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鸾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太后干枯的手指死死攥着它,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母后放心。”
赵青鸾没有抽回手,甚至没有皱一下眉。
“这把刀……”
“我已经,找到了。”
太后浑浊的眼珠动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赵青鸾说的是谁。
忠勇伯,李贤川。
那个年轻人一手搅乱了神都,将她从云端拽下,也让她看清了御座上那个儿子的真面目。
“他?”
太后的声音嘶哑,满是疑虑。
“他会听我们的?”
“他会的。”
赵青鸾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他跟我一样,也想活下去。”
“而且,他比我们,更想活下去。”
太后沉默了。
她松开手。
那股支撑着她的力气仿佛被一同抽走,整个人瘫软在锦榻上。
“好。”
许久,她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哀家,信你一次。”
她重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恨意。
“青鸾,你告诉他。”
“只要,他能帮哀家报了这个仇。”
“哀家手里最后的东西,都给他。”
“李家的权势,你们都清楚有多少。哀家手里,还有些不能见光的人,藏在暗处的钱。”
她停顿了一下,身体前倾,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
“还有……你那个好皇兄,最在乎的东西的下落。”
赵青鸾的瞳孔骤然收紧。
她知道太后指的是什么。
先帝临终前留下的,那份真正的传位诏书。
宫中人人都说,那份诏书早已在当年的大火中化为灰烬。
谁也想不到,它还在太后手里。
这才是她敢跟皇帝叫板的最后倚仗。
“母后,您……”
“不必多问。”太后打断了她,疲惫地闭上眼,“把哀家的话,带给他。”
“告诉他,哀家要赵恒死。”
“哀家要他为做过的所有事,付出代价!”
赵青鸾看着这个斗了一辈子也苦了一辈子的女人,心中翻涌。
她没再出声。
她默默走回桌边,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冰冷,像一块铁。
她转身,披上斗篷,拉开殿门。
外面的阳光刺得她眯起了眼。
她抬头看了一眼太阳。
直接走了出去。
……
魏武侯府。
李贤川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眯着眼,享受着冬日暖阳。
一个新来的丫鬟跪在旁边,用两根手指小心地给他捶腿。
另一个捧着盘剥好的葡萄,一颗颗往他嘴里送。
赵青鸾走进院子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她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真想一剑戳穿他那张享受的脸。
“殿下,您怎么来了?”
李贤川看见赵青鸾,瞬间坐直了身体。
他对着两个丫鬟挥挥手。
“下去吧。”
两个丫鬟如蒙大赦,躬身退下。
“殿下来得正好。”李贤川搓着手凑过去,脸上挂着笑,“我这刚得了几坛西域葡萄酒,正愁没人陪我喝呢。”
“李贤川。”
赵青鸾站定,只是看着他。
“嗯?”
“我今天,去见了太后。”
李贤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着赵青鸾,看着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却感觉自己像站在了风暴的中心。
“她……怎么说?”他问。
“她答应联手了。”
李贤川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意味着,他们这个临时搭起来的班子,终于有了一面真正的旗帜。
哪怕这面旗帜现在自身难保。
但太后在朝中经营多年,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不是皇帝一朝一夕就能清理干净的。
“她有什么条件?”李贤川问。
他从不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餐。
“她要皇帝死。”
赵青鸾说出这句话时,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李贤川却感觉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这个老妇人疯了。
“她还说,”赵青鸾向前走了一步,盯着他的眼睛,“只要你能帮她报仇。”
“她就把手里最后的东西,都给你。”
“包括,先帝那份,真正的传位诏书。”
李贤川的脑子嗡的一声。
传位诏书?
那东西不是早就烧没了吗?
他看着赵青鸾平静的脸,忽然明白了。
这是个圈套。
太后用一份不知真假的诏书做诱饵,要把他彻底绑上她那艘正在下沉的船。
“殿下,您信?”他问。
“我信不信,不重要。”赵青鸾摇头,“重要的是,你信不信。”
李贤川没说话。
他当然不信。
或者说,他不敢信。
这东西太烫手,沾上了,就再也甩不掉。
“殿下,这事儿……得从长计议。”他干笑一声,想把话题岔开。
“李贤川。”
赵青鸾不给他这个机会,又逼近一步。
两人之间,只剩一步之遥。
“你怕了?”
“怕?”李贤川笑了,“殿下,我连死都不怕,会怕这个?”
“那你犹豫什么?”
“我觉得这买卖不划算。”
李贤川摊开手。
“我们辛辛苦苦干掉皇帝,结果让太后坐收好处?”
“她要是再扶持一个新皇帝上来,我们算什么?换个老板继续打工?”
“你以为我没想过?”赵青鸾的唇角勾起一丝冷意。
“那殿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赵青鸾的眼中闪过一丝锋芒,“这盘棋既然重新开了局。”
“最后坐在棋盘对面的,只能是我们。”
她顿了顿,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至于太后……她有她的用处。在用完之前,她会很有用。”
李贤川看着她。
看着这张脸上毫不掩饰的野心和决断,他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陌生的感觉。
他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她比他想的更狠,更有魄力。
“好。”
他最终点了头。
“我陪您玩。”
他看着赵青鸾,脸上又挂上了那副熟悉的,欠揍的笑容。
“不过殿下,咱们这又是弑君,又是利用太后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万一玩脱了,怎么办?”
“玩脱了?”
赵青鸾瞥了他一眼,像在看一个傻子。
“大不了一死。”
她的回答,轻描淡写。
李贤川看着她,忽然也笑了。
是啊。
大不了一死。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社畜,能在这时代活得如此精彩,已经够本了。
“殿下。”
李贤川看着她,忽然伸出了手。
赵青鸾愣了一下。
“干什么?”
“击掌为盟。”李贤川一脸理所当然,“这么大的事,总得有点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