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及大黎的成衣铺子——伏羲坊,是江家的产业。准确地说,是江承逍的产业。
江承逍的父亲江绰有七房姬妾,子嗣众多,偏偏生下的儿子接二连三死去。只有江承逍,因为母亲王氏脾气火爆,又有娘家人撑腰,才得以平安长大。
江绰早已明令,待江承逍弱冠之年,江家全数产业包括家主之位,都将由他接手。
可江承逍不稀罕这些。或者说,他不稀罕因为男儿身份就轻而易举唾手可得的一切。
他自立门户,做起了成衣生意。脂粉堆里长大的经历令他对女人了如指掌,做起这门生意来更是得心应手。
很快,伏羲坊的名声便享誉大黎,宫里好几位娘娘更是指定非伏羲坊的衣服不要。
至于“伏羲”这个店名——剪檀早就打听过了,还不是为了暗戳戳表明心迹么。
这不,小姐才掀开马车露了个面,伏羲坊的掌柜竟立刻一路飞奔着迎上来,吩咐下人稳稳放妥髹漆木台阶,恭敬地弓腰唤道:“幺娘见过夏小姐,公子料到小姐会来,特命我在此等候。”
好一个夏小姐,而不是谢少奶奶,这其中的微妙可有得品了。剪檀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好方便她们商量私奔秘事。
羲和笑着搭上幺娘的手,道:“劳烦了。我只去过汴京和平江府的伏羲坊,今日得见秦州店铺,果然名不虚传。幺娘,你很好。”
幺娘只二十三四的年纪,身形纤直,着一身秋香色杭绸窄袖褙子,领口一抹靛青织锦缎眉子,明暗交错。褙子下露出月白绫子裙,裙幅收敛,行动间利落生风。这身搭配与她极衬,只消一眼,便让人对伏羲坊的成衣起了兴致。
幺娘笑着应下羲和的夸赞,眸光爽直,热络地掺扶着她往里走去。主子提前来信交代,说故交夏家女兴许会到访伏羲坊,再三嘱咐她务必关照到位。
说起夏家女,幺娘也常听伙计们私下提起,汴京夏氏双殊,容姿婀娜,才华出众。大小姐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二小姐活泼恣意,精通射御,听说主子的意中人便是那二小姐。
只是不知道今日来的这一位,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幺娘的目光轻轻扫过身侧人,但见她穿着素雅,乌发绾作同心髻,只簪一支绢制秋兰,耳垂悬着小巧的珍珠坠子,漾出温莹的光。鹅蛋脸生得秾丽,眉不画而黛,唇薄而色浓。
真是得天独厚的好相貌。幺娘心里暗暗惊叹一番,又联想到主子殷勤的举动,猜想眼前这位定是主子心上人,夏家二小姐才对。
幺娘很快收了打量,恭敬地侍候起来。
羲和连月来压抑的心情也终于难得放松了些,一连挑了数件衣裙,在幺娘的指引下,进了特辟的隔间试衣。
而幺娘特意引她进此隔间,自然是因为有惊喜在等着她。
“三郎!你怎么在这?”
江承逍闲闲靠在紫檀榻上,玉冠微倾,广袖垂落,闻声转过头来,眼里含着得逞的笑意,屈指叩了叩扶手,笑道:“就知道你要来。”
他旋即起身,神神秘秘地拦在朱红绸布前,“猜猜我在此处是为了什么?”
羲和围着他转了两圈,上下打量道:“你把糕点藏哪儿了?”
“不是糕点。”江承逍只笑着捏住绸布一角,倨傲地勾起下巴,“羲和,看好了。”
随着他拉扯的动作,绸布应声滑落,恰有晨光破窗而入。
浮金跃动在微尘里,一件烟罗紫齐胸襦裙悬在琉璃屏风前,跃入羲和眼帘。
似将江南烟雨与朝霞一并揉碎染就,浮光掠影。裙身细细打了顺褶,三涧裙层层叠叠,每道褶裥里都藏着渐变的绯色,裙缘以金线紫绢滚边,针脚细密。风恰时拂过,裙褶荡漾出流风回雪般的波光来。
羲和小心伸手触碰随风轻颤的裙带,触手是绸缎细腻的柔韧,风中隐约还浮动着她最爱的兰香,原来他还用熏香染过裙子。这般妥帖的考量,更是让她心头一动。
“喜欢吗?”
江承逍偏头出现在她视线里,两颗小虎牙挂在爽朗的笑脸上,嗓音上扬又悄悄含了丝紧张意味。
“喜欢!”羲和一把抱住裙子,将头埋进去轻轻蹭了蹭,“是你亲手做的吗?我喜欢,我现在就要穿!”
