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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 11 章

作者:席之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原安听到这话时,恰好看完这页日记的全部内容。


    她捏着日记纸页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松开。


    她平静地将目光从纸页移到沈澈脸上,在看到沈澈满脸的欲言又止后,瞬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


    她垂下眼眸,默默偏开视线,思量片刻后,还是如实给出了答案。


    “原健是原家捡来的儿子,和我母亲没有血缘关系。母亲的父亲指望他为原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所以,逼着我母亲放弃了首都大学的入学资格,北上打工,供原健读书。”


    沈澈听罢,微微蹙眉。


    原安的回答,简直太奇怪了。


    首先,是她的绝对理性和情感剥离。


    毫无疑问,她给出的答案用词精准,逻辑清晰,完美地回答了他真正想要问的问题。


    但这个答案里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冰冷的疏离。


    她称呼原婉的哥哥、自己的舅舅为“原健”,她称呼原婉的父亲、自己的外公为“母亲的父亲”,甚至在谈及自己母亲的原生家庭的时候,用的也是“原家”这么个指代性明确的书面语。


    沈澈自然不会认为,是原安的表达突然出现了问题。作为一个以文字谋生的高人气作家,这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原安回答时,这种下意识的情感切割和身份否认,说明在她的心理认知上,她根本就不承认自己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


    她认同的只是“原婉”这个人本身。


    她在原婉和原婉的原生家庭之间,划下了一条清晰的界限。原婉是她的“母亲”,而原婉的原生家庭,甚至那个家庭中的所有成员,都只是和“母亲”有关的陌生人。


    所以她的描述方式才会这么客观,理性疏离得像个局外人。


    其次,原安描述这段过往时,情感浓度也严重不足。


    她的这段描述聚焦于原家本身对于原婉的剥削与压迫,她的共情视角是对外的,是原婉真可怜,而不是对内的,即原家真可恨。这中间缺少的最关键的一环,是她作为女儿对母亲应有的心疼、愤懑与遗憾。


    她的口吻不像是一个女儿在描述母亲曾经遭遇的不公,反而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在评述一段客观往事。


    相比之下,方才她在阅读林心楠绝笔信时,那种剧烈的情绪波动和不自觉的真情流露,才更像是一种涉及至亲的本能反应。


    思及此,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合理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沈澈脑海中炸开。


    有没有可能,原安根本就不是原婉的女儿,她其实就是林心楠的女儿?


    她喊原婉“母亲”,只是出于林心楠的要求?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便再也无法遏制。所有的线索瞬间在沈澈脑中重新排列组合。


    从日记内容和绝笔信中可知,林心楠对原婉抱有近乎信仰的守护之心,如果原安真的是原婉的亲生女儿,以林心楠的性格,一定会想方设法潜移默化让她切身感受到来自生母的深爱与遗憾。她绝对不会让她对原婉的感情仅仅停留在眼下这种肤浅的尊敬与了解,那么的空泛空洞、毫无延展。


    唯有原安是林心楠自己的女儿,这一切的矛盾才说得通。


    这个推测让沈澈的思维豁然开朗。如果这种假设成立,那么所有矛盾的情感便有了一个统一的解释。


    这无疑是一个更具说服力的侦查方向。


    他垂下眼帘,脑中快速思考该如何开口进一步试探,来确认原安与原婉的关系。


    结果这个垂眼和沉默让原安误以为沈澈的疑惑已经得到了完全解答,于是,她转回头,如之前一般,将日记翻到了下一页。


    沈澈:“……”


    于是,没出口的试探只能硬生生被重新咽了回去。


    日记从这页开始,重新变得潦草而混乱。林心楠的笔锋一夜之间变得凛冽锋利,几乎力透纸背。好几处写了字迹却又被狠狠划掉,团状的墨迹之间,塞满了说不出的焦躁和愤怒。


    “X年X月X日


    原健这个王八蛋!他竟然敢打婉婉姐!


    就因为婉婉姐在和沈翔谈恋爱。


    关他什么事!


    恨我当时不在家!


    我去厨房拿了菜刀,就要出门找那个狗东西拼命!


    婉婉姐拉住了我。


    她告诉我说,原健没有骂错,是她不知廉耻勾搭沈翔。


    沈翔,他家里有未婚妻!!


    我一听心都凉了。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我就不该信他!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X年X月X日


    沈翔那个王八蛋竟然还敢来找婉婉姐!


