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倾山穿着一件格子衬衫坐到张祎宁面前时,脸上带着笑,声音有点激动,他问:“我听说你有能力完成别人不能完成的事,我的也能吗?”
不用想,这样“过褒过贬”的流言全赖于她不久前对刘元詹做出的承诺,这段时间有太多慕名而来的鬼了。
活招牌刘元詹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和余倾山互相打量。
她已经不再是最初遇见一个鬼就急着上前说要帮对方实现愿望的张祎宁,鬼毕竟曾经是人,执念是死前凝聚,奇葩的人数不胜数,奇葩的鬼也一点不少见。代号“巴掌”的掌簿此刻游刃有余地打出官腔:“事有所成,有所不成,要看你所求何事。”
关键时刻还得是这种玄而又玄的老道话术能派上用场,明明是废话,听起来还很高深,当然,她不否认,这也有最近和刘元詹呆久了,被他的语言习惯传染的缘故。
“有一个人欠了我一个承诺,我只想她能完成诺言。”
轻飘飘的一句话,看似不足轻重,往往暗藏玄机。张祎宁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承诺?”
余倾山盯着张祎宁的眼睛,因是魂体状态,颜色的呈现不分明,看起来就像黑洞洞的两个窟窿,透过两个窟窿仔细看,后边的街景一览无余,这猝不及防的对视让她感觉颇不自在。
他慢悠悠说道:“我和我的女朋友很恩爱,我们对彼此许下了承诺,永生永世不分离,不论生离或死别。我们约好了这一辈子要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不让谁先走一步,也不让谁被落下……”
不好……张祎宁听到这里已经对他所求之事有了大致的猜测。
相比余倾山愈发投入、陶醉于自己讲述的故事,张祎宁只觉坐立难安,她很想喊停,直接拒绝,但对方并未给她留话口。
“过去的一个星期,我一直日夜陪伴在她身旁,看着她熬过那些艰难的时刻,接受事情走到这个地步,我想擦掉她的眼泪,想给她一个拥抱,但我做不到,没办法给她安慰。这让我们两个都很痛苦,我想,既然无法再在人世间相伴余生,不如化蝶双宿双飞。”
说到最后,他已掩盖不住向往的笑意。
我就说!我就说这种一听起来好像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小事其实最难!陷阱!都是语言陷阱!
张祎宁不断搓着自己的大拇指背,等到对方终于从故事里回过神来,她试探着开口道:“呃……这个……那个……守诺这种事情还是要看对方的啦……”服了你们这些恋爱脑,要不要听听自己现在说的话有多离谱!
余倾山没有因为她的为难而气馁,“我听说你答应了他会帮他完成几百年来都没有办法完成的愿望,所以我觉得你应该也是性情中人,能够理解他人之苦……许下承诺不就默认赌上所有也要遵守吗?赌上的全部才算是说出口那一刻真心的重量,”他又转而望向刘元詹,“他放下了别的所有可能,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这个就是承诺的重量。”
上压力了上价值了。
张祎宁的脑子在飞快转动,绞尽脑汁地想委婉的拒绝话术,目光因刚才余倾山转向刘元詹的话题不自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四目相对,就看见刘元詹嘴唇一张一翕,替她回应道:“她愿意许诺,于我已是恩遇。”
听到刘元詹的话,余倾山先是一愣,随即像受到了刺激般提高声量问道:“那我呢!我们一起许下的诺言,我遵守了!就算是死我都没有违背,我没有入轮回,没有过黄泉,我在等她!哪怕是变成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样子,我都没有忘记她,我还在等她!等她来找我!”
一片离离春草转眼被燎原烈火覆盖,炙热的情绪蓬勃而起,张祎宁也不免被几滴火星子溅射到,她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不带情绪地问道:“你想我怎么做呢?替你杀了她?这样也达不到你希望的守诺,因为这是对方被动死亡。我来给你解读一下你的愿望,你希望的是对方想起和你的承诺,带着殉情的想法自己求死,这不是我一个外人可以介入的事情。”
大概是张祎宁开始进入正题,思考对策,余倾山冷静了下来,颇为赞许地看向她,“你可以提醒她,提醒她不要忘记自己发过的誓,告诉她我会一直等着她,等到她来找我的那一天。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只要她想起了曾经的我们……她一定会感谢你的,我们都会感谢你的!”
