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做好,远处天际将将破晓,一点鱼肚白低低挂在东方。
昨日下过不小的雨,云骧带上东西出门时,小路边上的野草尖上沾有雨露,路旁两侧吹过的和煦微风带着雨后初晴的清香。
野石榴林里的石榴花昨日被雨点打落很多,地上满是残败的石榴花。
云骧怜惜地从地上捡起一朵石榴花,吹落它面上的杂尘,淡淡花香萦绕在鼻尖,她把这朵石榴花放在担子里,想着卖完豆腐后,从这里经过时,这几折带回去插在瓶中养。
云骧赶到镇上时,镇上行人较少,便连商贩都跟着少许多。昨日恰是集市,豆腐好卖。今日云骧挑着担子走街串巷花好一番功夫才把豆腐卖完。
想起家中已没有多少黄豆,云骧去到粮坊买三十斤的黄豆,这两个月来,她与粮坊掌柜一来二往颇为熟悉,与掌柜招呼一声,说是先将担子与黄豆且在铺子里放上一会儿,半个时辰左右后她来取。
掌柜热心肠,道:“尽管放在我们这儿就是,小娘子什么时辰来取都可以。”
掌柜与陆老太太交友近十年,听闻陆老太太身子不好,多往云骧的担子里放有两三斤的黄豆。
云骧道过谢,揣着荷包里剩下的银子去到集市里最为热闹的地方。
陆衍之生辰在即,她到现在都没想好到底送什么,今日有时间,她可以多逛一逛。
半个多月来卖豆腐的银子除去买黄豆的成本,她都有好好攒下。
云骧再买一些家中必用到的东西,一路上数了数荷包里剩下的银子,心中有了大数,若是送玉佩什么价格贵一些的东西,她定然是买不起,倒不如送个精致一些的小玩意。
她手艺好,刺绣可在行了,可以买点儿布,她亲手做个荷包送个陆衍之,要是他喜欢,她可以多做几个。
云骧去到布坊,左右仔细挑着布。
身子微微发福的女东家以为云骧是要买布回去做衣裳,一个劲儿地给云骧介绍,“娘子可是要给自己买布做衣裳?小姑娘年纪轻轻,这种靓色的布子啊最合适不过,就是要穿些颜色鲜艳的才好。”
女东家扯开一展桃色的布匹在云骧身上比划,嘴里啧啧道:“这桃色的就好,衬得娘子肤色好,小娘子自己看看?料子可是咱们店里新进的,做成衣裳穿,夏日里别提有多舒服。”
桃色的布匹遮住云骧身上颜色暗沉的衣裳,少女未施任何粉黛的脸庞肤色在桃色的衬显下,的确透着点点红润,侧旁铜镜里映出身前人该有的明亮。
桃色布匹贴着云骧手背,云骧不是没有感受到它的顺滑细腻,她指腹划过布匹,摇了摇头,说:“我是来给我相公选的。”
女东家的手僵在半空,她皱眉看了看云骧身上料子极差的衣裳,问:“娘子不给自己选一个?”
“不用了。我就是想给我相公买点好的料子,回去给他做荷包。”云骧说。
女东家心中本就不悦,一听只是买回去做荷包的,完全没有想要伺候人的心思,道:“既然是做荷包,得买上乘的料子,普通的可是没必要。”
云骧自个儿看起铺中的布料,指着其中一件虽是素色但手感却是极为柔滑垂顺的料子,问道:“这个如何卖呢?”
