
春儿拍了拍枕头,理理锦面上被压褶的地方,缓步到了黎安床边,轻声询问:
“公主可要去看看他?”
黎安嗅着春儿进门带来的露气,想到楚云那张脸。
“嗯,梳洗更衣吧。”
不论她和楚云之间隔着多少层防备,但也无法抹去这许多年的朝夕相处。
西暖阁在公主府西面最偏的地方,起初是为了楚云一个人住而特意辟出来的,所以,即使之后黎昭渊又默许塞了许多人,楚云也始终住在西暖阁的主屋。
但黎安若没有重要的事,几乎也不怎么去西暖阁。
一是懒得应付他们的小心思,人多的地方一定会生事端,更何况这些能被留下来的,可没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二是书上说了“玩物丧志”,她自问不是一个克己苦修的人,只能时刻警醒自己,不要轻易沉溺温柔乡。
只是偶尔会传唤几个善音律歌舞的,也都记不住脸。
比如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三人。
“公主今日怎么会过来?”
青衣男子说话间眼神有些躲闪,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还未参拜,连忙跪下。
“拜见公主殿下!”声音也像是有些抖。
其余两个郎君跟在这青衣男子身后,颤颤巍巍地行了个大礼。
不对劲。
青天白日下,黎安又没发话,只是来的突然,何至于让他们怕成这样?
院里倒没什么旁的可疑之处,黎安狐疑的眼神扫过几人匍匐着的身体,又略过他们转向身旁的春儿,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查查。
春儿点点头,抬手扶着黎安直直路过三人后,雷厉风行地离开了西暖阁。
没人让三人起身,他们跪了一会儿,竖着耳朵听见黎安的步子进了屋,才悻悻起身离开。
西暖阁主屋内。
楚云确实面色通红、眉头紧锁,眼睛紧闭着,好似陷入了梦魇。
“人还没醒?怎么样了?”
黎安朝屋内的人问。
“药方已经着人去煎了。”丫鬟答道。
医师见宝宁公主来,说起病因:
“楚公子身体里藏着瘴气,加上昨夜又受了寒,瘴气上头,这才高热不醒。”
黎安上前一步,细细瞧去,确实能看到楚云脖颈处的红疹。
“瘴气?如何会得?”
京中染瘴的病例不多,大半人都没听过这名字,医师解释道:
“瘴气多发在南方,不过如今天气渐暖,若公子常去山林间受了湿热雾气,或是有蚊虻叮咬,亦有可能染病。”
黎安了然。
那就是前一阵子,楚云随花鸟使南下的时候染上的了。
正巧此时药熬好了,楚云也半梦半醒地睁开了眼睛。
黎安看着迷糊的楚云将大半碗都用完,才转身欲走。
“……公主。”
楚云红肿的眼神还有些混沌,嘴里的苦味却让他思绪清明许多,他嗫嚅着开口挽留。
黎安脚步顿住,转头看着他。
屋内侍从丫鬟们心领神会,一溜烟儿告退了。
楚云半靠在床上,素白色的衣衫有些凌乱,发丝也被汗水打湿了许多,还有细小的绒毛蜷曲在脸侧。
他轻轻蹙着眉头,眼神透露出无辜和希冀,像是在乞求。
“对不起。”
良久,楚云突然干哑地道歉。
他的声音不像是平日里扯着嗓子不顾形象的嬉皮叫卖声,也不像是撒娇耍赖时的扭捏作态。
黎安盯着楚云,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被黎昭渊赋予帮闲意义的人,好像在不知不觉间,长出了一些更为敏感的心绪。
“我不该在没得你允许的情况下,偷进你的寝屋。”
“不该被人发现后,还扯谎唬人,又害她被赶出府。”
小环被赶出府的事情虽是悄悄做的,但若他事后有心,想要探听也不难。
“我不该明知道你不喜欢,还私自蹲守在外面,逼迫你……”
“……可怜我、原谅我。”
他声音里的颤抖快要束缚不住,眼泪突然大颗大颗地掉落。
可眼睛还依旧不肯从黎安身上挪开半分。
他明明知道自己那些举动会让黎安不满,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再近一步、再近一步。
黎安在心中叹息。
抬脚走近,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楚云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黎安站在远处不动,他哭;黎安走近了,他更是止不住。
黎安只能顺手拿起他枕边的绣帕,小心为他擦拭着泪珠。
借由这片刻的近距离,楚云认真地端详眼前的人,瞧见黎安眼神中浮现出他期待的心疼之色,就又笑了起来。
他甚至不需要黎安亲口说一句原谅。
而黎安眼中,楚云这张脸又实在好看。
湿润的水珠还挂在睫毛上,鼻尖因为落泪洇成了粉色,眼眸少了刚刚的愁绪,又鲜活起来。
黎安刻意忘记横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像是两人难得的温馨时光,她终于启唇问起:
“回来这几天一直没问你,这趟南下好玩儿吗?”
