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锅盖下，酱汁正咕嘟嘟地冒着气泡。
温糍握着木铲翻动排骨，眼神却不时瞟向手机。
她在等秦昀的回复。
三十万，秦昀会借给她这个陌生人吗？
以她的状况，这笔钱几年都未必还得起。
可除了秦昀，她还能求谁？谢墨？
“糍粑。”
冷不防被心中想着的人点名，温糍一颤，看向客厅。
谢墨仍斜靠沙发盯着手机，头都没抬，仿佛随口一提：“看着点锅。”
“哦，好。”
温糍转过身，看见锅里汁水果然已经快干，又添了些水进去，关成小火熬炖。
手机亮了亮。
温糍看了眼谢墨，他放下手机，从阳台那取了条干净的浴巾，抬脚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温糍立刻查看信息。
秦昀：【卡号发来，阿姨现在转你。】
温糍鼻尖一酸，秦昀竟什么都没多问。她本以为秦昀至少会盘问一些细节。
温糍指尖发颤地发去卡号，又补了句苍白的感谢，悬着心等待回应。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让她一怔。
“林阿姨？”
“小糍，温情的住院费是你交的吗？医生刚说费用到位了，要定手术时间。”
温糍心一收，紧咬着唇：“手术什么时候？”
“钱够了越快越好，主治医生建议明天上午，你看呢？”
“那就明天上午。”说完，温糍唇颤了颤，“明天，我不一定能过去陪小情……”
“我知道，阿姨会陪着。”林桂琴顿了顿，“小糍啊，别怪阿姨多问，你这么快从哪弄来的这么多钱。五十万啊，不是小数目。”
“五十万吗？”温糍一惊，秦昀居然多打了这么多。
林桂琴更疑惑了：“你不知道吗？”
“林姨，你放心，这些钱不是不义之财，是我兼职的雇主家给的。他们家的人很好。”温糍解释了一些，林桂琴才安心。
“主治医生说了，费用到位就能升级手术方案，风险会降低。明天有情况我随时联系你。你好好工作，好好谢谢人家。”
电话挂断，排骨收汁，谢墨也走出浴室。
一切好像都刚刚好。
温糍默默祈祷手术顺利，将琥珀色的排骨装盘晾凉。
“排骨好了？”
“嗯，晾会儿就能吃。汤也好了，我一起端过去。”
谢墨勾唇：“期待糍粑的惊喜。”
他眼神无辜清澈，就像个懵懂的少年。
温糍扯扯嘴角：“马上就好。”
说完，她背过身去假装搅动汤汁，一边拿起手机飞快地给秦昀发信息。
【阿姨，您怎么打了五十万，这太多了】
这次秦昀很快回复：【生病住院用到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妹妹年纪这么小，千万要注意术后保养。住院的那家医院我刚好有个老朋友在，已经打过招呼了，剩下的一些事情会帮你妹妹安排好。】
温糍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眼泪顺着眼睑无声滑落：【阿姨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
【一点钱而已，五十万还是三十万对于我来说差别不大。阿姨倒很开心这笔钱能帮到你，如果你真想谢谢阿姨的话，帮我好好照顾一下阿墨好吗？】
【我下午时候跟他视频了，他好像有点不舒服。】
温糍皱了皱眉，谢墨不舒服吗？书房沈无涧打电话来的时候，他压抑不住的低咳声，难道不是他故意的？
【他身体不太好，你帮我留心一下。还有我看天气预报今晚估计还有暴雨，阿墨那个孩子，暴雨天地害怕打雷。如果晚上他有什么情况的话，能安慰安慰他吗？】
温糍看着屏幕中的字，越来越疑惑了。
谢墨问过她晚上拍不拍打雷，原来真正害怕的人是他自己？
【小糍，真心想谢阿姨的话，帮我照顾好阿墨，就两个月的时间。阿姨还有个会，回聊。】
温糍赶紧回复：【阿姨，您先忙】
“糍粑，汤好了吗？”客厅传来谢墨的催促声。
“好了！”温糍匆忙敲下最后一句：[我会照顾好谢墨少爷的]，发送后塞回手机。
她擦擦手：“可以用餐了。”
与此同时，谢墨看着屏幕上刚弹出的消息，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目光挪向厨房里忙络的纤细背影，满意地熄屏起身。
她说，好好照顾他。
这个雷雨夜，看起来很值得期待。
*
谢墨姿态闲适地坐在桌边，手机荧屏上还残着一点微光。
温糍将饭菜端好，丝毫没有觉察到异常。
谢墨夹起一块排骨，眉宇舒展：“糍粑，你真厉害。”
他总是那么不吝啬地夸她。
温糍极轻地“嗯”了一声：“少爷喜欢就好。”
“少爷？”
“谢墨。”温糍抬眸，恰撞进他似笑非笑的眼里，老实改口。
谢墨满意点头，尾音微扬：“挺乖。”
温糍不敢跟他对视，埋头小口地吃着米饭。
“我以后能一直吃到糍粑做的好吃的吗？”
温糍动作一顿。
她垂下眼，声音很轻，选择了一个尽可能不刺激他的说法：“在我在这里工作的时候，会的。”
空气静默了一瞬。