女东家斜斜抬眼,“素绉缎,价格不便宜,二两一匹呢。”
“我可以裁莫约半匹吗?”云骧问。
女东家撇撇嘴,拿来剪子,算是答应。
云骧选了较为适合陆衍之的玄色,她不好意思只要半点儿,估摸着先做个荷包,剩下的布匹日后再给陆衍之做些其他东西。
半匹布将云骧半月攒的银钱全部花掉,还得多抵上十日的赚银,不过既然是送给陆衍之的,那便算不得什么。
云骧心中满是将荷包做好后送给陆衍之的欢喜。
陆衍之没有荷包,她选的玄色无花素绉,他应该会喜欢的吧。
云骧回到粮坊途中路过文房四宝铺子。她想要学字认字,自然得要有一支笔。
可是她只剩下最后五文银子,云骧走到铺子中,看了许久的笔墨,想起书房中陆衍之的笔墨不剩多少,硬是从五文银子里扯出四文来给陆衍之买墨,自己则是买的最差的那一种笔。
陆衍之功课紧,少不得笔墨。反正她自己将将初学习字,笔能用就好。
-
两日后,云骧坐在窗前开始做荷包。
大红艳丽的石榴花开在窗旁,偶有风过,少许花瓣缓缓落在云骧素净的裙上,宛若点缀上生动花色。
不多时,荷包做好。
云骧在荷包一角绣上朵石榴花。石榴花开,栩栩如生。
她只盼日后陆衍之看到这朵石榴花时,能想起她。
祖母听说云骧要学字,两日前就拄着拐杖去到三里村木匠赵老四的家中,央他帮忙做个小书案。
赵老四爽快应下,让陆老太太回家中等候便是,他做好就给送到陆家来。
是以,斜阳西下,云骧在院子中浇菜,暖色的金色余晖照在她的身上,给她头顶和发梢渡上一层薄薄光亮。
赵老四扛着小书案前来,高声大喊:“陆婶婶,你的书案我给做好了。”
祖母高兴邀赵老四进门,指挥着他给帮忙搬到陆衍之的书房里,她一早便看好,陆好之的书房里有空,安个云骧的小书案有余,日后两个人可以在一块儿看书。
云骧放下葫芦瓢,欢快跑到书房中,祖母正给赵老四银子,祖母瞧见云骧来,对着云骧招招手,道:“云骧快过来看看,你可喜欢?”
“喜欢!我很喜欢。”
云骧一下拥住祖母,亲昵在她怀中蹭蹭,“谢谢祖母。”
祖母笑出声,“咱祖孙两一家人,谢什么?日后有不会的字,尽管问衍之。”
“好。”云骧迫不及待在小书案前坐下,摸摸整平的桌面,摸摸合适的桌凳,真好,她终于可以念书习字了。
祖母又道:“就是这笔我还没有给你备好,明日你自己去街上挑两支像样的可好?”
祖母说罢,从兜里摸出十文银钱来递到云骧手中,“陆衍之小时尚是如此,再如何,祖母绝不能亏了你们读书识字。”
云骧连忙摆手,“不用了祖母,其实我前日去逛了书铺,我自己已经买好了。”
祖母说:“你自己买是你自己的事情,祖母我可得把买笔的银钱给你。改日你去到街上重新挑选一支好的,若是你现在买的那一支用得尚可,那你就拿去买糖吃。祖母记得你最爱东街的那家杏仁蜜饯。”
云骧笑笑,“祖母,我都长大了,可以不吃糖。”
云骧小时,祖母碰见她,常给她糖吃,是以,祖母清晰记得云骧喜爱杏仁蜜饯。
“谁说长大就不用吃?老婆子我还喜欢吃呢,明日你去街上买点儿回来。”
云骧不好推辞,只得收下祖母给的银钱,一口一句谢谢祖母哄得陆老太太直开心。
要说以前陆老太太和陆衍之两人住时,陆老太太真没在陆衍之脸上看见过多少笑脸,连带着她都得出门才寻得乐子,这下家中多有人,云骧与她合得来,陆老太太将云骧当做自己的亲孙女也不为过。
时辰尚早,祖孙两说说笑笑等着陆衍之回来。
-
陆衍之莫约酉时归。
祖母扇着扇子上前问:“衍之,怎么这么晚回来?”
陆衍之把白日里用过的书卷收拾好放在书房里,道:“夫子多留了一会儿学。”
云骧将饭菜端上桌,听见隔壁书房里陆衍之问祖母话,“怎么多一张书案?”
祖母说:“是给云骧备的,她想要识字,正好你还有两月离家去京,空闲的时候教教她如何?”