江承逍舔唇,点了点头,长舒口气,居然又不好意思起来,挠头道:“真的吗?你不要骗我。我第一次亲手给女孩子做衣服,你的尺寸我也不知道,不喜欢我再改。款式和颜色你都喜欢吗?要不要我再改改……”
他越说越没有信心。
“我喜欢,喜欢喜欢!”羲和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喜欢”两个字,将他喋喋不休的烦恼堵了回去。
伏羲坊外,剪檀并没有随羲和进到里间,只是守在一楼门口,想了许多。比如小姐是不是想借机离开,接头地点在哪,那隔间是不是有暗道,江三郎是不是在密道等小姐,而小姐会不会不带她一起走……
千思万绪,想到最后,剪檀仰天长叹,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老天保佑,一定要让小姐顺利离开。至于其他的,都不要紧。
可惜天不遂人愿,怕什么,偏偏就要来什么。
当一道风驰电掣的疾影落定,骏马长啸一声,马蹄直直劈落在她身前时,剪檀立刻转身往里飞奔,口中大喊:“小姐!跑!”
谢无咎坐在马背上不动如山的身影微微僵硬了一刻,始终喜怒不言于色的面容蓦地染上愠色。
来之前,他也曾叩问自己。昨夜闻听的男人声音是不是幻听,她对兄长的情意世人皆知,他怎会屡次三番怀疑于她。而今日会不会又是误会一场。
可她丫鬟的反应给了他答案——她真的做了对不起兄长的事。
她怎么敢?这里是秦州,是兄长的埋骨地,她怎么敢。
谢无咎阴沉着脸翻身下马,微挑下巴,计都和七杀当即横剑拦在剪檀面前。
“她在哪?”
剪檀咬唇,低头不语。
谢无咎冷笑道:“你以为忠心护主是为她好?七杀,拿人。计都,随我来。”
“是!”
七杀动作只停顿了一瞬,随即不由分说反剪住剪檀的双手,将她推至阴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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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檀,对不住。”
“叛徒!”剪檀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而谢无咎已和计都走入伏羲坊内,伙计们见来人架势,心道不妙,当即将二楼雅间门口的幺娘叫了下来。
“官爷,这是闹哪出呀?”
幺娘连忙陪着笑脸迎上前来,离谢无咎还有数丈距离时,便被计都抬掌拦住,计都面无表情地掏出一块玄铁腰牌。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即刻离开!”
客人们闻听大理寺,吓得作鸟兽散,乌泱泱溃逃,店里很快空无一人。
幺娘皱着眉头,心道倒是听说了大理寺卿谢大人这几日来了秦州,为他大哥送葬,难道就是眼前这位玉面公子?可伏羲坊何时得罪了他,叫他无端发难?
“呀,原来是谢大人,幺娘有礼了。不知谢大人此行是要捉拿什么犯人,幺娘也好出一份力。”
谢无咎眸光冷硬,“都退下。”
即便嫂嫂不仁不义在先,他却不得不为她留一分体面。
幺娘心念一动,突然冷汗涔涔。不对,和这位谢大人有关联且又在店里的,只有一人……难道楼上雅间里的,不是夏二小姐,而是……谢大少奶奶?
主子怎么……玩这么大?
幺娘咬牙,心一横,硬着头皮道:“谢大人,伏羲坊是做正经生意的地方,怎么可能私藏罪犯。大人您看您这一闹,客人都吓跑了,这样,您说您要找什么人,我让伙计们去帮您找,好吗?”
幺娘一边说着,一边朝收银的伙计暗暗使了个眼色。那伙计会意,当即躬身悄悄往二楼走去。
谢无咎不动声色地立在原地,却在那伙计脚步声停时,转身朝二楼同一处走去。
“谢大人!”
“掌柜的留步。”计都闪身挡在幺娘身前。
谢无咎走得很快,云头履踩在木质阶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可行到二楼雅间门前时,对上那伙计抖如筛糠的模样,他的脚步反而迟缓了起来。
他会因为心软而错放她一次,却绝不容许自己再饶她第二次。
明明在不久前的某一夜,她还将他当作兄长,又哭又笑地抱着他,对他不依不饶,要与他共度春宵。她该是爱极了兄长的,又怎敢轻而易举背叛兄长?
她是兄长在这世上最后、最珍爱的遗物,他不容许任何人亵渎她——包括他自己。
幺娘遥望着谢无咎的背影,忽然捂唇惊呼:“血……”计都眸光深沉,想到昨夜祠堂明晃晃的烛火,和长鞭撕裂皮肉的声音。是他亲手,对大人行了谢家家法。
谢无咎背上的鞭伤还在隐隐作痛,这一切,不过只因她昨夜一句无心的质问:“对不起你兄长的,难道只我一个么?”
是了,她说得对,他也是罪人。那夜终究是他放任了她,做了荒唐事,即便她不过把他当成兄长的替身。
想到此处,谢无咎终于不再迟疑,心头那一点波澜被强势地压下,重又恢复了铁石心肠。
“滚下去。”
伙计摸爬滚打地逃离二楼后,谢无咎敛眸,推开了雅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