他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侧过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总要走的。”
暖黄灯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眉眼间极淡的落寞被勾勒得清晰。
温糍声音更低：“我九月要去A大报到，您知道的。”
谢墨半晌没有再说话，夹菜的动作越来越慢。
窗外天色愈发阴沉，乌云翻滚，暴雨将至。
过了好久，谢墨再次开口：“上大学吗？”
“嗯啊，建筑系。”
谢墨语气轻飘飘地：“挺好的。”
“你开学以后，也要去国外上大学了吗？”温糍想起秦昀的话。
“我？国外上学？”谢墨像听到笑话，自嘲地扯扯嘴角看向四周，语气冰冷淡漠：“我哪都不去，糍粑。你要是放假回来，还能来这里找得到我。”
温糍心头莫名一紧，细小的酸涩感淡淡铺满。
谢墨沉默片刻，目光低垂，像是自言自语：“习惯了有人陪着吃饭，味道都不一样了。”
他声音很轻，带着预见离别的伤感。
“以后总会有人陪您吃饭的。”温糍软语道。
“是吗？”谢墨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突然转口：“糍粑，你喜欢这里吗？”
温糍从未想过这问题。
这里神秘，令她不安，甚至想逃离。
可同时，静谧空间里只有两人对坐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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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钟滴答声清晰可闻，外界所有纷扰都被隔绝。
就像窗外的风雨，骤风欲来却与她无关。
相比外面疲于奔命的生活，这里每分每秒都像慢放，蔓延着岁月静好。
温糍停顿片刻，选了个模糊的回答：“这里很安静。”
是那种从里到外的宁静感，没有各种缴费单，没有妹妹的病情，没有赶不上的功课，也没有沈无涧挂在口上的“你要努力点，才能跟我站在一起”。
谢墨虽然时而古怪压迫，可他身上又自带一股岁月静好的安宁感。
跟他待在一起，时光都好像被慢放。
“没有乱七八糟的声音，没有让人心烦的事，你该喜欢这里的，糍粑。”谢墨轻描淡写，却像能穿透她内心。
他放下碗筷，用湿巾擦手，看向温糍：“只有我们两个人，这样不是最好的吗？”
温糍被他太过直接的目光烫到：“我收拾碗筷了。”
“外面有什么好？”谢墨的声音继续响起，按住她落在瓷盘上的手，“外面的人会伤害你，利用你，抛弃你，你不是已经体会过了吗？”
“还不够吗？”
温糍抬眸，对上了他的眼睛，那里面没了先前的阴郁，而是能将她全部看穿的深沉。
僵持数秒，谢墨抬手，指尖微凉。
伴着一声惊雷炸响，他低沉的声音几乎完全被风雨声湮没。
“在这里，我会保护你。只有我不会伤害你，糍粑。”
他起身，却微微晃动，单手撑着桌沿，眉微微蹙起。
“你怎么了？”想起秦昀的叮嘱，温糍连忙扶住他。
谢墨抬眸，平时红艳的唇此刻泛着不正常的苍白。
又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惊雷接连炸响。
谢墨身体下意识蜷缩了下，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神志恍惚了一瞬，等侧眸看清楚是温糍，又蓦地笑开。
“糍粑，无论你遇到任何困难，也无论我用任何方式。”
“我都会保护你。”
温糍看着不太不对劲的谢墨，他身体发沉，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手上的温度也凉得不正常。
“我扶您回房间休息。”温糍不再犹豫，用力撑起他。
谢墨异常顺从地靠在她身上，薄薄的衣料下身体正不自觉地发抖。
温糍心乱如麻。
“不碍事。”谢墨手撑着床边坐下，冷汗从额角垂下，“我可能要发烧了。”
“发烧？”温糍吸了吸气，“家里有药吗？”
谢墨指了个方向，温糍急忙翻找。
看着女人忙碌慌乱的身影，谢墨回味着她刚才那句话里面的“家”，唇角翘起微妙的弧度。
“找到了！”温糍惊喜地找到了药，倒好热水，端了过来。
谢墨靠躺在床头，有气无力地张了张唇，任由温糍把药片塞进去。
就在温糍想要抽回手指的刹那，他忽然无意识地合拢双唇，凉唇擦过了少女细腻的手指。
温糍缩回了手，指尖残留微湿的触感。
谢墨似乎乏累不堪，闭上了眼睛：“你走吧，我睡会。”
闷雷滚过，他垂落床边的手指随雷声蜷缩。
“你自己可以吗？”
谢墨闭着眼，无力地点点头。
温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外，关门之前轻声道：“谢墨，有事叫我。”
“我就在你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