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自来水缓缓从水龙头里流出，苏桂英一跺脚，扭头进屋去拿热水壶。
苏母道：“这一壶热水也不够处理那条鱼的，让立锋把鱼拿去后院水井边杀，井水暖和。”
地下的井水一年四季温度变化不大，冬天差不多也有个十摄氏度，可比自来水暖和多了。
“诶。”苏桂英点点头，还是提着热水壶出了门。
自从院里通了自来水，院子里的这口井用的人少了不少，不过到了冬天，大家还是更愿意过来这边洗东西。
“呦，桂英你们两口子这么早就来啦。”
“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鱼啊？好家伙，这得有一米长了吧。”
“还是苏会计心疼女儿女婿，买了这么大的鱼。”
院子里都是多年的老邻居，看到他们两口子过来，笑嘻嘻的挤出个位置给他们。
江立锋拿着刀给鱼放血，这么大的鱼，不放干净血烧的时候会腥，扭头对苏桂英道：“你回去吧，我很快就收拾好了。”
“这么大的鱼，你一个人弄到什么时候。”苏桂英蹲在旁边，拿着刷子除鱼鳞。
屋里，苏父脱了军大衣毛毡帽，慢悠悠的坐在沙发上。
江清柠殷情地跑过去给他捶肩膀，“辛苦姥爷了，我给你捶捶肩膀。”
苏父享受的靠在沙发上，端起大瓷缸杯子喝了口水，长舒口气：“啧……还是清柠最乖，打小就知道心疼姥爷。”
说着，他伸手摸摸身上，没摸到口袋，拍了下脑门，指着衣架上放着的中山夹克：“哦，对了，清柠，你去掏一下那衣服口袋。”
江清柠眉毛一挑，忙颠颠的跑到衣架旁，熟练的伸手去掏那大大的口袋，从小每次姥爷从外面回来，就让她去掏衣服口袋，总能从里面掏出好东西。
果然，口袋里放着一个红纸包着的大红包。
“姥爷，这是什么啊？”江清柠双手捧着红包走过去明知故问。
苏父笑道：“这是姥爷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啊，姥爷怕买的东西你不喜欢，直接包红包给你，想买什么就去买。”
“哇～”江清柠开心地凑过去亲了口苏父的脸颊，甜甜道：“谢谢姥爷～姥爷最伟大！”一溜的好话脱口而出。
苏父笑眯了眼，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耳边轻脆的恭维声。
苏母从房间走出来，清咳一声：“清柠，看，姥姥手上的是什么？”
江清柠转动小脑袋，眼睛一亮，张大嘴巴：“哇，姥姥也有红包！”
苏母晃了晃手上的红包，笑道：“没错，姥姥也给你准备了大红包，可不比你姥爷的差。”
江清柠跑过去抱住苏母的大腿，仰着头甜甜地说：“谢谢姥姥～我最喜欢姥姥了～”
一手拿着一个大红包，江清柠心里美滋滋。
拿人手短，她一会凑到姥爷身边给他捶肩膀，一会扑到姥姥怀里说悄悄话，把两个老人哄的眉开眼笑。
“待会你小姨他们要过来了，咱先把红包收起来哈。”苏母低声对江清柠交代，把两个红包塞到了苏桂英带来的手提包里。
江清柠当然是乖乖点头。
江立锋把鱼处理好直接拎去了厨房，苏桂英围上围裙，熟门熟路的在厨房忙活。
厨房在苏家门口，是后搭的屋子，说是屋子，其实就一个小棚子，江立锋在里面得微微低着头。
“你去屋里坐着吧，这里我来就行。”苏桂英见他大个子在这里转不开身憋屈的很。
江立锋笑笑：“我在这给你打下手，这鱼太大了，你不好切，我先给它剁了。”说着手脚麻利的把鱼放在展板上，手起刀落的把鱼切成几大块。
苏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口，对屋里的女儿女婿道：“立锋啊，你去屋里坐，陪你爸唠唠嗑。英子，你也去，这里有我一个就够了。”
苏桂英道：“没事，待厨房还暖和呢，妈你进屋去吧。”
江立锋也点头跟着说：“是啊，这厨房地方小还烧着两个煤炉子，暖和的很。”
苏母便道：“那行吧，英子，那肘子和鸡我昨晚睡觉前就炖上了，烂糊的很，你待会盛出来就行了。这鱼中午也吃不完，把鱼头炖了就行，从盆里拿两块豆腐加进去，清柠最爱吃。”
“诶，知道了。”苏桂英点头。
……
苏家住的这栋四合院，前后有两进，住了七八户人家。苏桂英他们这一辈正好赶上解放后的婴儿潮，一家生七八个孩子很常见，像苏桂英兄妹只有三个的在大院里是孩子最少的人家。
