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衡宣本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侯门纨绔。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全拜他小叔所赐。
他本该在京城的温柔乡醉生梦死,而不是在圣贤的论道场挥斥方遒。
可他现在兴奋极了,只因他发现了个有趣之人,一个貌好若女的俏书生。
三天,他从如坐针毡到热血沸腾,急不可耐地开口。
“没有三六九等,哪来的人给你倒酒,给你唱曲。”
“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只吃饼就满足。”
“我就喜欢那些好看又好吃的点心,好看又好摸的美人。”
话虽糙,但确实能够代表当下纨绔的立场。
姚婉音看着这三天如癞皮狗般紧追不舍的纨绔,没有一丝好脸色。
“有些人生来如高山溪谷,有些人生来如蝇营狗苟,夏虫不可以冰,井蛙不可语海。”
“三六九等划分的不是群体,而是人格,这本身就是一种禁锢。”
“生而为人,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有谁比谁低贱,即便是勾栏瓦舍之流,也是靠着自己辛苦劳动来换取生存的资格。”
“如果人均富户,精神富足,那么今日你替我斟酒,明日我替你唱曲,便是一种平等的关系。”
“而不是如现在因着身份、地位、金钱的差距,将他们视作猪狗,取之为乐。”
“吾之道,并非金钱可斗,也并非空中楼阁,而是只要上位者付诸行动便有成效的良策。”
苏衡宣知道她在骂他,当即破防。
“狗屁良策,要是按你说的那么做,我们这些人都将不复存在。”
“咳咳。”
一阵咳嗽声从不远处的屏风后传来。
苏衡宣顿时回神,他的小叔就在屏风后面盯着他,他可不能给苏家惹来祸事。
都怪这个恼人的书生,太能说!
苏宜亭看着屏风后模糊的身影,勾起唇角,将手中的扇子轻轻拍在掌心。
他同样被此人口中的道深深吸引。
他原本是准备捧大儒的场,来一日便归。
可他却如他那侄儿般,连来三日。
“细说你的良策。”
声音是从屏风后传来,姚婉音知道能有此等排场的,必定是身居高位之人。
她面向屏风拱手一礼。
“一还富于民,二男女平权,三开化愚民。”
“咚,咚,咚——”
折扇的敲击声如钟鼓般打在众人心尖。
姚婉音知道自己这番话必然触犯了权贵的利益,能不能活着走出去都是问题。
但她有她的道,她愿意为之付出性命。
“其因有三。”
“一则民富而税升,税升而国强,国强而一统,一统则民溢,真正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此乃良性循环。”
“二则女生男多艰苦,若不幸无子,那便是灭顶之灾,若遇良人不谈,若遭休弃何以为继?”
“与其少一个丁口赋税,不如允她们自力更生,为大雍创造更多价值,男女其实并无区别,在大道上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其三愚民虽可控,却与后世无益,一代愚二代痴三代必狂,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对于大雍的长治久安百害而无一利。”
“大道之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人人可为诸葛,那何愁大雍不能联天下之邦,成就万国来朝之盛世?”
死寂。
院中似乎连呼吸声都停止。
屏风后的他眼尾泛红,呼吸略微急促,手中折扇差点握不住。
苏宜亭身为当朝次辅,浸淫官场十余载,已经多年未曾如此失态。
不知是那句“万国来朝”还是“联天下之邦”竟是激起了他早已忘却的少年心性。
曾几何时,他也有这样的初心。
苏宜亭再次开口,已恢复如常。
“今日散了吧,你留下。”
姚婉音头皮一紧,难道今日真是她殉道之日?
