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井槿会意，把语气词拉得很长，“你是说刚才说的一千块？”
尢长屿狠狠点头。
“咳咳，小鱿鱼，你刚才跑得太快了，没听到我后面的解释，我说的是，我跟向教练可以一人出500，用来当做———”
井槿一个大喘气，尢长屿跟着眼神上扬。
“团队聚餐的资金！”
尢长屿嘴角迅速耷拉出一个极度无语的形状。
井槿奸计得逞的坏笑被美貌中和得很好，想到刚才略有沉重的赛程话题，想着开赛前给大家加油鼓励一下，小手一挥直接决定，“沙包也是也吃饭的！我们今天就去好不好！胜一阁怎么样！好久没吃火锅了！”
小马发出欢快地好耶。
“不行，我不同意！我要折现！”尢长屿脸都被小马叫绿了。
“你一个人不同意没用啊……”井槿对中单的反应早有预料，一脸势在必得地走向辅助，递给商知序一个结盟的眼神，“我们知序也去了，知序也有决定权嗷~！”
尢长屿狠狠对辅助使了个眼色，指望着瞬间修复中辅不合的BUG，被还以一个好看的假笑。
“我同意。”商知序点头，对加入“反中单联盟”很有兴趣。
“那他也最多只能同意他自己的那一半！我那500要折现！”尢长屿不从。
“不好意思。本次拉电闸活动的最终解释权归主办方NBG教练组所有，活动涉及金额不找零，不折现，需一次使用完毕，多不退少我补。”井槿一口气背完平日里拿到的各种优惠券免责声明。
尢长屿对这流畅的人机答复目瞪口呆，心说果然还是资本家嘴脸最丑恶，眼见着大势已去，摆出最后的底线：“那让我决定锅底总行吧？！我要全辣牛油！”
商知序刚想说话。
“我可以要一个鸳鸯锅吗？”褚遥星突兀举手加入讨论，“我不能吃辣。”
“褚遥星！你——！”
尢长屿绝望看着AD，这张白净又天真的脸上仿佛天然写着，【禁止选中作为攻击目标】几个大字，让他一下子丧了气。
“行行行！好好好！吃吃吃！！鸳鸯！鸳鸯行了吧！”尢长屿往桌上一瘫，彻底认输认命。
井槿装看不见尢长屿痛心疾首的表情，语气轻松愉快，“那就这么决定啦！大家先去试衣服，半个小时后我们出发去胜一阁！小马，包裹都在这里了吧？我把其他东西给大家发一发。”
小马应声，“应该是的，不过我看门口还有几个文件袋，不知道是谁的……”
“我去拿！”瘫成一坨的尢长屿不知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个打挺从座位上站起来，急匆匆朝门口小跑过去。
众人各自散去。
褚遥星抱着自己的队服快步上楼，只顺手开了一盏台灯，小心将衣物归置在桌上，纠结半秒，先拿起主场橙色的那一套打开。
空气中立刻散开一股新布料的特殊气味，褚遥星快速穿好，对着落地镜转圈检查。
衣服的尺寸刚好，肩线和袖长宛如量身定制。黑色布料上，大面积的橙红色宛如跳跃的火焰，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染上暖意，褚遥星左转右转，侧身盯着队服上胶印的ID，就像是要把每个字母掰开揉碎似地看，随后慢慢走近镜子，右手轻按在胸口的位置。
手不确定地上下调整，手掌隔着衣服仿佛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要戴吗？”
身后突然出现第二个人的声音。
褚遥星身形一怔，转头，商知序已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他右手来不及放下，在心口虚攥成拳，心跳跟着漏了一拍，像是做小动作被人逮到。
商知序逆着光，一步一步从明亮的走廊走入昏暗的房间，周身灯光的暖意褪去，只留下平静的灰调。
他尽量不去注意这抹伫立的橙红，只将眼神定在褚遥星手停留的地方。
那是Sleight上场比赛都会戴的，徽章的位置。
商知序与褚遥星隔着不近不远的位置站定，右手手摊开，掌心安静躺着一枚小小素铜色徽章。
六齿齿轮的形状，每一个连接轮辐都被设计为手臂样式，中心轴孔处如同六个相碰的拳头，并用负形融合进NBG三个锐利而又生动的字母。
就像六个围成圆阵的人，碰拳喊着加油。
“每个人都有，刚才你走得急没领到，井教练让我给你带上来。”商知序说着将徽章往前递过去。
“谢谢。”褚遥星盯着徽章，仿佛能听到它在商知序掌心转动的声音。
“教练说，这个图案是你建议的？”商知序突然问。
“是的……”褚遥星回得有些犹豫。
