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怀玉回燕京,先约她的是三个舍友。天气会慢慢热起来,所以暂且预支一点火热,三人在鸳鸯锅前开了一局,赌随机捞到的食材是什么。
“必须在水下,不能露出水面!……就算偷懒抓丸子,也要说出全名。”
简晟则姗姗来迟,约濮怀玉在某条街的十字路口相见。在那之前,简晟给濮怀玉寄了一条栗色毛衣裙,手腕处有棉花糖状的蓬松,穿上后似乎整个人都成了秋日的榛果。
很合体,但不是濮怀玉的风格。她起初并不想穿,但简晟随衣附赠了小卡片,说自己已经想象了濮怀玉这条裙子跟那件Dior外套搭配起来是什么样子,会很适合她,勉为其难收下了。
‘我第一次尝试给你做搭配,就当作我给你的万千赔罪礼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好不好嘛。
——爱你kiss你的Jacob’
卡片还喷了香水,凑近是酸梅子味,似乎能想象到简晟委屈巴巴的模样。
嘁,他有什么好委屈的。说是不愿意穿,濮怀玉还是试了试,竟把那点柔软的蓬松穿出一点现代感来。
只是,简晟不送给她,就算适合,濮怀玉这辈子看到了也不会碰一下。
她左看右看镜子里的自己,心里想,有钱人出身的设计师给有钱人设计的衣服,真是莫名其妙。
如期赴约,他等在车外,昂贵的外套连着昂贵的车,活物跟死物如此亲密无间,仿佛天生就为一体。瞧见她,眼睛一亮,简晟小跑过去,抱住她就亲了亲脸颊,不停地说“漂亮”。
恰好漂亮是濮怀玉这辈子最不稀罕听到的称赞,所以她很淡然地擦了擦脸上的唾液,再在简晟以为自己嫌弃他时迅速抹向他,道:“我就知道你要祸害我。”
简晟象征性地躲了一下,然后就任由她动作了,咧着嘴笑:“我祸害你,你不也来祸害我了。”
如此打情骂俏,此前的嫌隙仿佛一下子弥合。
到了他预订好的餐厅,简晟聊在海岛跟朋友的游戏,上菜前忽然握住濮怀玉放在桌子上的双手:
“小玉,我尽快给你办张护照,这样暑假我们就能出去玩了。我真的很想带你看看你没看过的风景,就算我已经看尽,但只要对你来说是新奇的,我就开心。”
上菜声恰到好处。“二位的前菜。”
帕尔玛火腿吸附在帆船似的蜜瓜上,切痕划分了船舱。
刹那间,濮怀玉以为自己就在那船里,被奶酪粘腻着。简晟比先前会讨她欢心得多,这甚至让她隐约有些异样感——因为很陌生。
“我先前没想明白,寒假是很特别的,因为要在春节和家人相聚。我不明不白朝你乱发一通脾气,是真的伤了你的心。请你给我机会弥补。”
“……你已经在弥补了。”
他喜欢带她去店里选购,这样可以隐晦地炫耀;不喜欢聊太过沉重的话题,这样可以轻松地调情。濮怀玉得出的经验,在今天的几分钟内被他尽数推翻。
她思忖着为什么,挞顶点缀的鱼子酱霎时在口腔内爆开咸腥味,刺激得她挑了一下眉。也是在这时,她发现简晟在走神,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零碎地点着,似乎在回谁的消息。
“你有急事吗?”
“啊?……呃、嗯,当然没有。”
濮怀玉不着痕迹吞水送服主厨制作的创意咸挞,没有多说什么。
她并没有表达不满,但简晟之后一直在殷勤地跟她找话题聊。很流畅很丰富,也很能照顾她的心情,但就是很奇怪。非要做比喻的话,就像实操背得烂熟的雅思口语。
吃完饭,濮怀玉晚上还要做实验,简晟二话不说就要把她送回学校,不像往常哭闹着要两个人多待一会儿。
路上,濮怀玉依靠在窗边,忽然拍拍简晟的手臂说:“Jacob,你让师傅停一下车。”
也是运气好,燕京大学城的热门美食缔造者,鸭腿奶奶竟然就在路边,看样子刚出摊。
司机找好位置停车,濮怀玉下车过去:“奶奶,您这边的没有全被预订吧?给我来一个。”
想想碰见难得,再想想一只不够吃,濮怀玉啃着一个,不知不觉吃了大半,又让奶奶再处理好一只,撒上辣椒和孜然,热乎乎、香喷喷的。
奶奶也是见多识广,纸包一层,塑料袋再套一层递给她:“给男朋友带啊?”
