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颠簸的车厢壁上,李贤川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酒气的浊气。
尚公主?
亏她想得出来!
李贤川现在一想到这三个字,脑瓜子都嗡嗡的。
他一个从996福报里解脱出来,一心只想躺平当咸鱼的现代灵魂,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疯批女老板?
这哪里是尚公主,这分明是上刑场,还是主动把脖子伸进铡刀底下那种。
他甚至能想象到,明天消息传出,全神都的百姓会怎么编排他。
“听说了吗?那个京城第一纨绔,要当驸马爷了!”
“哪家姑娘这么想不开?”
“什么姑娘,是平阳长公主殿下!”
“我操!真的假的?那废物走了什么狗屎运?”
“什么狗屎运,我看是拿命换的!听说他为了救公主,被人砍得跟个血葫芦似的。”
“那也值了啊!一步登天!以后咱们见了他,不得叫一声‘李驸马’?”
李贤川打了个哆嗦。
“李驸马”这三个字,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跟太监总管的称呼似的。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赵青鸾这个计划,虽然疯狂,但简直是天才之作。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逼着他们按她的剧本往下演的阳谋。
风险是很大,他李贤川就是那个被架在火上烤的靶子。
可收益,同样大得惊人。
只要这一关过去,他和魏武侯府,就等于是在皇帝和太后之间,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平衡点,还能顺手把那个藏在府里的内鬼给逼出来。
干了!
李贤川捏了捏拳头。
富贵险中求,不冒点风险,怎么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活下去?
马车在侯府后门停下。
李贤川悄无声息地溜回自己的院子,刚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他爹李霖,像一尊铁塔似的坐在里面,面前的茶水已经凉透了。
“回来了?”李霖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一直没睡,在等他。
“爹,您怎么还没歇着?”李贤川走过去,给自己也倒了杯凉茶,一口灌下去,压下心里的燥热。
“我睡得着吗?”李霖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担忧,“你跟长公主……谈得怎么样?”
“谈妥了。”李贤川把空茶杯往桌上一放,“她同意继续跟咱们合作,把戏演下去。”
“那就好。”李霖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但眉头依旧拧着,“贤川,爹知道你现在有主意了,可跟皇家的人走得太近,尤其是长公主……这不是什么好事。”
“爹,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李贤川坐到他对面,神情严肃起来,“可咱们现在没得选。太后那帮人,已经把咱们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咱们不主动靠向皇帝和长公主,就只能等着被他们当成案板上的肉,想怎么剁就怎么剁。”
他看着李霖,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我们跟长公主,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越是表现出对我的‘看重’,太后那帮人就越不敢轻易动我们。”
李霖沉默了。
他戎马半生,习惯了在战场上直来直去,这种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他不是不懂,只是不屑于去玩。
可现在,为了家族的存亡,他不得不玩。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李霖问道。
李贤川深吸一口气,知道最难的一关来了。
他看着他爹,酝酿了一下情绪,才缓缓开口:“爹,接下来,可能……还需要您再配合我演一场大戏。”
“说。”
“长公主殿下,准备……准备明天在早朝上,向陛下请旨……”李贤川说得有些艰难。
“请旨做什么?”李霖追问。
“请旨……让我尚公主。”
“噗——”
李霖刚喝到嘴里的一口凉茶,猛地喷了出来,溅了对面李贤川一脸。
“你……你说什么?!”李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膝盖重重地磕在了书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却浑然不觉。
他瞪圆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那张刚毅的脸,因为震惊而扭曲了。
“让……让你尚公主?!”
“爹,您先别激动,这是演戏,是假的!”李贤川赶紧抹了把脸上的茶水,站起来解释。
“假的?!”李霖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书房里的烛火都晃了晃,“婚姻大事,是能拿来演戏的吗?!你小子是不是疯了!还是那个长公主疯了?!”
他气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
“不行!绝对不行!我魏武侯府的儿子,就算是死,也不能去当那个窝囊的驸马!以后见了她,你是不是还得跪下磕头?我李霖的脸,魏武侯府的脸,往哪搁!”
李贤川就知道会是这个反应。
他这个便宜老爹,把脸面看得比命都重要。
让他儿子去当一个地位卑微的驸马,比杀了他还难受。
“爹,您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完。”李贤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爹重新按回到椅子上。
他把赵青鸾那个一石三鸟的阳谋,一点一点地解释给李霖听。
从逼迫太后党羽出手,到试探朝中各派态度,再到最后皇帝“顺水推舟”的补偿和拉拢。
李霖越听,眼睛瞪得越大。
他脸上的愤怒,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所取代。
等李贤川说完,整个书房,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半晌,李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这真是那个长公主想出来的?”
“如假包换。”
“好毒的计策……好狠的女人……”李霖喃喃自语,后背竟惊出了一层冷汗。
他自问在战场上也是算无遗策,可跟这种朝堂上的顶级权谋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爹,您明白了吧?明天早朝上,您也得配合演戏。”李贤川说道。
“我?我怎么演?”李霖有点懵。
“您就演一个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头,又惊又怕,惶恐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老父亲就行了。”李贤川给他设计着剧本,“等长公主一提亲,您就立刻跪下,痛哭流涕,说犬子无状,德不配位,万万不敢高攀天家。总之,姿态要多低有多低,态度要多怂有多怂。”
李霖的脸,瞬间又黑了下去。
让他这个大魏军神,在朝堂上痛哭流涕,装怂?
“这……这我演不了!”李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爹,您必须演!”李贤川加重了语气,“您要是不演,陛下怎么找台阶下?您要是不演,别人怎么会相信我们魏武侯府是真的‘受宠若惊’,而不是早有预谋?”
“这……这比杀了我还难受!”李霖一脸的便秘表情。
李贤川看着他爹那副样子,心里也是无奈。
看来,明天早朝,注定是一场大戏。
不只是朝堂上那些人精,他家里这几位,也个个都是影帝影后级别的。
他甚至开始有点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