今天是出嫁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左邻右舍的陆续听到女儿女婿带着孩子回门的声音，热热闹闹的。
等快到中午的时候，大院里更是忙的热火朝天，各家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让人直流口水。
江清柠喝完了两瓶可乐，打了个嗝，嗅嗅鼻子，扭头问旁边的苏母，“姥姥，我饿了，咱家什么时候开饭啊？”
苏母看了眼斗柜上放着的大摆钟，已经十一点了，“估计你小姨马上就到了，他们家一到咱就吃饭。”
“哦，好吧。”江清柠不情愿的嘟嘴。
苏母嘟囔：“你小姨也是的，年年都来的这么迟，咱们这个大院里，就她回娘家最晚。”
苏父道：“她住的远嘛，而且她要带两个孩子过来，自然要慢点。”
“后院老陈家闺女还住在昌平呢，刚刚你听到了没，他家闺女也回来了。”苏母越说心里越不痛快：“要我说，他们是住惯了大房子，看不惯我们这胡同巷。”
“你胡说什么呢。”苏父瞪了老伴一眼。
“哼，我胡说？上次中秋节的时候……”
老两口在那掰扯，门口倒是有了动静。
“爸，妈，我们回来了。”
门帘拉开，进来了一对夫妻，江清柠看到忙喊人：“大舅，大舅妈，新年好。”
回来的人是苏桂林夫妻俩。
“呦，清柠来啦，你爸妈呢？”苏桂林一边问一边脱了大衣。
“他们在厨房做饭呢。”
“辛苦桂英了，每次回娘家都是她做饭。”说话的是大舅妈叶云霞。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亲家那边今天中饭吃这么早啊？”苏母奇怪的问。
苏桂林笑着走到沙发上坐下，解释：“我们没在那吃饭，今天不是清柠生日么，我们赶回家一起吃饭。”
大舅妈也笑着走过来附和：“是啊，孩子过生日，舅舅怎么能缺席呢。”说着看了一圈屋里，问：“他二姑二姑父还没回来啊？”
苏母悄悄撇撇嘴，语气生硬的“恩”了一声。
她还不知道自家儿子儿媳，嘴上说的好听，还特地跑回来给清柠庆祝生日，其实是为了巴结别人。
叶云霞脸上笑容不变，道：“那估计是在路上耽搁了，他们住的离咱家远，过来要费不少功夫。”
苏母道：“是啊，西边住的可都是大干部家庭，咱们小老百姓哪能够得着啊。”语气明显不快活。
叶云霞脸色微微一僵，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丈夫，使了个眼色。
苏桂林用力咳嗽一声，呵呵笑着岔开话题：“对了，给清柠定的蛋糕估摸着快做好了，我去给取回来吧。”
苏母听了这话，语气也软了下来：“不是说下午才能做好么？”
苏桂林道：“我早上经过蛋糕店的时候提前打了招呼，说今天吃饭前能做好，我这就去取。”说着起身去拿衣架上的大衣。
苏父这时终于从电视上回过神，问：“小杰呢？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啊？”
“刚走到巷子口就碰到一群毛孩子，放鞭炮去了。”苏桂林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江清柠眼睛一转，从沙发上跳起来：“舅舅，我也要去拿蛋糕。”
从巷子口出来正好碰到了一群十几岁的男孩，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舅舅，小杰表哥在那里！”江清柠眼尖的认出了舅舅家的表哥苏元杰。
苏桂林冲那边大声喊道：“苏元杰！在那干嘛呢？大中午的快吃饭了也不知道回家。”
苏元杰一激灵，扭头看到站在不远处黑着脸的老爸，还有旁边笑嘻嘻的表妹。
“我爸喊我了，咱们下午再说吧。”
“喂，你不会是怂了吧？”旁边一个公鸭嗓哑着声音问。
“哼，小爷会怕你，下午等着吧。”
苏元杰不大高兴的走过来，江清柠拱手给他拜年，“小杰表哥，新年好啊～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啪，苏元杰把什么东西拍在江清柠手上。
“赏你了。”苏元杰甩头哼了一声。