因为其实不是他想的，是他梦到的。
那个从次级联赛就一直伴随他的梦境，直到现在还会时不时地出现。
不同的是，自从他被借调进LTD那天起，梦境似乎就进入了“第二阶段”，模糊而又嘈杂的前段剧情被快速略过。
梦境中，那个与他有着相似面庞的人开始占据大部分时间，总是隔着燃烧的火焰，与他远远相望。
那人眼底的情绪如烈火中的坚冰，浓烈又复杂，在梦的最后，他总是会一次又一次，对褚遥星，摊开掌心。而每当褚遥星凑近想要看清时，梦境总会戛然而止。
直到NBG的最后一场试训结束，在几乎整夜的失眠后，褚遥星终于看到了那人掌心里的东西——
一枚素铜色的六尺齿轮，带着火焰淬炼过的痕迹，透着隐隐灼烧后残存的艳红色。
褚遥星惊醒，铃声在耳边响起，是向晓打来的。
合约的一切内容谈得十分顺利，毕竟他已经兴奋得只能听得见“试训通过”几个字。
“教练，我想知道我们队的队标定了吗？”通话的最后，褚遥星有些突兀地提问。
“嗯？”向晓一时没反应过来，细想一下又觉得这个问题挺有趣，“目前还没有，你是有什么建议吗？”
“齿轮，可以吗……”
褚遥星不好意思告诉对方是自己做梦梦到的，只能努力找些其他借口，自圆其说：“我看其他俱乐部的队标也没有类似形状，觉得挺简洁好记的。”
“很好的建议，我会向公司相关同事反馈。”听筒那头，向晓的声音倒是出乎褚遥星意料的认可。
其实在短短几句话中，褚遥星并不能准确描述出自己梦里齿轮的具体形状。但如今，他接过这个由自己参与“设计”的徽章，竟觉得它的样式与梦境贴合得不可思议。
攥进掌心，金属生冷的表面被很快焐热。
“我开下灯，你好戴一点。”房间昏暗，商知序说着走向门口，想开灯顺便逃离这片橙红。
毕竟还是太相似了。
橙色的队服，铜色的徽章。
记忆开始闪烁，商知序又闻到了，那股烟花在天空中急速坠落，扩散开的硝烟味。
失败者的气味。
“不用了。”褚遥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商知序不由愣了一下。
“新衣服戳上会有洞，就不好看了。”褚遥星手轻轻拂过胸口处，珍视着布料的每一寸纹理，心里涌起一股情绪：“谢谢你知序哥，因为你，我才能加入NBG，我真的很喜欢这里。”
“其实我……”商知序几乎要说出来。
叩叩。
梁恒轻敲两下房门，打断了对话。
虚掩着的门被推到底，走廊的光大片倾泻进屋内，和台灯两种不同色温的暖色交融在一起，勾勒出房间内两个的温柔的金边。
“教练说叫的车到了，你们试完衣服快下楼哦！哎？！遥星，这衣服穿在你身上真好看！”梁恒随口感慨一句，说完又去敲中野的房门。
褚遥星突如其来的夸赞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手捏住拉链，往下拉得很慢。
“喜欢就穿着吧。”商知序转回身，看出了对方的心思，从衣柜里拎起一件外套，“要是不想太显眼，外面再套一件就好了。”
初春温度攀升，商知序却精准拿出了褚遥星衣柜里最厚的一件毛绒内胆外套。
褚遥星听话穿上，却只感觉自己从下到上蒸腾着一股热气，等到了胜一阁，在空调热风和火锅蒸汽的双重加持下已经热得脸白里透红，像一只刚出笼的虾饺。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
胜一阁离比赛场馆和联盟总部均不足三公里的路程，此时恰逢新赛季各战队第一天的定妆照拍摄结束，火锅店里早早聚集了各大战队的选手，衣服没换就先来饱餐一顿，远远望去大堂里不同颜色的队服相连成片，五彩缤纷，根本没人在意是不是多了一种配色。
褚遥星终于放下心，脱下外套，顺势平扫一眼，没有看到属于LTD那抹特别的蓝紫色，表情略有些失落。商知序却非常意料之内，毕竟以他估计，宋煦言对火锅店的愤恨至少会持续半年。
“遥星！”
褚遥星刚坐下，不远处的卡座突然冒出一只摇晃的手臂，配合熟悉的声音，有些激动地挥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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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这里！”
褚遥星循声望去，卡座里坐着的人急忙站起身迎接，是LTD.Y的搭档何予。
“何予哥！”