她知道楚云会愿意跟着花鸟使南下,除了因为黎昭渊的有意栽培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他想要更多见闻、更多有趣的故事、更多资格,站在自己身边。
他一直在努力着,即使黎安从没考虑过他。
楚云的嘴角果然扬起,轻哼: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可有意思了!南边儿气候和京城大不相同,水乡小桥流水……”
“哦?如今惹了瘴气还觉得南下好玩儿吗?”
黎安看他一副嘚瑟样子,没忍住回怼。
“……”
楚云才想起来自己不止是得了风寒,慌张掀起衣袖一看,皮肤上是密密麻麻的红疹,看起来甚是吓人。
倏地又放下衣袖,紧了紧胸前的衣领,不自在道:
“很丑吧?”
不等黎安回答,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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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更严重的事,捂住口鼻道:“你快离我远些!别传染给你了!”
黎安无奈,“现在离远一点是不是太迟了?”
医师说了,除非你将吸饱了瘴气的蚊虫千山万水带回来,否则不会再传染他人。”
楚云这才放下心。
可能是病中脑子反应慢,他都没意识到黎安刚刚是在噎他,又兴冲冲地讲起趣事。
他一贯是擅长取乐的,即使是一些平淡小事,黎安也能被他的眉飞色舞逗笑。
正说到一句:“那老板竟一物异二主!真是狡黠……”
门外竟传来女子哭闹声,黎安和楚云两人霎时定住,朝外竖起了耳朵。
一个男声紧接着道:
“……你们凭什么胡乱抓人!”
对面似乎没人理,又是一个男声替他争辩:
“若我们违了哪条规,也该公主亲自来判!怎么如此不讲道理!”
黎安坐不住了,想来是那三个郎君的事情被春儿查出,正在处理。那些人既然提到了她,那她是得出去亲自解决了才好。
楚云虽然好奇,但他一直担忧黎安离开,今日一上午的时间已经絮絮叨叨说了太久的话,身体早支撑不住,只能任由黎安交代: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再来看你。”
说完,又将背影留给他。
“没关系,她说了会回来。”
他这样想着,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
西暖阁院子里,一个女子发髻凌乱,被丫鬟们押着,瞧不清正脸。
中间是上午的那三个郎君。
为首的青衣被侍卫围在中央,其余两人正和侍卫拉扯,嘴里依旧在不干不净。
倒一点儿也找不出来跪在黎安身前发抖的样子。
春儿看黎安出来,小跑过去附在耳边说:
“这三人在府中传妓,但只抓到一个姑娘。另外两个已经从后门溜出去了,府兵还在追。”
黎安眼神打量着那三人。
这事情确有些出乎黎安的意料了。
京中当然有酒肆琴楼和歌姬舞女,但黎安还从未听说过,竟有人敢将姑娘领进公主府的道理!
瞧见黎安的身影,几人被愤怒打头的理智回笼几分,不再叫嚷,却还是不肯认错。
“何时开始的?”黎安发问。
那几人也不知是因为刚才的狂言将自己架住了,还是畏惧黎安权势不敢言说,总之身体继续维持着抵抗的动作,一言不发。
只是死到临头的嘴硬而已,黎安并不恼,走到那唯一被捉住的姑娘面前,帮她把凌乱发丝别至耳后,柔声问:
“你是何时来的?”
“昨日傍晚。”那姑娘如实答道。
很好,有会说话的人就好。
想也知道,敢接他们这种不要命的单子的,只能是偏僻些的小酒馆,而那里出来的人,不会舍命替他们撒谎。
“你……”
那为首青衣,指着女子就要大骂,被黎安打断。
“你们不是想求个道理吗?”
黎安唇角嗤笑,说出的话却让几人更心惊。
“将这几人绑起来,给他们府中当家的传个口信,记得要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清楚,不可添油加醋。”
接着吩咐身旁的春儿:
“备马车,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