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川坐在从皇宫里出来的马车里。
马车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发出规律的“嘎吱‘声音。
他靠在马车壁上,闭着眼,陷在柔软的坐垫里。
今天消耗的心神,感觉比在战场上杀穿一个来回还要累。
那个高坐龙榻的赵恒,才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雄关。
李贤川以为自己跳出了他的算计。
其实只是从一张小棋盘,被放到了另一张更大的棋盘上。
他赢了吗?
怀里的东海夜明珠、西域血玉硌得他的身体生疼,王德那张死了爹的老脸还在眼前晃荡。
皇帝的私库,他几乎是扫荡式地走了一圈。
专挑体积小、分量沉、一听名字就值钱的东西拿。
他甚至盘算过,那幅挂在墙上的画圣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要怎么卷起来才不会损伤画卷。
可他还是输了。
输得彻底。
他现在不再是那个可以在暗中左右逢源的“自由人”。
他成了一件工具。
一件被皇帝握在手里,专门用来剔除腐肉、砍断筋骨的“白手套”。
夏王那条疯狗,现在归他管了。
这听起来是莫大的权力和荣耀。
实际上,以后,夏王咬的每一个人,溅出的每一滴血,都会算在他李贤川的头上。
他会是明面上最凶恶的那条犬。
而皇帝,则依旧是那个躲在幕后,干净、仁慈的圣君。
“老狐狸。”
李贤川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伯爷?”车夫在外面问了一句。
“赶你的车。”
李贤川没再出声,马车的颠簸起伏让他重新感受到了怀里那些硬物的存在。
他也并非,全无收获。
他名正言顺地接管了夏王。
夏王手里那支见不得光的“暗影卫”,现在,也得听他的号令。
这是一股藏在阴影里的庞大力量。
皇帝让他去咬人。
咬那些皇帝看着不顺眼的人。
这把刀,递到了他手上,那么先砍谁,后砍谁,就可以由他说了算。
那些死忠太后的老顽固。
那些朝堂上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他们的兵权、财权、人脉以及……
……
李贤川睁开眼,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在他瞳孔中没有留下任何的倒影。
老狐狸。
你想让我当刀。
好。
我就当。
但你要知道,刀,是会“走火”的。
……
夏王府。
李贤川拿着圣旨,走进王府大门时,所有下人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扫地的忘了挥帚,挑水的忘了迈步。
然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深深垂下了头。
夏王赵构,亲自站在门口。
他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王服,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对着李贤川拱了拱手。
“忠勇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夏王殿下客气。”
李贤川同样拱手回礼,步子却没停。
他与赵构擦肩而过,留下一句话。
“以后都是一家人,殿下不必如此见外。”
“一家人”三个字,让赵构嘴角的弧度僵硬了一刹。
他跟在李贤川身后,将人“请”进了书房。
砰。
书房的门被关上。
赵构转过身,脸上再无半点笑意,只剩下冰霜。
“李贤川,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
李贤川走到书案前,自顾自地坐下,仿佛这里是他的书房。
他将那卷明黄的圣旨,往桌上随手一扔。
圣旨滚开,露出“奉天承运”四个大字。
“我只是来,执行陛下的旨意。”
“陛下说,从今天起,您,归我管了。”
“您府里的禁足,由我的人看管。”
“您手底下那些……‘朋友’,”李贤川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也由我来接手。”
赵构的呼吸,停了一拍。
“朋友”,指的是他的“暗影卫”。
他最大的底牌。
“不可能!”
赵构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笔架都跳了起来。
“皇兄他怎么会……”
“怎么不会?”
李贤川打断了他,抬眼看着赵构。
“殿下,你还没看清现在的局势?”
“在你那位好皇兄眼里,你是一颗弃子。”
“一颗随时可以扔掉的废棋。”
“他留着你,只是因为你还有最后一点用处。”
李贤-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而我,就是负责榨干你这最后一点用处的人。”
赵构的身体晃了晃,向后退了一步,重重撞在椅背上。
“李贤川……”赵构的声音沙哑无比,“你来,就是为了羞辱我?”
“当然不。”
李贤川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他面前。
他俯下身,两人距离不过一尺。
“我来,是想再给殿下一个机会。”
“一个让你从棋子,变回棋手的机会。”
赵构猛地抬头。
他眼中熄灭的火,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光。
“什么机会?”
李贤川的嘴角,向上扯了一下。
“很简单。”
“我那位皇兄,不是想看我们斗吗?”
“好。”
“我们就斗给他看。”
“从今天起,你我二人,就是神都最大的死对头。”
“我们争权,争利,争人。”
“把这神都的水搅浑,搅得天翻地覆。”
“演一出最精彩的戏。”
“演给你那位喜欢看戏的陛下看。”
赵构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只觉得对方是个疯子。
“你……疯了?”
“我清醒得很。”
李贤川直起身。
“殿下,你想。”
“我们斗得越凶,他才越放心。”
“我们看起来越是两败俱伤,他对我们的警惕,才会越松懈。”
“而我们,就能在暗地里,积蓄真正的力量。”
“等到他以为胜券在握,准备收网的时候……”
李贤川的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着的一把佩剑上。
“我们再联手,给他致命一击。”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赵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
“殿下,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