    我拿起菜刀,开门就朝他砍了上去。


    可惜又被婉婉姐拦住了,没能直接砍死他。


    婉婉姐让我先去店里,说想和他单独谈谈。


    然后就把他请进了里屋。


    这个时候谁能放心他两单独在一起啊?


    可我拗不过婉婉姐,只能假装答应。出了家门,就立刻躲到了院子里的窗户下边偷听。


    他们说话的声音怎么能这么小!


    我都把耳朵贴在窗台下边了,还只能听个零星。


    沈翔走后,我故意在窗户下边多猫了一会儿,才回到家里。


    婉婉姐告诉我,沈翔承诺她,会回首都和家里摊牌,解除和云间顾家的婚约。


    我冷笑。


    这种鬼话我听得可太多了。


    男人一旦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我得想办法,让婉婉姐忘了他,重新开始。”


    “X年X月X日


    婉婉姐竟然怀孕了?!


    是沈翔那个王八蛋的!


    我当时就该直接砍死他!


    我劝婉婉姐赶紧打掉孩子,及时止损。


    可是婉婉姐不愿意,说这是她和沈翔爱情的结晶,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孩子生下来。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真是气死我了!”


    “X年X月X日


    沈翔回来了!


    他竟然真的从首都辰星回来了!!


    他说到做到,真的退掉了和云间顾家的婚事!!!


    他瘦了好多,但看着婉婉姐的眼神更坚定了。


    婉婉姐告诉了他孩子的事情,他很开心也很感动。


    他说要带婉婉姐回辰星,三媒六聘正式娶婉婉姐过门。


    真好!


    婉婉姐苦了大半辈子,可算是苦尽甘来、功德圆满了。


    就是原健看上去似乎不太高兴。


    他最近来得比从前都勤,嘴上说着关心妹妹、关心孩子,但他看婉婉姐和沈翔的眼神着实让人不舒服。


    他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过了?


    婉婉姐说我这是偏见。


    哼,我才不管呢,我得替婉婉姐多留点心。”


    从这里开始,林心楠的字迹又重新平稳了下来,如同她的情绪一样,来时汹涌,去也干脆。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闲话家常。


    “X年X月X日


    顾家果然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主,这已经是这半年来,沈翔和婉婉姐第三次搬家了。


    沈家也在向沈翔施压,听说好像叫停了他正在负责的一个研究项目。


    说实话,我有点担心。


    好在沈翔倒是一如既往地坚定。


    今天我去看他们,沈翔同我说,他准备过些日子带婉婉姐回屏江。


    对此,我是支持的。


    毕竟现在婉婉姐月份大了,是真的受不起这么大的压力和这么频繁的骚扰。


    屏江是婉婉姐的老家,远离首都,也不在顾家的势力范围内。去那里待产,无疑是最优解。


    只恨我的店才刚刚起步,实在离不了人。


    婉婉姐安慰我,说原健也会跟着一起去,不会有问题的。


    希望一切平安顺利。”


    “X年X月X日


    太好了!婉婉姐生啦!


    是沈翔打电话告诉我的,大人孩子都平安。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说婉婉辛苦了,说他很心疼,说以后绝对不让婉婉再受这种罪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全是在心疼婉婉姐。我都没怎么听他提到孩子。


    莫名的,我就有点想哭。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女人生产后,男人关心老婆大于孩子的。


    婉婉姐果然没看错人!


    沈翔,他以后一定会是个好丈夫的。


    我的店现在也基本稳定了,新来的小妹很能干。


    我和沈翔说,明天我就坐火车去屏江找他们。


    沈翔很高兴,他告诉我他们现在住在吴门公馆里,让我到了屏江后直接去找他们。


    日子好像真的慢慢变好了呢。”


    日记写到这里,已经接近尾声。


    沈澈一路读下来,仿佛也跟着林心楠的笔触,穿过了时光的洪流,陪着年轻时候的叔叔,一起走过了这坎坷浪漫、温馨幸福的三年。


    他轻轻翻到下一页,却在看清上头笔迹时,神色骤然一凝。


    接下来的这一篇日记,字迹是前所未有的混乱,几近癫狂。


    巨大的墨团和疯狂的涂抹,覆盖了大半纸张,汹涌的痛苦和绝望几乎要溢出纸面。


    “X年X月X日


    沈翔死了,婉婉姐死了,连孩子都死了!


    怎么会这样!!!


    我要记下来!我必须要记下来!!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我绝不能忘!!


    我要他们偿命!


