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川从公主府出来时,整个人都是空的。
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却像是踩在云里。
李旦的死。
李显立的死。
两座山压下来,几乎让他直不起腰。
还有一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对手,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口最深处。
偏偏赵青鸾那个女人,还嫌不够乱。
秋猎。
让他去秋猎,当着全神都权贵的面,了结和风之瑶的婚事。
那不是解决问题。
那是把他整个人架在火上,浇上油,再点着了烤。
他几乎能看见那个场面。
他,风之瑶,还有闻翔。
三个人站在猎场中央,被成百上千双眼睛盯着。
他只要说出“休妻”两个字。
风之瑶那个性子,会当场拔剑。
闻翔那个护花使者,会第一个冲上来跟他拼命。
他李贤川,就不是忠勇伯。
而是神都最大的笑话。
一个始乱终弃,攀上高枝就踹了未婚妻的无耻小人。
赵青鸾。
这女人的心,怎么能这么黑?
她就是故意的。
她就是想看他出丑。
“伯爷,回府吗?”
马车外,禁卫的声音将他从混乱中拽回。
“回个屁!”
李贤川没好气地吼了一声。
回府?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烧了。
“去樊楼!”
他需要酒。
大量的酒。
樊楼,神都最大的酒楼,酒也最烈。
雅间里,李贤川独自一人。
一桌子菜没动,面前摆着三坛“烧刀子”。
他没叫任何人。
他提起酒坛,直接对着碗倒。
满满一碗。
仰头,灌下。
酒液灼烧喉管,一路烫进胃里。
他想用这股灼痛,把脑子里的东西都烧干净。
可越喝,那些画面越清晰。
李旦死不瞑目的脸。
李显立跪在天牢里的背影。
李菲那封血淋淋的信。
赵青鸾那双清冷又带着算计的眼睛。
风之瑶那张屈辱又愤怒的脸。
一幕。
一幕。
又一幕。
“他妈的!”
李贤川将酒碗重重砸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算什么?
一个小丑。
一个被那些大人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丑。
他以为自己拿的是主角剧本。
搞了半天,就是个工具人。
一个随时能被牺牲掉的一次性工具。
不甘心。
他凭什么要被当成靶子?
凭什么要被赵青鸾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凭什么要替她去处理那桩狗屁婚事,当众丢人现眼?
“凭什么!”
李贤川又满上一碗,再次灌下。
他想掀了这张桌子。
他想撂挑子不干了。
这忠勇伯,谁爱当谁当!
这羽林卫左郎将,他也辞了!
他现在就回侯府,跟他爹说,他要回西境。
神都这破地方,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躲?
他猛地顿住。
酒意,瞬间醒了一半。
他能躲到哪里去?
那个神秘的敌人,手能伸进天牢。
他躲回西境,就安全了?
他爹李霖手握十万大军,可侯府里照样被安插了内鬼。
他大哥李显立,在西境都能跟马匪勾结倒卖军械。
西境,早就不干净了。
那里,说不定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李贤川发现,自己根本无路可退。
从他在金殿上,决定帮赵青鸾硬刚太后的那一刻起。
他就没退路了。
往前走,把所有敌人踩在脚下。
或者,被那些敌人撕成碎片。
没有第三条路。
“操!”
李贤川低吼一声,抓起面前的酒碗,狠狠摔在地上。
“啪!”
瓷器碎裂的声音,在雅间里格外刺耳。
门外传来小二战战兢兢的询问。
“客官?客官您没事吧?”
“滚!”
李贤川一声暴喝。
门外瞬间没了动静。
他颓然靠在椅背上,看着一地碎瓷,心力交瘁。
不行。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
他需要一个计划。
一个能让他从棋子,重新变回棋手的计划。
秋猎……
赵青鸾让他去秋猎。
他一开始以为,那是个坑。
但现在,他忽然觉得,那或许……是个机会。
一个破局的机会。
秋猎,神都王公贵族云集。
太后,夏王,甚至皇帝,都可能出席。
那是一个巨大的舞台。
也是一个最适合浑水摸鱼的修罗场。
如果他能利用好……
李贤川的身体,缓缓坐直。
他放下酒坛,手指在沾满酒渍的桌面上,轻轻敲击。
眼中的颓丧和愤怒,一点点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冷酷的疯狂。
演戏?
当靶子?
谁怕谁。
他上辈子就是靠一张嘴吃饭的。
这辈子,还能怕了这个?
赵青鸾想让他当诱饵。
那他就当。
他还要当一个最嚣张,最跋扈,最能拉仇恨的诱饵。
他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自己身上。
他要让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把他当成一个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蠢货。
然后在对方最松懈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至于风之瑶……
李贤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桩婚事,暂时还不能退。
不但不能退,他还要大张旗鼓。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李贤川不仅攀上了长公主,连武安侯府那个眼高于顶的风大小姐,也对他“死心塌地”。
他要让自己的形象,变得更复杂,更让人捉摸不透。
让敌人,彻底看不懂他。
想到这里,郁结在胸口的浊气,一扫而空。
李贤川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