苏桂林瞪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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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怎么和妹妹说话呢？”
江清柠低头看这手上的东西，是一小盒鞭炮，不满意的扔回去：“我不要玩这个，我要红包。”
“诶！你别随便丢啊。”苏元杰手急眼快地接过来，“这可是摔炮，掉地下就炸了，你刚那一下就把这一盒子给浪费了。”
江清柠气呼呼：“我又不知道。”
苏桂林拍了下儿子的脑袋：“知道这东西危险还给妹妹？快回家，你爷爷刚找你呢。”
苏元杰却问：“你们要去哪？”
江清柠在一旁垫着脚抢答：“我们要去拿蛋糕，是我的生日蛋糕。”
苏元杰把鞭炮塞进口袋里，“我也要去。”
得，一起去就一起去吧。
三人出了巷子口，左拐过两条街就到了蛋糕店门口，大年初二他家也没休息，门口排着一长串队伍，手里都提着鸡蛋。
蛋糕店的主要业务是做鸡蛋糕，顾客可以自带鸡蛋过来，店家就收一个加工费。
店面不大，里面挤的满满当当，苏桂林让两个孩子在门口等着，他自己进去拿蛋糕。
“小杰，你还没给我红包呢。”江清柠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人。
苏元杰没好气道：“什么小杰，喊哥！”说着还扯了下江清柠的小辫子。
“哎呀！不要老扯我头发！”江清柠气的锤他。
“谁让你个毛丫头不听话。”
江清柠眼睛一转：“你不给我红包，就带我去溜冰，我知道你明天要去什刹海玩。”
苏元杰摇头：“不行！我才不带你个拖油瓶呢。”
江清柠双手叉腰，仰着头道：“你不带我去，我就告诉舅舅舅妈，你前几天又跑去游戏厅了。”
“你……”苏元杰看了眼蛋糕房里，苏桂林已经取了蛋糕要出来了。
“舅舅！”江清柠挥着双手大声喊：“小杰哥哥……”
苏元杰忙过去捂着这个告状精的嘴，无奈地妥协：“行，行！我带你去行了吧。”
“嘿嘿。”
江清柠高兴了。
苏桂林手提着一个大蛋糕盒，出来看到兄妹俩的东西，问：“干嘛呢你们，小杰，是不是欺负妹妹了？”
苏元杰哼了声：“我哪敢欺负她啊！”
江清柠笑呵呵：“舅舅，小杰哥哥说下午带我出去玩呢。”她看着大大的蛋糕盒，笑着转移话题：“舅舅，这个蛋糕好大啊。”
“你姥姥特地交代我定了双层的，可不大么。”苏桂林笑着说：“咱们回去吧。”
“好～”江清柠乖乖点头。
三人刚走回巷口，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响，都吓了一跳。
江清柠感觉自己脚下踩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就是爆炸的一声响，吓的她愣在原地。
“二毛！是不是你把炮仗仍我妹脚下的？”苏元杰瞪着前面嬉笑的男孩怒问。
“哈哈，是她自个踩上去的，可不赖我。”
“你个蔫货，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苏元杰气的跑过去，追着人就要打。
两个半大小子很快打了起来，旁边还围着几个男孩在起哄，苏桂林忙过去给两人拉开。
“大过年的，打什么架，马上要吃中饭了，你们几个赶紧都给我回家去！”
几个熊孩子笑嘻嘻的跑走了。
江清柠还愣在原地，眼神放空，似乎是被吓到了。
“清柠，清柠，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苏桂林跑到外甥女身边，仔细看了看，除了右脚的鞋子被炮仗炸的黑了一小块，人看起来并没有受伤。
“呀！妹妹被炸傻了！”苏元杰嚷嚷着。
“胡说什么呢。”
苏元杰把手放在江清柠面前挥了挥，“喂，喂，江清柠，能看到我么？”
江清柠眼睛渐渐回了光彩，把面前的手拍开，“你把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干嘛啊？”
“我还问你干嘛呢，刚刚跟傻了一样。”
苏桂林低头关心地问：“清柠，有哪里不舒服么？”
江清柠摇摇头：“没有，就是刚刚被吓了一跳。”
苏桂林点头：“没事就好，我们快回去吧。”
“嗯。”
三人往家里走，江清柠低着头，没人发现，她的眼睛里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