不消片刻,庭院中人去楼空,除了苏衡宣。
“小叔,我能留下吗?”他实在好奇这书生的下场。
“你也下去。”
苏衡宣没办法,他这个小叔比他爹更吓人。
他只得不情不愿的走出院落,却并未走远蹲在了门口。
他想着,若小叔要杀了这书生,他就将她救下,放在身边当个贴身小厮。
一想到这,不知为何,瞬间心花怒放。
*
日暮西斜,竹叶沙沙作响。
姚婉音刚才人多不觉得,如今只剩她与屏风后之人,让她突然汗湿内衫。
因为紧张,她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苏宜亭看着她突然地示弱,心情颇佳,这说明她有求生欲,是好事。
他最怕的便是那种宁死不折的酸儒。
他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至屏风前。
姚婉音看着眼前出现的一双皂靴,不由抬起了头。
来人一身绯色官袍,腰系玉带,明显是刚下朝便匆匆赶来。
她细看官袍上的图案,竟是锦鸡踏浪,二品文官的制式。
她似乎猜到了来者何人,急忙往上看。
一阵风起,耳中的竹叶声被无限放大。
她突然想到《诗经》里那句有名的词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她活了十六年,从未将这句诗与任何人对上过。
可今日,她却有些懂了,有匪君子应该是何模样。
苏宜亭冷不防地撞进了一双桃花眼。
他有些惊讶,惊讶于怎会有男子生得比女子更好看。
皮肤细腻光洁,轮廓柔媚适中,鼻弱悬胆,唇不点而朱。
如若不是看到她颈间的喉结,他真的会误认为是女子。
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自己,像极了竹林掩映间迷失方向的鹿。
“你叫什么名字。”
姚婉音回神。
“小生名叫林文英。”
“家住何处?”
她从善如流。
“小生河中人士,年十六,来京城投奔姨母家,现住城西姚家。”
“可是父母新丧的富商姚家?”
“正是。”
她没想到日理万机的大人,竞对京城人家了如指掌。
苏宜亭了悟。
“难怪你口口声声为女子正名,为商人发声。”
“小生所言确实受姨母家影响颇深。”
“姨父姨母白手起家,挣下万贯家财,却也因生意罹难,留下三个女儿艰难支撑门楣。”
“但有多少人家不如他们,到死都没能混出个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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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生多艰,百姓不易,每个人都有他的难处,包括大人您,同样有解不完的难题。”
“要想改变现状,那就必须大刀阔斧,不破不立。”
苏宜亭笑了,如朗月入怀。
“我就说你一句,你就长篇大论的教育我。”
姚婉音立马将头低的更低。
“是小生僭越。”
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他会听得懂她的言下之意。
苏宜亭看着她的头顶良久,终于发话。
“你可愿当我的幕僚。”
姚婉音猝然抬头,由于离得太近,她甚至可以看清他睫毛的长度。
浓似鸦羽,弯如新月。
她难以置信地张合着嘴,竟是一时发不出声音。
苏宜亭看着她的模样,竟然鬼使神差的觉得...
很可爱?
他像是避险般地退后了几步。
他安静的在屏风边等待,也不催促,只是手中的折扇重新打起了鼓点。
姚婉音脑子里都开始走马观花了,当朝次辅竟要收她当幕僚?
“我愿意!”
她忘了敬语,忘了收敛情绪,也忘了女扮男装并非长久之计。
可她无法抵挡得道成仙的诱惑。
她的道,他能给,所以即便粉身碎骨,她也愿意赶赴他的邀约。
苏衡宣等了很久,终于把小叔和她等了出来。
他观之二人的神情,并不像会出人命的样子,反而有点宾主尽欢的意思。
苏衡宣纳闷道:
“小叔,你怎么将他放了?”那他还怎么救人?
苏宜亭凉凉地睨了眼自家不成器的纨绔侄儿。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之人?”
苏衡宣唰的一声白了脸。
“小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要个贴身小厮!
苏宜亭不再理他。
“文英以后便是我的幕僚,你再见他要恭敬些,莫要惹是生非。”
苏衡宣的小脑有点抽抽,他好像没听懂似的。
“他?幕僚?”
姚婉音极其瞧不上这个纨绔,但还是应付道:“见过公子。”
“大人,若无事我便先行回家,明日再到府上报道。”
苏宜亭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离开,神色不明。
苏衡宣也呆愣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如何也想不通。
这贴身小厮怎么摇身一变,竟成了他不能欺负的先生了。
*
待到姚婉音回到家,立刻将这几日的事情告诉给了自家姐妹。
姚芷兰惊得站了起来。
“万万不可,你女扮男装每日去侯府,是不要命了吗?”
姚靖宁却是惊喜道:“那你所谋不是有希望了?”
姚婉音与姚靖宁算是道友,所以自然知道这件事对于她的意义。
她点了点头,对着姚芷兰道:“我意已决。”
“我想为这个世道做些什么,我想为女子为商人做些什么,只有接近权利,我的道才有实现的那天。”
姚芷兰是知道她的梦想的。
虽然她觉得这绝不可能实现,但她身为姚婉音的家人,她还是选择无条件的支持。
毕竟她也明白,“朝闻道夕可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