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劲转头，看到是自家打野，眼神更显阴沉。
打野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烟盒，冯劲不说话，跟着走到后台的一个角落。
这里位置隐蔽，三面靠墙，一面靠垃圾桶，是摄像头的盲区，也是所有选手默认的后台吸烟区。
地上散落着一些烟头，打野敲敲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递给冯劲，又顺手递上了打火机，但冯劲却只接了烟，夹在嘴里，探身过去。
这是想让对方给自己点的意思，打野秒懂，却也不恼，笑着帮冯劲点上火，顺便给自己也点了一根，猛吸一口。
“别气了。”他随意往地上弹了下烟灰，仿佛对冯劲的怒意早有预见。
第二场比赛，大龙坑的那一波，冯劲冒死控住了NBG的打野，送自己进龙坑拼惩戒，本是绝佳的翻盘机会，但自己却没有惩下来。
换位思考，确实挺值得生气。
“如果你当时抢到，我们还能翻的！”冯劲言语激动。
他把烟含在嘴里，掏出手机，在打野面前猛晃，“你哥我这个粉丝群，自从加入EGO以来就没满过人！现在又一个个@我出来说话！问我怎么输给倒二！你让我怎么办！！”
烟丝在火光中一闪一灭，映在冯劲眼瞳透着警告的猩红。
打野却只是干笑，不急着说话，冯劲迅速抽完一根，再伸手。
打野再递上一根，这次却没有立刻抽手。
“别说了，我故意的。”
冯劲手放在烟上，一顿，停住。
“你说什么？”
打野将烟又往冯劲手里使劲塞了塞，笑着重复，“我说我故意的。”
“你为什么要故……”
话说到一半，冯劲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因不敢相信，硬生生卡住。
打野看着冯劲卡顿的表情，知道对方已经懂了，轻笑一声，将烟硬塞进冯劲的指缝里.
“就是你想的那样。”他说着慢悠悠地点开手机，就像冯劲刚才做的那样，朝对面晃了晃。
一个名为【赚大钱】的群里正在不断滚动消息。
打野点开群成员，朝冯劲眼前递过去。
EGO的领队，中单，上单，竟都已在其中。
震惊之余，冯劲猛地意识到，自己，辅助，教练，才是最后的蠢人。
怒火如风暴般聚集，在心中炸出一个响雷。
打野秒懂了对方的情绪，立刻安抚，给了个台阶，“哥，我们也是想事情运作一段时间，成熟了之后再告诉你。”
“所以你们合起伙来耍老子？！”冯劲语气中夹杂着自己都没发觉的颤音。
打野避而不答，叼着烟走上前去示好性地拍了拍冯劲肩膀，被冯劲一下甩开，却仍面色和悦。
冯劲的色厉内荏他早有感觉，但却并不反感。一来俱乐部有更弱软无能的辅助给他出气，自己平常就算默不作声也能沾到好处，二来，这样的人其实最好拉拢，自负又胆小，没胆主动搞假赛，但只要给足了甜头，不仅不敢举报，还会乖乖配合。
就比如现在，冯劲看似生气，实则并不离开，也没有更过激的举动，内心的动摇再明显不过，于是打野详细交代，以示诚意：
“其实真没有，这场算玩得少的。第一局甚至都没开。”
“那第二场呢？！”
“输赢没开，大龙开了。所以那条龙我没下惩。”
比赛开始前，他们因为测不准NBG的实力，所以第一场没敢开盘。场间见势不对，第二场也只开了大龙归属，虽然玩得小赚得少，但总不至于亏钱。
他们这套“东西”是上单从次级联赛带来的，已经有一条成熟的产业链，根本不缺冯劲一人运作，原本都没想拉这个刺头入伙。
但今天打完之后众人一合计，发现冯劲难以避开。
他毕竟还算有点水平，如果以后再有像第二场抢龙那样的发挥，打野人在龙坑，却不下惩，极容易被发现。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派打野来做交涉。
打野见冯劲不说话，知道总要给看到些实际的好处，叼着烟思索片刻，手机连点几下。
冯劲手机屏幕跟着亮了起来，提示一条收款到账信息，屏幕上的长串数字击溃了冯劲本就模糊的底线，他眼神开始闪烁，尽管认为自己装得很镇定，但在对面看来，表情中的犹豫与贪婪已经呼之欲出。
“这把先带哥吃肥。”打野眼神里故作了三分讨好。
见对面表情松动了不少，打野将烟灰往地上随意地掸了掸，继续给对方做心理建设。
“哥，其实你自己也很清楚EGO的水平，就算你我，俱乐部所有人都兢兢业业地打比赛，我们有夺冠的可能吗？别说夺冠了，就咱们队这个配置，能进季后赛吗？”
他贴近，继续压低声线，“我知道你平常应付这些弱智粉丝也很累的，他们这些人，又云又蠢，从来不想想队伍实力的差距，输了比赛只会一味地埋怨你，赚他们点钱还要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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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四，何必呢……”
冯劲此刻虽贴墙站着，却像站在悬崖边，离坠崖只差最后轻轻一推。
“可是！”他动摇到了极点，思来想起，大声辩驳，“如果败露，要终身禁赛的！严重还要进去的！”
冯劲止不住地越说声音越大，与其说是在回应对面，倒不如说是在提醒自己。
打野怕他声音太大被外人听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上前，先帮冯劲把指间夹着的烟点上。对方没拒绝，打野知道已经成功了大半。
咔哒一声，烟丝开始燃烧。
“问题是，会被发现吗？”打野说完后退几步，故作从容，给对面留下空间，“我们会做得很谨慎的，比如这场，当时龙坑里那么混乱，我真的认真抢也未必能抢到龙，就算把比赛录像慢放3倍，一帧一帧抠，最多觉得我菜，谁也没证据说我说是故意的。”
烟在指间缓缓燃烧，一截灰掉在地上，散成一摊轻飘飘灰黑色。
“想想吧哥，你这么有水平，我们玩得花样也可以更多，到时候就更不会被发现了。咱们到时候赚够了，还需要在乎粉丝群里那些小丑吗？”
后台人群散去，第二场比赛即将开始，角落回归寂静，冯劲心跳如鼓。
人生如果是一张网，那么能编制出什么图样，往往只跟最关键的几个节点有关。
他此时就站在这样一个节点上。
冯劲慢慢抬起手，烟送到唇边，闭眼深吸一口，多年职业生涯的沉浮种种在脑中闪过，那里面既没有银色的奖杯也没有金色的雨，胜利与夸赞零星稀疏，只有虚长的年纪，看不上的队友裹挟着他对游戏的厌倦。
再睁开眼时，他的神态已经完全变了。
他望向打野，眼神坚定，市侩中夹杂着一些阴鸷，这瞬间的转变打野都生生愣住。
“我加入。”冯劲像是重新掌握了两人间的空气，换上了备战间常年间高高在上的口吻，“但你休想再耍老子。而且，我要跟你们重新跟你们算分成比例。”
冯劲对着打野刚才转来的“一点甜头”冷哼一声，神情不屑：“只给这点你把老子当乞丐了。”
明明谈判成功，打野心情却并不自在，一瞬间他内心甚至生出一股恶寒，第一次感到情势不再如自己预料得那般可控。
冯劲却已经发号施令：“还有，这件事不要告诉辅助。”
“把他那份也给我。”他把吸了一半的香烟扔在地上，狠狠用脚一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