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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念醒来时,外面天色将歇。
竟已经是傍晚了。
护士姐姐帮她拔了针,回身对上她清澈见底的眼睛,讶异:“呦,醒啦?”
时念嗓子发干:“我这是……”
“你这小姑娘啊也真是,对自己的身体也忒不负责,小时候家长没带着你体检打疫苗?”她一边扯着吊瓶,一边教训:“怎么连常见过敏原都不知道?”
“居然还敢喝浓缩的芒果汁。”
“幸亏送来得及时。”
“否则,问题就严重了,知道不?”
时念回忆起来,没吭声。
“给你男朋友急坏了,”年轻护士收拾完,揶揄一笑:“在床边足足守了小半天。”
“……”
“连口水都没喝。”她说:“这不,刚又下去找医生问情况了。”
“估计你要是再不醒,他还能折腾个半死。”
时念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小声纠正。
“他……不是我男朋友。”
护士看破不说破:“行,不是男朋友。”
“那就是玩得好的异性朋友,对不?”她朝她眨眨眼,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时念没法回答。
实际上,她也不清楚。
他们如今究竟算什么情况。
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普通同学倒不至于,但称为暧昧对象却有点荒唐。甚至他人口的的所谓玩得好,也没见得。
毕竟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是有切实赌约为前提存在的。
感情和交易,概念那可完全不一样。
而且迄今为止,时念和林星泽为数不多的几次近距离交集,就仅限于一起坐了两次车、听了两堂课,以及……吃了两顿饭。
她和他,起码表面看起来就完全是天壤地别的两种人。
因此时念并不确定,林星泽那么一个浪荡的性子,到底会不会把自己这个异类归之为朋友。
何况时念起初招惹林星泽就是别有用心。
她抱了利用的目的接近,却被轻易觉察,只不过碰巧他心情好才懒得和她计较。
事实如此,还谈什么纯粹。
友情应该是最不容玷污的情感。
所以,时念认为大概率不会。
她对护士摇了摇头,淡声:“只是认识。”
他不怎么去学校,连同学都算不上。
护士扬眉,视线却绕过面前的女孩,慢悠悠落定在她背后抿唇沉默的少年身上。
“那,如果要是照这么说的话——”她弯唇笑起来,语气说不上来得奇怪,也不知道是真夸还是不信:“你这小伙子心肠还真怪好的嘞。”
“……”
时念脊背僵了僵。
护士功成身退地推着车,走了。
门“啪嗒”一声落锁,走廊里的喧嚷忽然被尽数格挡,屋内静悄悄,只剩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也许是消毒水味道太过浓烈,毫无防备涌入鼻腔,时念冷不丁呛了一口气,不受控地,又开始咳嗽起来。
很快,她感受到后背覆上来一只温暖的手,一下下,轻轻帮她拍打顺气。
“……林星泽。”
他没说话,掌心扶着她瘦弱的肩膀。
“谢谢你,”时念温吞出声:“我没事了。”
绝口不提刚刚的尴尬。
“……”
林星泽似有若无地一嗤。
时念侧转了身,去寻他的眼睛。
黑漆漆的滚墨沼泽。
深渊一般望不见底,令人失控沉溺,越挣扎越沦陷。
时念注意到他眼眶的薄红,也感受到他此时周身隐隐散发的不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她觉得有必要打破一下僵局。
“林星泽。”时念柔声喊他,尾调拖得软软绵绵,不自觉带了点哄:“你饿不饿啊?”
“怎么。”
他手没松,眼睑低垂,居高临下睨着她。
“我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时念笑了,她很会给自己找台阶。
林星泽似笑非笑:“小姑娘心挺善啊?”
“?”
“刚认识就请人吃饭。”
“……”被抓包的时念尴尬咬唇。
她正不知该如何解释。
可下一秒——
他冰凉指腹就覆上了她额头,漫不经心地碰了碰,像根柔软的羽毛拂过心尖。
“还难受吗?”
话题转移得猝不及防。
时念有些懵:“……什么?”
“看着好像是消了点。”林星泽对着她的脸粗略端详了一番,自言自语:“没什么。”
“好了就走。”
话落,他干脆利落地收手,大步流星转身。
时念连忙踩上鞋去追他。
“诶,你等等我。”
“……”
林星泽步子迈得很大,到最后,时念只能小跑着才能勉强够着他。
外头时值午夜。
两人出了医院大门,并肩往回走。
寂静无人的小道,她呼吸声愈发粗重,此起彼伏地喘息,听起来莫名挠耳。
林星泽突然就停了下来。
“咱们去哪儿?”
“不知道。”
他侧目过来:“不知道?”
“对啊。”她深呼吸。
“你请我吃饭跟我说地址不知道?”他火大。
“……”时念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看上去比之前更生气了,但因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也总算得了点空作以缓和,两秒后,才慢慢出声发问。
“看你想吃什么呀?”
