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瑟瑟正笑着,一抬头看见宋建华,脸上的笑容立刻没了。
她脸上的神采瞬间凝固。
她下意识松开了那胖子的手,身子也往后退了半步。
她大概没料到宋建华会突然出来,更没料到他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姚瑟瑟凑到那胖子耳边,语气急促地说了句什么,声音压得很低。
但宋建华还是听见了几个字:“他脾气倔……先走……”
胖子皱了皱眉,不满地看了宋建华一眼,嘴里嘀咕了一句。
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拉开车门,重新坐进了后排。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内外的视线。
姚瑟瑟拉着姚家俊,朝宋建华走过来。
她的脚步不急不缓,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牵着姚家俊的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姚家俊却低着头,一脸不耐烦。
“那男人是谁?”
宋建华压着火气问,“是不是姓陈的那个?”
他盯着姚瑟瑟,不容她回避。
他早就听说过那个姓陈的老板,做建材生意的,有点钱,在省城有关系。
村里人都传,姚瑟瑟常往省城跑,就是去找他办事。
可他一直不愿意相信,直到今天亲眼看见。
姚瑟瑟淡淡瞥了他一眼:“省城上学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她没有回答问题,反而直接甩出另一个话题。
她的眼神里没有愧疚,也没有解释,只有冷漠和不耐。
“你以为我多厉害?能随随便便把孩子送进省里小学?”
他声音提高了一些,语气里满是无奈。
“我不是干部,没人脉,也没钱!我能找的人都找了,可省城的区小学,哪是想进就进的?你倒好,张口就问办得怎么样,好像我欠了你什么似的!”
“没本事就别眼红别人!”
姚瑟瑟语气一冷。
“陈老板愿意帮家俊安排上学!”
她终于说出了那个名字,声音清清楚楚。
她抬着下巴,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像是在告诉宋建华。
你做不到的事,有人能做到。
你在家窝着,别人却能改变儿子的命运。
宋建华指甲掐进掌心,声音发沉:“你这话啥意思?”
他知道她话里的潜台词。
但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他看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一丝心虚或愧疚,可什么也没看到。
只有冷漠,还有一丝轻蔑。
“啥意思?”
姚瑟瑟冷冷看他一眼,“家俊难道就不读书了?”
她反问了一句,语气咄咄逼人。
“你拖着,拖着,拖到九月开学,孩子进不了好学校,你负得起这个责吗?他才八岁,你就要他一辈子低人一等?市里小学能跟省城比?区小学的师资、环境、同学背景,哪一样是市里能比的?”
“市里的学校也能上,不一定非要区小学!”
宋建华看着她那张漂亮脸蛋,压着脾气,语气软了些。
“我在找人了,就这几天能有回信,你再等等!”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孩子上学是大事,他也一直在努力。
他托了战友,找了老首长,甚至去了教育局打听政策。
虽然还没消息。
但他相信,只要再等几天,一定会有结果。
他不想让儿子靠别的男人进学校,更不想让这份恩情成为姚瑟瑟离开他的理由。
“全市最好的就是区小学。薛念云的女儿能上,我儿子为什么不行?”
姚瑟瑟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宋建华,除了省城的好学校,家俊哪儿都不去!”
薛念云是军区家属院的干部子女。
她的女儿能进区小学,是因为有背景。
而姚瑟瑟现在却拿这个来比,分明是在戳他的痛处。
他没有背景,没有权势,甚至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庭。
“就是!臭老爸,我就去省里上学!我要让看不起我的小孩,一个个后悔得哭!”
姚家俊叉着腰大声嚷嚷。
他涨红了脸,声音又尖又响。
他扭过头,根本不看宋建华,眼里全是不屑。
“你在村里待一辈子,也别拉上我!陈叔叔说了,只要我去省城,他就给我买新书包、新电脑,还能住大房子!谁稀罕你这个穷鬼爸!”
“家俊,一个人去省城太远……”
宋建华话还没说完,姚家俊突然像只发了狂的小兽一般,猛地从旁边冲上来,双手用力一推,狠狠地撞在宋建华的胸口。
宋建华完全没防备,只觉一股大力袭来,顿时踉跄着往后连退了两步。
他的右脚脚后跟“哐”地一声踢中了插在地上的铁锹柄。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直直倒去。
“咚!”
他的后脑勺不偏不倚地撞上了铁锹那冰冷坚硬的金属锹头。
一声闷响过后,鲜血立刻顺着额角流了下来,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
姚家俊原本还带着愤怒的小脸,这会儿一下子变得惨白,眼里满是惊恐。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随即转身飞快地躲到了母亲姚瑟瑟的背后,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别怕!”
姚瑟瑟察觉到儿子在发抖,心头一揪,立刻回身将他护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
“妈妈在这儿,别怕啊,没事的!”
“妈,他……他流血了……”
姚家俊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丝哭腔,眼眶也红了。
“你先回屋玩去,乖,听话。”
姚瑟瑟轻轻推了推儿子的肩膀,语气尽量温柔。
等姚家俊磨磨蹭蹭地跑进屋里后,她才急忙转身,快步走到宋建华身边。
“你怎么回事,走路都不看路?”
姚瑟瑟蹲下身,眉头紧锁。
她伸出柔软的小手,轻轻托起宋建华的头,小心翼翼地查看伤口。
“伤得重不重?疼不疼?”
宋建华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摇摇头。
他的额角火辣辣地疼。
可更让他难受的是心里那股憋屈的闷气。
姚瑟瑟见他不说话,便放低了声音,柔柔地说:“别怪他,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上次在区小学门口,那些小孩笑话他爸爸是个窝囊废,连省城都去不了,你也看见了。他心里难受,想争口气,你也明白的,对不对?”
她的小手一点一点地擦去他额上的血迹。
那指尖的温度温温软软的。
宋建华心头那股躁动的火气,竟不知不觉地平息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