    (之后的部分墨迹被水滴晕开,有些模糊,难以辨认)


    ……


    我是早上到的屏江。


    下了火车,我拎着给孩子买的新衣服新鞋子,兴冲冲打车去了吴门公馆。


    是沈翔给我开的门。


    他很高兴我能来,但我进屋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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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婉婉姐和孩子,觉得很奇怪。


    沈翔和我解释说,婉婉姐带着孩子,同原健一起去镇上办公室,去给孩子落户口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很明显看到他眉宇间带着一抹忧色。


    我继续追问,他才告诉我,原来他和婉婉姐因为是未婚生子,没有结婚证书,孩子想要上户口很难。这次还是原健帮忙,托了好大关系,才说通那里的王主任帮忙特事特办。但王主任也怕担责任,所以要求一切低调,只让母亲本人抱着孩子,亲自到场签字确认,和他证明孩子是亲生的,才同意给办。所以,为了不让孩子成为黑户,婉婉姐只能拖着刚刚生产过的身体,亲自抱着孩子走这一趟了。


    我一听就觉得这话不对。


    这么多年,原健早都习惯把婉婉姐当成供养自己的工具了,他吸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去打点关系来帮婉婉姐给孩子上户口?


    更何况,就原家那个背景,他上哪去找能打通镇上办公室的关系?


    还特事特办?


    这话最多骗骗沈翔这种没出过象牙塔的少爷。


    我立马就把我的分析同沈翔说了。沈翔也很震惊,当下就要和我一起出门找人。


    却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沈翔让我不要开口,自己应的门。


    外头是他曾经的未婚妻,云间顾家大小姐顾琳。


    沈翔当机立断,不容分说把我推进了衣柜,叮嘱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我还记得,他那时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现在想想,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顾琳的来者不善。


    他才刚刚藏好我,顾琳的人就已经踹开了门。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体格健硕的保镖,还有……原健!


    沈翔一看到原健,就什么都明白了。他质问原健,婉婉姐和孩子去哪里了?


    原健没敢开口,是顾琳替他回答的沈翔。


    顾琳说孩子死了,婉婉姐也死了,沈翔过往所有的污点都消失了,如果沈翔愿意回头,她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他们的婚约。


    我全身都在发抖。


    我没忍住抽噎出声。


    都怪我,如果我当时没有发出声音就好了……


    那么,以沈翔的脑子,他一定可以想出办法和顾琳周旋,而不是为了掩护我,直接和顾琳的两个保镖扭打在了一起……


    沈翔是个知识分子,论武力,他毫无胜算。


    没几招,沈翔就被那两个保镖按在了地上。


    顾琳那个疯女人!


    她跪在沈翔面前,一遍遍恳求沈翔回心转意,同她结婚。沈翔不同意,她就……(之后是大片涂抹和被水渍晕开的墨迹,字迹完全糊成了一团,无法辨认)


    ……


    沈翔每拒绝一次,她就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样刑具,用在沈翔身上……


    (之后又是大片的涂抹)


    ……


    那么斯文干净的一个人,就这样被折磨得……


    (之后是大片被水渍晕开的墨迹)


    ……


    这个疯子!!


    沈翔最后倒在了地上,看上去已经和一团烂肉没区别了。


    顾琳趴在他身上,非常悲痛地哭了一场。她一边哭一边述说这些年对他的恋慕,然后又亲又抱,吻了他好久……


    (之后笔迹扭曲,极度凌乱、用力,后面又是大片的涂抹)


    ……


    最后,顾琳走了,让人放了一把火。


    我从衣柜里爬出来,抗起已经面目全非的沈翔就往外走。


    我想着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沈翔竟然还活着。


    他让我带走他的公文包,说里面是他的研究数据。


    他让我把这些资料交给他曾经的老师——凝州大学的李国忠教授。


    他说只要有这些,就足以证明原健剽窃了他的技术。


    最后,他脱下手上的结婚戒指,把它给了我。


    他说让我带着这个信物回沈家,去找他的父亲、他的哥哥,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说,让我自己离开,说如果带着他这个将死之人,我们两个都要死在这里,这不划算。


    最后,他用尽力气推开了我,替我挡住了砸下来的横梁……


    他让我快跑,无论如何必须活下去……


    我跑了。


    我带着沈翔的公文包和戒指跑了。


    我发誓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听话。


    我要去沈家!


    我要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沈翔不能白死,原婉不能白死,孩子不能白死!


    我要顾琳和原健偿命!!”


    “X年X月X日


    孩子没死!


    沈翔和婉婉姐的孩子还活着!!


    我一定要把孩子带回来,好好抚养长大!


    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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