“随便。”他恶狠狠瞪她一眼。
时念义正严辞:“冰淇淋不能当饭吃。”
“……”
林星泽忽然被她气笑了。
“哇——”
结果没承想,眼前这混蛋昏睡大半天以后就跟他妈中邪似地改了性,居然还不知死活地歪歪头,也跟着笑,笑得眉不见眼,口中同时振振有词道:“少爷,您终于笑了。”
“……”
林星泽真是彻底没了脾气。
懒得和她掰扯。
就近找了家苍蝇馆子钻进去。
甚至连店名都没心情看。
时念仰头认真瞧着菜单,再三和老板确认忌口:“要一碗素什锦砂锅,不要葱和香菜。”而后一侧身:“你呢?”
林星泽心不在焉地从手机中抬眼,随意扫了圈,没什么太大兴趣:“都行。”
于是,时念给他点了份排骨的。
很快端上来。
对面林星泽反扣了手机,收眼。
刚准备动筷时,手中动作却陡然一顿。
“喂——”不悦倾身,用筷尾敲敲桌角。
时念随即抬起头,手上还在掰拽着一次性竹筷:“嗯?”
“嗯什么嗯?”
林星泽单手撑膝前靠,忍无可忍地皱眉,俨然一副“请你准备好,我要开始作了”的嘴脸:“你请人吃饭的诚意呢?”
时念眨眼:“啊?”
“忌口不会提前问?”他边说,边嫌弃挑开自己碗里的佐料,一点点,把飘着的葱花和香菜全摘出去,碗推到她面前,又顺手勾了她的过来调换,没好气道:“你自己吃去吧。”
“……”时念诧异:“你也不吃这两个啊。”
林星泽压根没搭理她,直接夹了根青菜咬进嘴巴,眉心拧出小结,但还是忍着没吐。
好吧。
时念没他那么难伺候,她只是不爱吃,不代表不能吃。何况,他都已经拣了个七七八八,就剩最后一点味,聊胜于无地,也没什么大不了。
气闷嚼了一口排骨。
早知道,刚刚就该点两份一样的。
还能省点钱。
唉。
想起这个。
时念心神一动,吃到中途放下筷子,喊了声他的名字。
“林星泽。”
“嗯。”
他还在和那片老掉牙的青菜根较劲儿,没抬眼,鼻腔哼出来的一声应,低低沉沉。
“我今天在医院。”时念开口,说得郑重:“花了多少钱?”问完立马掏出手机,作势要给他转账:“我还你。”
林星泽抬了抬眼。
良久,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抽了张纸巾,裹着那根咬不烂的青菜一起扔进垃圾桶,伴随没什么情绪的两个字一同落地。
“不用。”
“那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
“我生病没道理让你付钱。”
“可你生病是因为我才让你生了病。”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跟我,怎么没关系?”
“……”时念没听懂:“但那也是我自己没注意才喝的啊。”
“你真不用自责,钱就该我自己出的……”她喋喋不休地唠叨:“还有昨天晚上的转账,你是不是也忘了收……”
“时念。”极其不耐的一声唤。
效果显著,时念当即噤了声,四目对望,清澈的眸中涌动困惑。
“食不言。”他最后抛给她这三个字,随后便安静吃饭,轻飘飘将她后面的话全部打断。
时念哽了下,只好默默低垂下脑袋。
手指还搭在转账键盘上。
不知道转多少合适。
时念先去悄悄看了眼余额。
郑今走前只给了她一个月生活费,还是她假借学校交培训费名义硬生生以抚养义务逼迫,硬生生要到手的,本来准备给奶奶回来买点好吃的什么,但被郑今年假的计划打乱,只能先留在手里维持了自己的温饱。
所幸这段时间她没怎么花,目前还有富余。
简单在心底算了笔账。
时念抿唇,动指敲了两下。
手边手机发出嗡嗡震动。
林星泽瞥了眼,脑袋顶缓缓冒出一个:“?”
“你加我微信是为了包养我?”
这下轮到时念:“?”
林星泽气得吃不下饭了,手机一摔,抱臂后靠向椅背。
没半秒,手机又响。
林星泽火气腾地一下上来:“没完了是吧?”
