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桃以前在东织车间当挡车工的时候,姐妹淘不少。调到女工部之后,跟她来往最多的就是何美珠。
两人同一年进厂,何美珠是乡下公社推荐到红棉厂的,个人能力很强,又肯吃苦耐劳,现在已经是东织车间的小组长,在厂里也算是小红人了。
杨桃喜欢结交像何美珠这样家庭出身一般,但能力出众的女孩。她们身上没有傲气,人聪明,又好相处。东织有好几个这样的姑娘,她跟她们关系都不错。
她正跟何美珠一起挑喜糖呢,身后有人拍她,回头一看,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杨桃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红棉厂跟她那个妹妹打照面了,只是从宋闻景那里听说她跟黎大海分了家,现在跟冯翠贞住在厂里养猪的土坯屋里。
一个西织的扫地工,在厂里能有什么存在感?
所以,乍一看到她,杨桃大脑有一瞬空白,还没来得及调整面部表情,对方已经开口了:
“杨桃,你朋友刚才说我在背后造你的谣,刚好被我听见了。麻烦你跟她说清楚,我倒底造了你的谣没有?今天你要是说不清楚,那我就得拉着她,一起去找厂领导和军管组的人了,让他们评评理,倒底是谁在造谣。正好,我妈的案子,他们还没给我一个说法!”
孟芸、李忆梅和葛芬不约而同瞪大眼睛,她们都以为,以黎棠文化人斯文的性格,会假装没听到,没想到她居然直接当面跟杨桃对质起来。
这也太莽了吧。
不管是杨桃,还是何美珠,在厂领导跟前那都是红人啊。以他们护犊子的性格,这真要是闹到领导跟前,黎棠肯定吃亏。
这么一想,她们仨汗都滴下来了。
黎棠站在那儿,一个眼神都没给何美珠,只看着杨桃。在她目光的注视下,杨桃败下阵来,挪开视线,支支吾吾道:“美珠不是那个意思,她是随口说的。”
何美珠是从个直脾气,黎棠又是厂领导又是军管组的,她被搞懵了,眉头皱了起来,“黎棠你在说什么?什么杨桃?”
多年的挡车工生涯,何美珠练就了一副大嗓门,稍微抬高点嗓门便足人引人侧目了。
见她一头雾水的模样,孟芸忍不住开口:“她早不叫黎桃了,改跟部队当首长的后爹姓杨。以后别一口一个黎桃,人家现在叫杨桃。你跟她不是好朋友么,她连这个都没告诉你?”
何美珠再大大咧咧,也听出来她话里的嘲讽意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美珠,这事我等会再跟解释。”
片刻功夫,杨桃已经恢复冷静,第一反应是出言安抚自己的好朋友。
她抬眸看向黎棠,面上已经恢复一贯的淡定从容:“棠棠,我知道你因为妈的事情很难过,我也很难过。她出事,是因为上一任军管组在‘四清’活动中出了纰漏,抓错了人,确实跟我没有关系。”
倒底心里发虚,最后那句话,杨桃的目光往一旁偏了偏。
黎棠点点头,脸上却是不置可否的表情:“既然你都说了是上一任军管组工作出了纰漏,那改天我们一起去找军管组同志。咱妈不能白死,必须要有人为此负责,总不能何峻峰调走就了事。”
围观人群不少都是红棉厂的职工,听她们俩当众提苏瑛的事,不免都想起医务室里那个温柔可亲的苏医生,纷纷出声:“既然是冤假错案,那肯定得找上头要说法啊。”
杨桃挺直脊背,温柔中带着劝解:“棠棠,妈的事情都过去两年多了。这一任军管组同志对她的案子并不了解。”
她边说边扫向周围人群,看到很多红棉厂的熟面孔。除了东西织的女工,还有几个穿着机修部制服的男青工。
杨桃向来掐尖惯了,现在又是红棉厂女工部副主任,绝不允许自己在厂里人面前丢脸,更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黎棠掰扯她和黎家那些事。
于是她避重就轻地转了话题:“我知道你因为闻景的事,一直在生我的气。可是,现在是自由恋爱时代……”
黎棠张大嘴巴:????
又来。不愧是女主,总能让自己置于道德高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情商吗?