张祎宁无奈扶额:“这是挑唆、诱导自杀。”
她不禁疑惑,是不是人死亡之后变成魂体这个形态,就只剩下执念,所有的言行都会无意识围绕这个执念展开,而缺乏哪怕一点点正常的思考能力,不然是怎么说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话?她不只疑惑,简直可以肯定确是如此。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死因,不头不尾的,我就算想帮你也实在插不了手。”余倾山看着很年轻,都不到三十岁,也许还处在热恋期,才会头脑发懵,一头撞向爱情的泡沫堆里。不如先搞清楚事情的全貌,再想想有没有办法劝他放下。
听到张祎宁问及死因,高涨的情绪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他冷静下来,回道:“意外,”忍不住伸手抚摸自己的右侧腰腹处,那里原本应该是有道贯穿的口子,“我们就差一步,只差一步就能回到过去,重新在一起……没关系,我现在找到了这个地方,不会被人打扰不会被人找到的地方,我在这里等她,只要她来了,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
张祎宁这时才恍然明白最初看见余倾山时,他眼里那仿若新生般的炯炯缘于何故。
“意外?什么样的意外?你说回到过去,是不是说明你们现在已经分手了?你这样模糊不清的我很难帮你啊,我对你女朋友不了解,对你们之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又要怎么取信于她呢?”
他很不想就这个问题深入聊下去,但张祎宁执意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思索了一阵,简要说道:“我们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毕业以后我来到这个城市,她父母希望她呆在老家有个稳定的工作,但我们都不想异地恋,她跟父母吵了一架以后毅然决然来找我,所以你知道我们有多相爱了吧,我们这一辈子都是要在一起的,没什么能阻挡我们的决心,死亡也不行,”余倾山急于向张祎宁剖白自己执念的合理性,“后来她回去看望父母的时候被父母强留了下来,我跑去找她,要带她走,但她父母不同意,推搡之间发生了意外,就是这样。”
余倾山说的故事很简单,最后以一句“就是这样”结尾,刻意寻求他人认同,或是肯定自己的信念,用这样总结性语句回避更深的追问。张祎宁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女孩的父亲杀掉了女孩的男朋友,因为什么呢?就因为男孩要带走自己的女儿?虽说人在盛怒之下容易冲昏了头脑,但凡事也有个度,她不认为仅是这个理由就能支撑父亲动手杀人,还当着女儿的面。
他一定有所隐瞒,张祎宁得出这个结论后没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坐在对面的人皱起眉头,似乎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必要性。张祎宁佯装这是正常程序,拿出阴身簿,竖起来,在他面前翻动了几页,似在繁杂的文字中寻找,“我需要知道你是谁,才能进行下一步,才能勾魂。”
他不再怀疑,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余倾山。”
张祎宁阖上簿子,将早就做好的决定告知对方:“余倾山,我帮不了你,应该也不会有掌簿能完成这个任务。”不管他在讲述的过程中隐瞒的事情是什么,从一开始知悉他的需求,张祎宁就已经决定不会接下。
余倾山直直地坐在对面,表情冷了下去,平静地问:“为什么?”
