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白此刻为自己认为过沈沉英是个胆小怕事,谨小慎微之人而感到惭愧。
她胆子简直与初生的牛犊有的一拼。
都那么不知死活。
工部的豺狼都快要把她吞吃入腹了,她还有闲情逸致在这边看美人献舞。
“嗯……我是来……”沈沉英刚想说自己是来谈事情的,但是又怕卞白问自己是和哪位大人谈的事?谈的又是什么事?
她不太愿意在卞白面前扯谎,总感觉这个人能看透她的心事。
看她话讲一半静在原处,卞白眉间的不悦浮现了出来。
“来做什么?怎么不说了?”
听着很像质问,可嗓音又是出奇地温和。
“最近内心困扰之事积压太多。”沈沉英不擅长撒谎,就只好挑一两句真心话来说了,“卞大人,我也是人,需要抒解一下的。”
至于哪句真哪句假,就看卞白怎么分辨了。
“抒解?看舞姬跳舞就算抒解了?”
沈沉英看他,露出了淡淡的笑,看来他来的时候,没见着段素玉。
“还行。”沈沉英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卞白气的都想把酒泼她脸上了。
他忍住将她强行扛出教坊司的冲动,眼里泛着寒意,再一次郑重其事地问道:“那沈大人又是因何困扰,不妨说给夫君我听听,说不定夫君可以为你解忧呢。”
他严肃地将沈沉英的脸掰过来,不许她再往台子那边看,目光沉沉,等待着她的服软和求助。
可等了许久,只等来了女子清脆的笑声。
“卞大人,您突然贤夫体贴起来,我很不习惯。”
这姑娘,怎么就是不知问题严重性呢。
她还真以为周越清愿意给她三天时间查到真凶就真的有三天时间。
那位工部的始作俑者说不定早早便将此事捅到了官家那边,不久宫里的传召便会下来,将沈沉英带走问话。
而祭台建造并非小事,即使官家知道沈沉英并不是造成此事的元凶,她作为负责主事,轻则治一个失职之罪然后被贬官罚俸,重则被有心之人以贪污做文章,那就是抄家的重罪了。
可她似乎一点都不急躁,还有心思来教坊司寻欢作乐,莫非是破罐破摔,浪个几日不白活一场。
简直愚蠢。
“我只是不想才成婚没几日,就背上克妻的名声。”
沈沉英觉得他这人真别扭,关心她就关心她,还非得来刺激她两下。
只是她还挺意外,没想到祭台一事这么快就被传了出去,看来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看她的笑话了。
“卞大人,我不会连累你。”沈沉英故作郁闷地看着他,一双眼睛朦胧又无辜,“如果我真的出事了,你可以做大义灭亲那一个。”
“哦,那倒是个好主意。”卞白冷笑了一声,语气凉得如同腊月雪。
“你不如现在就把自己的罪证给我,我好赶在别人前头上报官家,这样说不准我也能再升个官儿呢。”
啧,怎么一张嘴就跟抹了砒霜一样。
“好了卞大人,我心里有数。”沈沉英不想浪费了段素玉点的一壶好酒,奈何自己又喝不完,便也给卞白倒了一杯。
她恭恭敬敬地举起酒盏,先干为敬。
卞白神色冷淡地望她,冷不丁来了一句。
“你查到是谁动的手脚了?”
沈沉英笑而不答,只是将酒盏推向卞白,示意他不要浪费如此醇厚美酒。
……
潘长原进宫了。
如卞白先前预料的那样,他提前把祭台坍塌一事捅到了官家跟前。
“祈雨祭典涉及国之根本,乃至大夏百姓民生,还望官家圣断,将此等奸佞之臣伏法。”
现下人证物证俱在,沈沉君贪腐一事已是板上钉钉,责罚是免不了的,但潘长原此行还有一大目的,那就是争取接受祭台建造这一差事,好争取营缮清吏司郎中一职。
他已经在员外郎这个位置停滞了五年了,若是再无建树,如沈沉君这等后起之秀再涌入前朝,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挤下去了。
因此她必须要争,哪怕让沈沉君付出更惨烈的代价。
“潘卿的意思朕已明了,事兹国本,朕定会会彻查。”
“那祭台……”
潘长原还想说什么,但他看官家并没有表现出大怒的神色,甚至对即将到来的祈雨祭典也没有担忧,而是传了工科给事中的李燃。
李燃也是官家一手提拔上来的,原先只是个地方的县丞,因为工作出色被引荐上来,又因为草根平民出生,不喜拉帮结派,所以将他调到六科。
如果说徐律是一把好用的刀,那么李燃便是官家身边最明亮的镜,一切奸邪丑恶都将失去遮羞布。
“李卿,此事一定要彻查清楚,不要让贪墨之人抱有侥幸,也不能让清正之臣蒙冤。”
李燃行拜礼,声线清冷如水:“臣遵命。”
这位一直号称“世外谪仙”般的雅正官员此刻如青松立于朝殿,纵是潘长原这种踩高捧低的人都忍不住侧目多看了两眼。
他深知李燃此人做事公允却也手辣心狠,与他清俊儒雅的外貌全然不同,仿若一头披着人皮的烈兽,随时可能咬断他人脖颈,将其置于死地。
思及此,潘长原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让那个姓沈的小白脸吃吃苦头也不错,最好连带着卞白也一起降罪,让他们两个年轻子狂!
