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是在保护他,可他更想保护她。
刀在砧板上发出规律的响声。
薛念云点点头。
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愧疚,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她不是不信他,只是怕他受伤。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厨房,脚步缓慢而沉重。
她现在确实没有心思做饭。
要不是小岚得吃饭,正在长身体,她连灶都不想开。
厨房的油烟味让她感到窒息,锅碗瓢盆的声响也显得格外刺耳。
她的脑子像一团乱麻,理不清江展宏的动机。
她只觉得,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结束。
回到房间,她把和江展宏接触的每一个细节,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他说的每一句话,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从他递上修复委托时的诚恳,到后来提及旧画去向时的含糊其辞。
再到他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一切都太顺了,顺得反常,不像巧合。
总觉得太顺了,不太对劲。
她盯着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如果江展宏真的只是想拿回画,完全可以走正规程序,甚至公开声明。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还要绕开她,直接带走修复好的画?
这其中一定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那画本就是江展宏捐出去的。
既然已经交了公,为什么要偷偷拿走?
就因为以前没修好,不值钱?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那些画虽然年代久远,但保存尚可。
经过她修复后价值翻倍,江家不至于连这点东西都计较。
更何况,他江展宏什么没见过?
区区几幅明清旧画,真的值得他冒险触碰捐赠流程的底线吗?
薛念云心里清楚,自己的修复手艺对江展宏来说,价值远不止这几幅明清旧画。
他不可能为了这点东西,毁了她。
她在文物修复界虽不算顶尖,但业内口碑极好,尤其擅长古画复原。
江家若想在收藏圈立足,她这样的专家是极佳的合作人选。
他没理由毁她名声,更没理由把她逼到对立面。
除非,这件事背后另有目的,而她,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所以,江展宏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猛地坐直身子,心跳加快。
也许是家族内斗,也许是生意危机。
又或者,那几幅画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凉。
她走出房间。
这时,沈明轩已经煮好了三碗面,热气腾腾地摆在桌上。
面条细而均匀,汤汁清澈透亮。
更引人注目的是,每碗面上都稳稳卧着一个金黄透亮的荷包蛋。
蛋清边缘微微焦脆,蛋黄还微微颤动。
油花在汤面轻轻荡开,葱花点缀其间。
“吃完饭,你陪我去见一个人。”
薛念云坐在桌边,声音不高。
沈明轩点点头,没多问。
他知道,薛念云不是轻言请求的人。
她若开了口,必然是事出有因,甚至可能牵扯到危险。
他默默扒了一口面,热汤入喉,暖意从胃里散开,但心头却莫名沉了下来。
她把小岚托付给隔壁的大婶。
随后,她悄悄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
趁大婶不注意,塞进了对方围裙的口袋。
“哎哟,薛姑娘,你这是干啥!”
大婶猛地惊叫出声,手忙脚乱地掏出那张纸币。
“咱们邻居谁不帮谁一把?带个孩子算啥事,钱可不能收!”
她把钱往薛念云手里塞,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笑意。
“你放心去忙,小岚就搁我家,我给她煮鸡蛋羹,哄她睡觉,保证比亲闺女照顾得还仔细!”
薛念云坚持。
“大婶,这钱不多,但我希望接下来这两小时,你能一直陪着我闺女,一步不离。”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对方。
“要是五块不够,我加到十块!但一定要保证她安全!”
大婶连忙摆手,连连后退两步,像是被吓着了。
“别别别,钱真不用!你现在正好闲着,就守着小岚,保证不让她出我屋子的门,行不?”
她拍着胸口,信誓旦旦。
“我老章家祖祖辈辈住这街坊,谁不知道我最护孩子?你尽管去,天塌下来都有我顶着!”
薛念云这才缓缓点头,神情稍微放松了些。
她蹲下身,轻轻抱住小岚,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乖乖听话,妈妈很快就回来。”
小岚懵懂地眨眨眼,小手抓着妈妈的衣角,嘴里还含着半块饼干。
转身后,她快步上了沈明轩的轿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声。
“你这车能用两小时吗?”
她系上安全带,侧头看向沈明轩,眼里满是关切。
“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放心,你随便用。”
沈明轩答得干脆,嘴角微微上扬。
他发动引擎,仪表盘上的指针轻轻跳动。
车内收音机传出一段悠扬的京胡调子。
“我现在是自由职业,时间我自己做主。况且,你有事,我哪能不管?”
薛念云报了个地址,声音平静。
沈明轩一脚油门,车子缓缓驶出巷口。
轮胎碾过青石板,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夕阳余晖洒在车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要去的地方是古董街的“古典堂”。
那是一间藏在老城区深处的旧店。
门面不大,匾额斑驳,却曾是无数藏家梦寐以求的寻宝之地。
飞檐翘角间爬满青苔,门环铜绿。
推开时,总带着一声沉闷的吱呀。
当初她第一次遇见江展宏,就是在那儿。
那天细雨绵绵。
江展宏正站在柜台后擦拭一件青花瓷瓶,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说了句。
“这画,我能修。”
卫老先生看见薛念云,愣了一下,老花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一方端砚,缓步迎上前。
“没想到江展宏真把你安排进博物馆了。”
他语气复杂,有惊讶,有惋惜。
薛念云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
“我今天过来,是想问问您,最近有没有见过江老板?”
卫老先生点点头,眉头缓缓皱起:“三天前他还来过一趟,说最近接了个大单子,好像是和海港那边的人合作。”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
“专门打听了不少晚清画作的事,尤其是岭南派和金陵画派的遗作。我还问他是不是又要修复?他说不是,是‘评估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