褚遥星跟井槿打了个招呼，开心地跑过去。
LOG是第一批拍摄定妆照里结束时间最早的，此时火锅已吃到收尾阶段，所有人酒足饭饱半躺在卡座里懒洋洋地聊天。
何予往里挤了挤，招呼褚遥星坐在自己旁边。
LOG的队标设计以白绿为主，队服颜色自然沿用，白绿各占一半，远远望去像一排高低不一的葱段，看上去十分青翠健康。
何予热络地做起了介绍工作：
“遥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队的中单，简寻。”
简寻缩在角落小幅度地点头。
“这位是我们上单，陈正维。”
“我们线下见过。”陈正维挥手示意。
“你们见过？”LOG领队迷惑，在心里翻转会期试训的记录，没记得两人见过面。
“Sight选手在SCC第一场就是和我们吧，我和简寻当时在EGO，还记得吗？”陈正维拿起桌上还剩的半听可乐，跟褚遥星轻碰一下，“你当时表现很好，我们被打得很惨。”
褚遥星记忆被唤醒，但最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第一场扛起炮筒对着自家中单轰出的一炮，拿着饮料的手不太稳，尴尬一笑，突然有点想找个地缝钻一下。
何予视线落在褚遥星的衣服上，语气有些钦羡：“这是NBG的队服吗？真好看。”
橙红的颜色，在一众白绿中天然地脱颖而出。
简寻在角落里也盯着看，又担心视线太过直白，拿起可乐假装在喝。
“何予哥队服的颜色也很好看！”褚遥星夸人的语气十足的真诚。
“哈哈！是吗！”何予十分受用地笑起来，毕竟这也是他第一件职业联赛队服。
“早知道这么喜欢是不是就应该留下来了？”LOG领队顺嘴搭了一句。
没想到没人回应，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桌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褚遥星差点进LOG的事。
打从转会初期的第一场试训开始，LOG教练便认定这个物美价廉的小AD会成为中下游俱乐部争抢的对象。
但褚遥星却并没有像他们预想中的那样很快决定队伍，LOG经理知道何予和褚遥星的关系，便派他去旁敲侧击对方的意愿，发现褚遥星没有坐地起价的意思也并不打算额外开些条件，只是似乎在等某个心仪队伍的消息，随着转会期走向尾声，这个消息也逐渐石沉大海。
于是经理约褚遥星线下见面，开怀畅聊磨了几个小时的嘴皮，终于得到了褚遥星的初步意向。
变故出最后签约的那天晚上。
一式三份的合同已在桌上码齐，签字的笔帽也已打开，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褚遥星看了眼备注，眼神闪过讶异，走出门匆匆接起。LOG经理望着合同上未签名的空白，内心没来由地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三分钟后，褚遥星回来全程呈鞠躬状，在说了至少100个对不起后，迎着经理强装淡定眼神，决定放弃签约。
“他们给的钱比我们多吗？”临走前，LOG领队不死心地问，“你老实说，没事的，这种情况也很常见。”
“不是，他们通知我再去做一轮试训。”褚遥星匆匆背上双肩包。
他最后深深鞠了一躬，将门小心关好，留下LOG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感叹白纸黑字的钱竟然还不如一个试训机会，不知道哪个丧尽天良的俱乐部这种时候还在安排试训。
“咳咳……我的意思是，恭喜你啊遥星，你看，辛亏你最后是试训上了，不然我们这里人也定好了，你岂不是至少要坐一个赛季的冷板凳。”
LOG领队急忙把话题转了个圈绕回来，另一边褚遥星又开始鞠躬道歉。
领队连忙摆手说不用，对队员发出求救眼神。
简寻缩在卡座的夹角里，眼见着面前走过两抹蓝色，小声搭了一句：“其实我觉得THG的队服也很好看。”
“嗯，大公司审美，确实高级。”陈正维跟着帮腔，把话题扯远。
褚遥星跟着众人的视线望去。
只见两个THG的队员正打闹着从调料台离开。
他们一人拿着两三个碗，蘸料又装得满，嬉笑间泼洒出一些，于是急忙互相检查衣服有没有弄脏，随后快步走向自家包厢，只留下地上一滩泛着油光的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