……
消息很快便传到工部。
毕竟是六科的人来了,气氛变得格外紧张。
说是来查沈沉君的,但谁知道会不会顺道料理那些沉疴旧疾。
在这里当差,手上不干净的多了,有些时候只是上头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李燃官职不高,忌惮他的人却不少,几个郎中虽有意讨好,但见这位大人软硬不吃,也都讪讪离开。
账目核查完后,他将沈沉英叫了去,说是请去品茗。
周围人不免看向那位眉清目秀的小沈大人,此刻微微行礼,随着传唤的书童离开了屋子,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
“本以为会闹得很大呢?”营缮清吏司的另一位员外郎苏畅略微担心道,“现在看来或许没那么严重。”
潘长原远远看了一眼,冷笑道:“说是去品茗,指不定是下大狱呢。”
而出于漩涡之中的沈沉英倒没想这么多,她老老实实的接受调查,一五一十把这个过程都陈述给了李燃。
“至于那批砖石,我可以保证,绝对不是那民商的问题,货我亲自验过,不可能有问题。”
李燃看着她,一双冰冷的眸子仿佛常年浸泡在寒川里,总透露着股凉意。到了这一刻,这人居然还想着把别人择干净出去,哪怕这话一出,会更加坐实她的罪。
该说她正直呢,还是蠢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沈大人要受牢狱之苦了。”
沈沉英的眼眸动了动,睫毛微颤,但很快就恢复平常。她的眉眼是英气的,为她扮男相加了不少分,但她面唇又如桃花般娇艳,总给人一种楚楚动人之感,给她扮弱也增添了几分味道。
“李大人,我是无辜的。”
“无不无辜,沈大人心里清楚。”李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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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查得差不多了,转身就要离去,“清者自清。”
沈沉英愣住,站起来想要说什么,却被李燃一句清者自清绊住了脚。
若是真能清者自清,就不会有那么多含冤之人死不瞑目了。
有点可笑。
她目送着李燃离去,看他走下楼,朝着某个方向走去,路过一处古玩小摊时站在了一女子旁边,逗留了不知道多久,那女子似乎气恼了就要离开,却被李燃一把扯住,硬是拖走了。
许是沈沉英目光灼灼,那女子在被拖拽走的那一刻与她目光交汇,也只是那片刻,沈沉英读出了一种身不由己之感。
美人嗔怒,君子强取,原来话本子里的东西都来源于生活。
……
李燃没有唬她。
第二日她就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还是在卞白的眼皮子底下被带走的。
他看着沈沉英,面上无波澜,似乎早料到了有这么一遭。
只是心中隐隐还是有些不爽快。
沈沉英此刻也看向他,微微笑了笑:“你且放宽心,等李大人还我清白后,我就能回来了。”
卞白不做言语,只是抿唇看她,看的沈沉英心里发毛。
“官狱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待。”他很想这么说,但话到嘴边,还是没出口。
一旁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以为是妻子在担心丈夫获罪而气闷,因此丈夫出言作安抚,不知其中暗潮汹涌。
当朝圣眷正浓的沈员外郎入狱,也算得上是上京城的一大要闻了。
宋妧佳得知此事,特地跑去找外祖父陈权安,她知道以外祖父的能力,一定可以保下沈沉君的,可陈权安只是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道:“妧儿不是说这位小沈大人为官清廉正直,心怀百姓吗?难道你不相信他?”
闻言,宋妧佳所有的话都被堵回去了。
她要说的全让这个可恶的小老头说走了。
“但是如果他遭人陷害了怎么办?外祖父,你能不能帮帮他,就当是为了妧儿……”
“是否遭人陷害,官家自有定夺。”陈权安纵然再宠这个外孙女,此刻的耐心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这件事,外祖父帮不了他。”
宋妧佳哑然,一双眼睛充满了担忧,但她所能做的实在太少。
她觉得自己是最不够格的朋友了。
待她失望离去,陈权安原本微笑着的脸这才慢慢消散,变得极其冷淡。
他岂会不知道祭台之重要性,涉及国本,官家必须要彻查,才能稳重朝堂对沈沉君的讨伐。
这些日子里参沈沉君的官员越来越多,各种莫须有的罪名都在祭台坍塌之后冒了出来,仿佛要通过此事将沈沉君的羽翼彻底撕烂,让他再也无法往上爬。
他作为当朝太傅,自然知道哪几位参的最狠。
宋继扬此刻也来了,话里话外与他那个闺女相差无甚。
“岳丈大人,沈员外郎的人品是有目共睹的,这样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不应该变成苏闫他们的鞋底灰。”
陈权安拿着书册翻看,对他的话毫不在意。
“这些年苏闫一党和太后党来往愈加密切,官家有意培养新贵,却屡屡遭受打压,曾经的徐……”
“住口。”陈权安将手里的册子用了些力道地砸在桌上,虽然没有说什么重话,但他端坐在那边,就会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这才刚查,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若是沈沉君真的因此获罪,也只能说明他没有这个官命。”
没有官运,没有官命,那从入仕的第一步,就是致命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