云骧放下碗筷,走到墙角边上噤住声,侧耳想要听听陆衍之会怎么回答。
书房内,陆衍之神情不算好,他直言道:“祖母,我也要念书的,哪儿有什么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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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眼里,祖母与云骧闹的这一出,无非是在给他添乱。进京赶考本就在即,岂能再浪费时间。
云骧尚且十六年来都未曾进过学堂,她大字不识,如何想起要念书?
一墙之隔的云骧闻言,低落视线扫过堂外摇曳树影,手指不自觉攥紧衣角。
祖母站在门口边上,劝道:“祖母知道你功课要紧,让你空了教教云骧怎么了?她愿意学,肯学。你教她认认字,每日写几个字让她照着临摹,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的。”
祖母见陆衍之不吭声,隐隐生气,“你怎么这般小心眼呢?云骧自来咱们家,哪一日不是起早贪黑的?你便这般不待见人家?”
“祖母,我没有。”陆衍之道。
他始终觉得这桩婚事本不该,他承认,云骧在他家里的确付出很多,可他来日定会考取功名改命,再不济到时补偿给云骧便成,可若要两人真在一辈子,他内心极不愿。
不管是云骧大字不识上不得台面,亦或是二人各自的性情,桩桩件件都是彰显出两人的不合适。
祖母摇摇小扇,面上带着温怒,“算了,吃饭。”
陆衍之双手垂在身侧,紧挨他书案旁的小书案格外刺眼,他终道:“明日夫子有事,我可以不用去学堂。她若想学,我教便是。”
祖母身子不好,他不想祖母动气。
祖母侧过头来看他一眼,“这还差不多。”
-
晚膳后,陆衍之当真在书房里教云骧识起字。
月色皎皎,凉风轻柔。
云骧学得认真,奈何她除自己的名字外,是真不认得一点儿。
是以,陆衍之从三字经开始教起云骧。
简单认得五十来字后,陆衍之教云骧握笔写字。陆衍之站在云骧的身后,云骧不会握笔,陆衍之只能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写划。
云骧握着的笔,是她上回在书铺里买的那一支,笔尖蘸墨,下笔停顿之时,半分笔锋露不出,须得多次蘸墨,方能写出一二,甚笔尖在白纸上写过,能明显感受到它的粗糙,字迹墨色不均,颇显枯涩,实在入不得陆衍之的眼。
陆衍之给云骧拿了他自己常用的一支笔。
云骧握着笔问:“给我的?”
“嗯。”陆衍之重新站到云骧身后,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
“你自己买的笔笔尖粗糙,聚不了墨,太过难用。”陆衍之道,蘸墨时书案旁摆放着的砚台里墨汁浓黑,他垂了垂眼眸,问道:“为何不买一支好些的?”
云骧耸肩:“我看书铺里卖的贵,我初学,不用那么好的,你看这不其实也能写得出来?况且以前我学写我的名字时,还是我阿弟用棍子在地上写划教我的。”
陆衍之嗤笑:“能勉强写的出来也算?既是初学,自得严苛,何须在乎那些钱。”
云骧缩了缩脖子,答道:“知道了,我改日重新买了笔就还你。”
“无需,你先用着吧。”陆衍之回道。
仅一瞬,云骧唇角边漾出浅浅的一层笑意,视线虽是注视着被带动的笔尖,她的注意更多的却是在身后传来的清冽,她悄悄抬起眼眸,打量身后站得比她高出莫约一个头的陆衍之。
不管如何,他肯教自己识字认字就好。
陆衍之带着云骧将今夜所学的五十来字写过一遍后,云骧不敢耽搁他太久的时间,叫他帮忙写一遍这五十字,她照着临摹就好。
陆衍之在白纸上将字写好拿给云骧。
云骧把陆衍之写的字放在小书案正上方,一手执笔,一手抵纸,低着头认真一笔一划写起来。
陆衍之的字迹好看,工整如算子,清逸俊秀,落笔间笔锋自成一派风骨。
云骧字迹写不到如陆衍之下笔时的好看,她力求不难堪就成,别的后面慢慢练。
一遍写不好,就写两遍,两遍写不好,就写第三遍,她总有能把字练好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