“谢谢奶奶,不给他带。主要我自己吃。”
其实根本没有带和不带的区别,简晟是会跟她抢食的,也算情趣一种。明明也吃过那么多的好东西,但见了她手里的食物就跟饿狗一样,张嘴就要咬。
濮怀玉起初觉得莫名,正儿八经跟他抢,抢过来自己吃干净了,他又委屈。此后濮怀玉都当成乐趣,装作严防死守,实则放开一整片太平洋。
她还会在车前礼貌地谦让一番:“就不带上车了吧,我怕有味道。”
然而等简晟把她拉进车,咬着她手里的鸭腿,只会含糊不清冲她卖萌:“那有肿么样?窝就腰债车里吃,外面冷冷,我哭哭。”
如今依旧是那辆招摇的玛莎拉蒂,简晟没从里面出来。濮怀玉凑近车窗,发现他正在里面打电话。车的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到在说什么,濮怀玉啃着鸭腿耐心等他打完,然后跟敲门似的轻拍。
简晟看清她手里是什么后,反倒在车内轻轻拧起眉。车门依旧纹丝不动,就好像隔开了时间,而他们在不同的时间线上。
映照在外车窗上,女孩的表情渐渐冷淡下来。
刚跟姐姐通完电话,简晟心情很烦躁。他就是选择了跟濮怀玉鬼混,推掉了跟谭家千金的约会,那又怎么样,用得着来兴师问罪?!谭孜茹本人都没说什么!
结果濮怀玉归来,手里不争气地拿着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路边摊食品——她特意要下车去,就是为了这。
简晟一下子是真想不明白了,濮怀玉里面穿的裙子是谭孜茹推荐的设计师的特别定制,外套是Dior,马丁靴跟包包都是miumiu的,她怎么能像个流浪汉一样去买这种垃圾?
她知不知道他放弃了什么?意识到她提出的时间跟谭家千金重合,他就考虑了五分钟,然后选择了她!
气盛之下,简晟摇下车窗,准备先噼里啪啦指责一通:“濮怀玉,你吃这个干什么?我们刚从餐厅出来,你要是没吃饱我们立马回去,至于在这里给肚子塞一堆垃圾?有意思吗?”
青年一开口,满嘴都是陌生的气息。濮怀玉也不回话,当即转身就走。
这下简晟是真的急了,立马下车追上去,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我说的不对吗?……算了,刚才我的语气确实不好。小玉,你吃完我们再上车,总之别把我的车弄脏——”
濮怀玉甩开了他的手:“……简晟,你这样跟诈骗有什么区别。”
“什么?”简晟没反应过来。
前脚求饶,不自然地对照着既定的日程表向她献媚,后脚就现出原形来。濮怀玉对他冷笑:“我不跟你走了,你请自便吧。”
是了,濮怀玉从来如此。既然都是来享受的,情绪没调整好就不配和她继续走下去。想在她面前穷讲究,做梦去吧。
“你怎么回事,你怎么无理取闹呢?”简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哪个少爷像他这样窝囊的,何况濮怀玉还不是什么千金,他跟正牌千金相处都不至于这样,“我让你不要吃这些,但你既然买了就在车外吃掉,我陪着你,你还要怎么样?”
可濮怀玉沿着人行道朝前走,真真是头也不回,一点留恋都没有。
已经将时间押在她身上,将珍贵的、真实的初次恋爱押在她身上,简晟怎么可能放任她大步流星离开他精心制造的爱情现场。
他小跑着跟上去,也不顾路人怎么看了,问她:“你究竟怎么回事?好吧,我承认,我刚刚在车上跟我姐吵过架,所以态度不好,我为这一点向你道歉。现在你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反复无常的男友摆出让她生理性厌恶的表情拦在前面,濮怀玉终于站定了。
就像凝固的雕像,只有她记得部分共有的回忆。不健忘的,从来唯有雕像而已。“所以,距离新年才一个月,这么快你就又原形毕露了吗。”濮怀玉冷静道,“自从我跟你参加那场派对,你一直重复这个过程,莫名其妙先发火,再随心所欲想怎么道歉就怎么道歉,周期比我的经期都准。”
“经期——你说这个干什么?”
