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就再没露过面。”
老人叹了口气,眼神中掠过一丝不安。
他迟疑着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薛念云压低声音,几乎贴着卫老的耳边:“上周五,我把江老板送来的四幅晚清画修复好了,其中有一幅是王原祁的《雨窗漫笔》。”
她咬了咬唇,继续道:“那画用笔沉稳,墨色层次分明,临摹得几可乱真,连我都险些当真。我花了整整三天,才把边角虫蛀部分补全。”
“可博物馆今天报了案,那四幅画全丢了。”
她抬起头,目光如刀,“而最后一个接触画的人,就是江老板。”
卫老先生听是那幅《雨窗漫笔》,脸色立刻变了,眉头深深皱起,眼底掠过一丝惊愕与不安。
他盯着薛念云,嘴唇微动,仿佛在斟酌该不该说出口。
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周围安静得连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他迟疑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江展宏确实提过这幅画,说是海港那边的客户点名要的。可这四幅画,本来就是江家捐给馆里的,每一幅都有登记备案,盖着江家的印章,还上了捐赠名录的。他何必自个儿偷自个儿的东西?这不合常理,也不合规矩。”
薛念云语气坚定,目光如炬,毫不退让。
“我不信江老板会做这种事,他在古玩圈几十年,声誉清白,行事稳重,从不贪小便宜,更不会拿馆里的东西做文章。但我担心,他会不会遇到麻烦?是不是有人在利用他的名义行事?或者,他已经被人盯上了?”
卫老先生眉头一紧,额角浮现出几道深深的纹路。
他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确认四周无人,才低声说:“前阵子,江展宏卷进了一个倒卖文物的案子,虽然没被正式逮捕,但警方多次传唤他问话。他那段时间频繁出入档案室,翻查老图录,还打听了几处未开放的古墓信息。我起初以为他是为私人收藏做研究,现在想想,说不定……跟这事有关。”
薛念云一怔,心跳骤然加快,瞳孔微微收缩。
“倒卖文物?”
她低声重复了一遍。
“江老板怎么会牵扯进这种事?他向来洁身自好,从不碰来路不明的东西。”
“嗯。”
卫老先生点头,神情凝重。
“城外天云山那一带,地势险峻,山势绵延,早在明清时期就是权贵埋葬之地。十多年前就开始有人偷偷挖,夜里打灯撬石头,用炸药炸山洞,把墓里的瓷器、玉器、字画悄悄运出去。有的被走丝到东南亚,有的通过地下拍卖流入欧美。警方破过几起小案,抓了几个盗墓贼,可背后的团伙始终没挖出来。”
前世她记得一则新闻,闹得沸沸扬扬。
报道中说,一个境外文物走丝团伙盗走了上百件国家级文物,涉案金额高达数亿。
案子是破了,主犯在缅甸被捕,引渡回国受审。
可那些文物却像人间蒸发一样,始终没追回来。
更让她心头一颤的是,时间,正是三年后。
地点,就是她现在所在的城市。
难道……
现在江展宏失踪,和那起大案有关系?
会不会,他早就察觉到了什么,试图阻止,却因此惹祸上身?
又或者,他已经被迫卷入其中,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那您知道,江老板最近特别关注哪些消息?或者,他打听过哪座墓?”
她追问,语气急切。
“宁王陵。”
卫老先生说得干脆,一字一顿。
“有专家刚发现宁王陵的位置,那是一座未登记的明代藩王墓,埋在天云山深处,地宫结构复杂,陪葬品极多。专家团队刚做完初步勘探,还没来得及上报上级部门,墓就被开了个洞,地宫入口被人炸开,东西被搬得一干二净。听说还有些物件,已经悄悄流到了市面上,价格极高,只在少数圈子里流转。”
薛念云手指一紧,指甲掐进掌心。
宁王陵?
她上次在古董街淘到的那个盘龙扣,不就是打着宁王陵的名头卖的?
那个摊主信誓旦旦地说是从老匠人手里收来的。
说是墓中出土的铜饰残件,雕工精细,极具研究价值。
她当时只当是炒作,没多在意。
可现在想来那个卖她东西的贩子,梁嘉数,难不成真和盗墓有牵连?
她越想越怕。
上回就因为一个扣子,她在夜里被人尾随,差点在小巷里遭人灭口。
梁嘉数这种人,背后有势力,有门路,手段狠辣,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根本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她只能把知道的都告诉卫老先生。
不能再隐瞒,也不能再侥幸。
江展宏的安危,馆藏文物的安全,甚至整座城市的文物命脉,都可能系于这短短几句对话之中。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
“卫老,我有个事,一直没敢说……但今天,我觉得我必须告诉您。”
卫老先生听完梁嘉数可能牵涉宁王陵盗洞的事,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他缓缓点了点头。
“好,这消息很重要,多谢你提醒。我会立刻着手查证,不能让这种事再往深里发展。”
薛念云走出门,秋风微凉,吹动了她耳边的几缕碎发。
她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套,目光一抬,就看见沈明轩靠在墙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他一直静静等她。
“让你久等了,咱们回去吧。”
她轻声说道,语气里透着疲惫。
就算被人冤枉,被误解,被推到风口浪尖,她也得活着。
她不能倒下,也不能退缩。
因为她知道,身后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撑起一片天。
她还得护着小岚,让他平平安安长大。
无论风雨多大,她都得为他遮风挡雨。
沈明轩往里瞥了一眼,眼神扫过卫老先生紧闭的房门。
“真不用我帮忙?你一个人扛着,太难了。”
她苦笑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却毫无笑意。
“你不过是个小排长,连正式警衔都没有,能帮上什么忙?这种事,牵涉的层面太深了。”
他笑了下,眉眼间却不见轻松,反倒多了几分倔强。
“说不定,我能冒充警察唬人一下。至少在关键时刻,能给你争取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