他此刻面无表情,却让张祎宁感受到了比之前更明显的愠怒气息,比起谈及自己因所谓意外致死表现出的情绪,这一瞬的怒气是那么真实,带有威胁意味。
张祎宁咽了口唾液,也直起了上身,试图用一身正气抵抗威压,语气里是少见的坚定:“你高看我了,我干涉不了别人的生死,何况你的要求是让我害人。”
“这不是害她,你是在帮她,帮我们。”
“法律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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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是帮她还是害她而对我伤人性命的客观事实划分区别。”
他不依不饶:“可你是掌簿。”
“在掌簿之前,我是普通人。”
余倾山冷哼一声:“是我高看你了,就你这样的也能当掌簿?尸位素餐。”
张祎宁毫不客气地回敬:“承让承让。”
“我就不该寄希望于一个女掌簿。”
张祎宁从鼻子里喷出一气,斜眼看他,“好走不送。”
“你!”余倾山腾地起身,高举拳头就要朝着张祎宁落下,刘元詹迅速向前一个身位挡在了他们中间,张祎宁看着面前身形重叠起的二鬼,她都能透过刘元詹的背看见余倾山狰狞的脸和飞向自己的拳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这俩碰不到对方,也碰不了她,不知道在这演啥呢。
“走吧,去找个男掌簿帮你。”她特意咬重音。
余倾山对此的反馈是连环飘飘拳。张祎宁眼不见为净地闭上双眼。
暴躁易怒、无理取闹,指不定还是个家暴男。
“他走了。”不知过了多久,刘元詹的声音传来,张祎宁才睁眼,对面凳子上的鬼已经不再是纠缠的余倾山,而是面容温和的刘元詹,她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转头四下看了一圈,确认余倾山已经负气离去。
她苦笑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的特殊形态,我估计早就被群殴打死了。”
刘元詹闻言,轻笑出声:“二对一,我们占上风。”
刘元詹竟逗得她笑了起来,想象了下一人一鬼摁着余倾山打的画面,一整晚横在张祎宁头上的乌云才被挥开,她极力控制脑海里的画面和逐渐扩张的笑意,摆摆手道:“那可不行,会砸招牌的。唉,早知道从一开始就直接打断拒绝,不让他说下去,都怪这该死的好奇心,也不知道有没有引火上身。”
虽然赶走了余倾山,但张祎宁的脑子里还不停回荡着他说过的话以及变化的表情。这种听起来就有点“内幕”又带点伦理剧情的案子,还是一个星期前发生的,能找到她这里来,说明应该就在这个城市,也许就在不远的街区,以现在的网络发达和信息透明程度,大概率是可以在网上找到案件介绍的。
好奇会害死猫,但满足了就没事。
张祎宁在搜索框填上“余倾山”三个字,没有找到相关的资料。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三个字。
她想了想,还是以事件关键词作为搜索词比较贴切,于是,又相继搜索了“谋杀”、“杀死男友”、“纠纷”、“女友父亲”等词语,终于在“女友父亲”的搜索条例里找到了看起来相关的案件。
它的标题是《男子欲上门施暴,遭女友父亲反杀》,时间是在两周前,离这个街区有些远,简述里只说明了事件发生时的经过——余倾山趁着女友父亲离家不在的空档上门,女友的母亲还陪同在家,那把刀是他自己随身携带的,在争执之际,他刺伤了女友的母亲,后又被碰巧回来的女友父亲用那把刀反杀。被刺伤的母亲转院后便是在这座天桥一侧的仁心医院。
余倾山隐瞒了女友母亲被他刺伤以及刀是他自己带去的事实。
报道里还提到两人已分手,而余倾山纠缠不休,不断上门骚扰被拒的背景状况。
果然,听着就觉得不大对劲。张祎宁将查到的消息也告知给刘元詹,同时为自己刚才没有多骂几句余倾山而懊恼:“我还跟不知悔改的杀人犯讲道理,真是浪费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也许看着自己无法如愿于他而言便是最残酷的惩罚。”刘元詹望向远处,悠悠说道。
张祎宁也认同这个看法,再说她也做不了什么,只是不太甘心,“如果能和鬼有接触也行,遇到这种鬼我还能给他来顿暴打解气,合情合理。”
他们达成的不让余倾山如愿的共识,却因为杜文新和老金落了空,这让张祎宁从一开始对“横”就带上了偏见,如若未来还要和他们继续接触,除了弄清楚他们对刘元詹是否抱有恶意外,余倾山一事也是绕不过的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