濮怀玉没有月经羞耻,但很明显简晟有,瞬间涨红了脸。
她将第一根鸭腿的骨头顺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这也是停下脚步的另一个原因。就算喂给垃圾桶吃,也不喂给狗了。
“不干什么。”濮怀玉慢条斯理退到旁边的咖啡馆前,抽出纸巾擦拭手指,简晟也理所当然跟了过来。
她想,自己真是没预料到,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搞得濮怀玉都忍不住猜测,简晟寒假的时候向她百般求原谅,敢情是准备在这里找回来:把她所以为的“乐趣”一下子变成不能共享、不能越界的卑贱。
究竟该以哪一天做分界线?濮怀玉冷哼一声,也没兴趣挖掘了。毕竟男人这种生物都是情绪化的,像简晟这种好看的,更是如此。
“你变了很多,Jacob。我们原先一起吃过这玩意儿,你把我的都抢走了,我以为你很喜欢,结果你不喜欢啊。”
濮怀玉饶有兴致将他的表情当成小人书,翻着页数看,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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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生气,更觉可笑,“还有,别把我当傻瓜。你送给我的礼物,今天说的话,是不是有人一步步教给了你全部,你只需要依葫芦画瓢就行?可惜演技不精。”
看看,那张做贼心虚的脸。姑且猜测他“只是”有个关系很好,还不到恋爱关系的女性朋友在他身后吧,濮怀玉觉得可怜起来。
多可怜啊,多愚蠢啊。简晟痴傻到不但需要父母教、姐姐斥骂、她这个女朋友调教,还得加上一个更耐心的女性朋友,告诉她怎么讨女友欢心,他的大脑究竟发育到什么地步,真不好说。
“我们不聊她,可以吗?我不了解她,虽然从我所处的立场看,我好像得失声尖叫,说‘大家快来抓小三’,但我不想这么做,因为归根到底是你和你所谓的家族问题,我也不想因此厌恶一个未曾谋面的女性。”
“……好,我们不……不聊她。”
在汹涌的人潮中,要想不浮躁地做两个志同道合的享乐主义者,还真有点难。
“你跟你姐姐吵架,跟我有关系吗?”
“没有。”
“我不是你那个圈子里的人,所以你在那个圈子遇到的问题,应该赖在我身上?”
“……不。”
她面无表情一合掌:“那就好办了。”
将剩下的鸭腿抱紧放进包里,明明不会漏出一点油渍,简晟的表情却恨不得替濮怀玉把那只脏了的miumiu包扔掉。
它在贫穷的濮怀玉心目中,确实跟帆布包没什么区别,甚至更不好装,但在简晟心中既重要,又不重要。重要到不能盛装包装完好的食物,不重要到一旦被沾染就彻底成了废物。
就跟他多变的情绪一样。
拉上拉链,濮怀玉靠近他的耳朵:“简晟,别让我为难。你虽然是个管不住自己情绪和私事的贱人,但我相信你能处理好。再见。”
“贱人”两个字在她嘴里仿佛变成文明人的词汇,甚至有种微妙的、冷艳的听感,让简晟想要颤抖。
愣神之间,濮怀玉走了。干脆地一走了之。
而在那之后,简晟就像从濮怀玉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一样。但他们不算分手,他们还有未履行的旅行,因此濮怀玉会在闲暇看一眼跟简晟的对话界面,再一无所获退出去。
戚致廷倒是时不时回来骚扰她,描述简晟跟另一位谭小姐的恋爱进度。
‘他们一起见了简总,就是Jacob的姐姐。’
‘不出意料,Jacob和谭小姐最近就会订婚。你知道谭家吗?做实业很出名,比简家稍微矮一截,但两家的产业版图很互补,这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猜猜这场超棒的订婚派对是谁没有被邀请?是我们可怜的濮小姐呀~’
聊天记录保存下来,濮怀玉觉得自己可以在小红书起号了,题目叫“我的男朋友好像又恋爱了”。虽然无图无真相,但仅凭文字应该很能吸引阅读量。
而等她跟隗祯在盛放墨西哥菜的饭桌上聊起这件事的时候,濮怀玉特意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四月中了。
“这在心理学领域有什么说法吗?”彼时濮怀玉正吃着一个辛辣却很刺激味蕾的Taco,辣椒碎被牙齿碾出聊胜于无的汁,她因而悄悄地“嘶”一声。
隗祯自然而然给她续上一杯柠檬水:“没有说法,濮怀玉同学。不要总寄希望于知识,有时候知识会欺骗你。”
他垂下慵懒的眼。实在是简晟这样的富家公子向来不在他眼里,无论是他本身的能力,还是他仰赖的简家——都不够看。
“在我看来,他只是被家人拿命根子施压而已,比如一张支撑他挥霍的信用卡。这就是我的猜测。”
濮怀玉认真吃着,隗祯的话语也在漠然中透出温柔:“你不用担忧简晟,即便他真的有些心理问题,从来都不是你把健康的他打碎,你不用为此负责。”
“嗯,我知道。”濮怀玉在纸巾上捻了捻,“所以我在等他的电话。马上要到时间了。”
她语气轻松,隗祯却想:什么时间?
不过半年左右的时间,就喜欢的这么这么深吗?
他甚至只付出了金钱,就得到了她的爱。简晟根本不懂濮怀玉,他不配。哪儿哪儿都不配。
隗祯的心里下着混浊的小雨,每滴雨都在说,“小玉啊小玉,他真的不够好”。
真的不够。
……为什么那位年轻的作者不能依据濮怀玉的人格,依据她的“肋骨”,给她量身定制一个合格的夏娃呢?明明做得到,却要用这种方式让濮怀玉得到“历练”吗?
她已经如此完整。如此的……
濮怀玉接下来回应隗祯的话,则无异于火上浇油: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