黎棠挑了挑眉:“我生你什么气?我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喜欢快三十岁的老男人做什么?我只不过是喜欢从你手里抢东西而已。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不过现在我知道,我们并不是亲姐妹,从你手里抢也不香了。”
兴许是这话太大言不惭了,她刚说完,就听到角落里有人笑出来了。
孟芸、李忆梅和葛芬也听傻眼了:这话是可以直说的吗?
杨桃皱着眉头,面色不快地看着她,显然也对她不按理出牌的回答很震惊。
黎棠失去了跟她交流的兴趣,兴味索然地冲她摆了摆手:“你别在我面前搞什么姐妹情深,养恩大于生恩那一套。你怕厂里人说你爱慕虚荣,攀高枝,改了姓都不敢声张。明明跟黎家断了亲,还厚着脸皮天天把黎家挂到嘴边。你是不是觉得,把黎家踩在脚下当垫脚石,就能衬出你的高大上来?”
这番话说得围观群众炸了,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什么改姓啊?你们听说了吗?”
“刚才听了一耳朵。好像黎桃改成继父姓了,现在不叫黎桃,叫杨桃。”
“这么说,那男人也不是她亲爹啊。黎大海不是很冤?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说改姓就改姓?”
闲言碎话像是一把把锤子将杨桃的从容敲得粉碎,她努力维持的风度不见了,胸口剧烈地气伏着。
何美珠见杨桃被她那个极品妹妹说得眼眶都红了,一把将她护在身后。
杨桃性子温柔,平日里从来不会跟人争吵红脸,哪里吵得过眼前这个泼辣货!
何美珠看不下去:“你爸妈从小到大是怎么对她的,你心里没数吗?她又不是黎家亲生的,都找到自己亲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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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了,为什么不能改姓?”
黎棠恍然:“看来她没少在你面前说我爸妈虐待她啊!我爸妈怎么她了?打她骂她了?还是缺她吃喝了?他们这辈子犯的最大错误就是没有直接告诉杨桃,她不是亲生的!”
这话一出,面无表情的杨桃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黎棠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警告:“别以为何峻峰走了,就没人知道你干的那些事。以后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个‘黎’字!”
杨桃脸色惨白,喜糖也不买了,一言发不发地拽着何美珠走了。
李忆梅和葛芬长舒一口气。孟芸后悔自己刚才没来得及买一兜炒瓜子,这热闹看得她想嗑瓜子。偏偏身后一群热闹都看不明白的人,抓着她们几个问东问西。
她一遍遍解释,口水都快说干了,身后又有个男人问:“这里怎么回事?”
孟芸头也不回:“东西织大战!”
男人:“东西织大战?”
孟芸没好气:“女孩子吵架没见过?”
她们仨刚才都替黎棠捏把汗,杨桃可是代表红棉厂上过报的,那说话水平可是出了名的高。她们还寻思着等会要是黎棠干不过杨桃和何美珠,得找机会帮个腔。毕竟在外头,西织输给谁都行,绝对不能输给东织。
结果她们发现,根本没有使力的机会。黎棠话也太密了,这还是以前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吗?
看着杨桃落荒而逃的背影,孟芸只注意到她那两条又黑又亮的辫子,撅着嘴道:“女工部副主任难道不应该做出表率吗?凭什么她不剪头发,倒是让我们一个个把头发剪了干净。”
李忆梅睨她一眼:“凭人家是领导,咱们是工人。等你当上领导,也可以留长头发。”
孟芸闭嘴了。
……
黎棠结束战斗,又买了几样东西,跟李忆梅她们几个一起打道回府。四人决定走路回厂里,这会子时间还早,孟芸还能赶上厂门口的1号公交车回家。
路上李忆梅开始回忆当年刚进厂时的事:“说起来,我跟杨桃是同一年进厂的,当年一起去外头接受培训,同吃同睡了好几天,但就是玩不到一块去,也是奇了怪。”
葛芬看着自己师傅:“师傅,我发现我是个直肠子,说话从来不过脑子,有什么说什么。这样是不是不好啊?”
孟芸咧嘴:“是不好啊,你改得了吗!人是什么样的,打在娘胎里就定下来了!”
黎棠手里拎着东西,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
她其实不喜欢跟人吵架,她只是什么事情都不爱憋在心里。
这也是她在A厂练出来的,跟那些神经比电缆线还粗的男人打交道,内心戏没用,内耗更不值得,有什么事当面说,有火当面发,忍气吞声他们未必会更尊重你。
闲言碎语没进她耳朵倒也罢了,这都秀到她跟前了,她就得当面锣对面鼓地掰扯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