“……”时念张了张口。
他怒气冲冲,一把抓起手机准备摁断,却发现是个未知来电,了然拨回去,朝那边道:“嗯,您稍等。”
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饭店。
时念一愣。
没多久,他走回来,手上还虚虚提了个透明塑料袋子,板着脸往她手边一扔。
时念眼尖瞧见里面的东西:“过敏药吗?多少……”
林星泽只淡淡看她一眼,时念就识趣不敢再说话,怕火上浇油,又得哄。
“信不信我给你微信删了。”
“……信。”她似乎想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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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但是……”
“闭嘴。”
林星泽重新坐回到对面,象征性拨拉几下残羹冷炙,汤底早浑成一片,索性撂了筷子。
想来想去地气不过。
他打开手机,一个个,不厌其烦地按顺序点了拒收。转手又去群里调了pdf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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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星泽内心咒骂了一声。
靠。
“……”时念不清楚他的心理活动,但也能感觉这人周身环绕的迫人气压。
林星泽摔了手机。
“是不是凉了不好吃啊,要不,”时念尝试去理解他:“重新给你点一份呢?”
“然后呢?”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让我把钱再转给你?”
时念:“不用啊,这本来就是我请你。”
林星泽嗤声,懒得再搭理她。
“走不走?”他问。
时念点点头,买单。
一路相伴走回家。
今夜江川微风,天边月色亮得出奇。迎面照过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和昨夜来时的位置调换,他走在前头,密不透风笼着她的。
只剩散叶零梢被吹得沙沙作响。
“林星泽。”快到家门边的时候,时念快走了几步赶上他:“你是在生气吗?”
昏黄幽暗的灯光从少年背后打下来,落成女孩脸上的阴影。
林星泽没说话。
“为什么生气?”她这么问。
关键她还好意思问。从芒果汁到不熟再到双标请客两清,林星泽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在胸口横冲直撞,头顶冒烟,窝得人心里难受,恨不得当场掐死她泄愤。
他半眯着眼打量,心想要不听听她的理由。
没想到这人出口第一句话就是:“生气对胃不好。”
神他妈的对胃不好。
林星泽继续沉默。
“你看你又不按时吃饭,又老生气,万一等会儿晚上胃再疼怎么办呢?”时念还记得他瞎掰扯的话。
她真是多虑了。
不用等晚上,他现在就胃疼。
被气的。
“或者你等一等我,我先去回家一趟再去你那……”
“去我那儿干嘛?”林星泽扯了下唇。
时念有一说一:“给你带点零食?”
找的什么破借口。
“我自己不会买?”
“太晚了,来回折腾多麻烦。”
“外卖。”
“哦。”时念放弃了:“那你早点休息。”
“……”
林星泽被她堵得说不出话,目光定定凝在她打旋的发顶,深吸气。
可惜时念此刻低着头,没觉察到他微妙的表情变化,回过身就要走。
脚步刚一转,却出乎意料地和斜靠门口的梁砚礼撞了个正着。
“……”
时念顿时钉在原地。
“又不走了?”林星泽语调慢慢悠悠。
时念暂时没空回答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梁砚礼。林星泽顺着那道视线朝远看,自然而然也看见了他。
两人就这么隔空对视一眼。
梁砚礼率先提了步,站定在时念面前两三米开外的地方,朝她招招手。
“过来。”
“……”
时念慢吞吞地挪到他身边。
“你怎么来了?”她小声,要说半点不心虚肯定是假的,毕竟之前信誓旦旦答应过他。
“我不该来?”他话里带刺:“你昨晚回江川,今天一整天不见人,微信消息也不带回的,我难道不能来?”
时念显然不想和他在外头吵,息事宁人般放弱了姿态:“能啊,你来我随时欢迎。”
梁砚礼狠狠睇了她一眼。
气还没消,林星泽走过来。
“时念。”他莫名其妙喊她名字,时念闻言偏了点头:“怎么了?”
“我胃疼。”
“……”
时念嘴唇动了动。
“疼就自己买药。”梁砚礼没好气地撂下这么一句话,扯着时念的腕就进了屋。
铁门在林星泽面前甩上。
“砰——”的一声。
震耳欲聋。
林星泽蓦地笑了,很轻很轻的一下,混杂着凛冽的风声,钻进时念耳朵里。
她抬头问梁砚礼:“你怎么回事?”
“?”
“你冲人家发什么脾气?”
“……”
听她这么说,梁砚礼笑意凉薄,双手环在胸前,反问:“时念,我之前跟你叮嘱过什么?”
时念当然知道他说的什么,本来理亏打算解释的,但这会儿,也被他搞得来了点气,偏不想如他意,所以说:“忘了。”
“我让你离他远点。”梁砚礼语气不佳。
“……”
时念无奈:“可今天是个意外。”
“那昨天呢?”
梁砚礼一时没控制住,朝她发了火:“昨晚你说有事,就是夜不归宿,在外和男人一起鬼混是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时叔他还活着……”
“是!”时念猛地扬了音调,时初远是她的命门,她心底隐秘的阴暗见不得光,固步自封,绝不允许任何人揭开伤痂。
二人吵闹声惊动了屋内熟睡的老人。
夜光下,有蹒跚身影匆匆而至,声泪俱下。
“初远,谁让你欺负小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