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晨三点半。
万籁俱寂的夜。
林星泽的这条消息显眼又突兀,打了时念一个措手不及。
乃至一时间不晓得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好在他紧接着又发:【衣柜第三层有全新的床单和被褥】
【洗漱用具给你放卫生间了】
最后一条转账提示。
他给她发了200元,备注【来回车费】
意思是……
他还打算和她一起回A市。
时念抿抿唇,暂时没收,慢腾腾走到卫生间洗漱。出来的时候,碰巧手机又亮了一亮。
她躬身捞起来,慢慢坐到床边看。
L:【你人呢】
“……”时念默,一脸迷茫点进去。
正要回时却发现头像不对。
停两秒反应过来。
她貌似忘记给梁砚礼回消息了。
看着屏幕左侧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加连续问号,时念紧着头皮,赶紧小心翼翼地点去回拨。
仅用一秒就接通。
时念刚“喂”一声。
电话便被人毫不留情地掐断。
时念眨眨眼,缓缓把手机挪到面前,看着满格的信号,不死心又打过去。
这回照样。
第三次再打。
他继续挂。
“……”
第四次,时念她不干了,摁灭手机打算躺平睡觉,结果对方巴巴又弹出来个:【?】
问号他个大头鬼。
自己不接电话还想怎样。
时念现在是半点不想搭理梁砚礼。
随手就开了静音,扔手机到枕头旁边,任凭其嗡嗡震响,也坚决不看。
两分钟后。
对面彻底消停。
时念困意来袭,安详阖上眼。
半梦半醒之际,忽听枕边手机再一次震响。
脾气顷刻间上头,时念恶狠狠地磨了磨牙,手肘后支,半撑起身子靠在床边,怒气冲冲点进对话框,噼里啪啦开始敲字:【冷暴力滚开】
打完,径直发出去。
一股无名火充斥心口,她深吸气平复好心情,茫然盯着远处未知的某点出神许久,才缓慢敛了思绪。
低头,重新看向亮起的屏幕。
瞬间傻眼。
时念指尖慌慌张张长按,想撤回。
显然没来得及。
L:【?】
L:【你打算滚哪儿去】
“……”黑暗中光线刺目,纯色头像伴着左边长段的白色气泡框,明晃晃倒映入眼。
时念顿时清醒。
她没有立马回复林星泽,而是,转手先给他改了个备注。
网络上,时念没有给人备注的习惯。
之前梁砚礼那个“L”,还是他自己要求。
作为十七岁的生日愿望。
那是时念转学到北辰的第一个周末,他特意从江川追来北辰,只为请她吃一块蛋糕。
就约在学校附近的火锅店。
时念垂眸,指尖轻碰键盘,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打下了他姓名缩写。
输入法显示出“林星泽”的字样。
时念刚弄上去,手机置顶便赫然出现一条最新提示:“林星泽向您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
如带魔力的几个字,不禁令她静了静。
此时,静谧狭小的空间里。
女孩还没有换衣服。
那人特有的气息还隐约残存,环绕在身边。
非常好闻的雪后青松味道,混杂一丝微不可察的辛辣,烟草气味浅淡又凛冽。
时念沉默盯着他发来的文字看了半晌,终于想起来解释:【我没说你】。
林星泽:【?】
他发来语音:“时念,你挺会倒打一耙啊。”
腔调慵懒且散漫,尾音就跟带了小钩,轻轻地,朝时念心口挠了那么一下。
就一下。
时念:【没有】
林星泽:【没有什么没有】
时念:没有倒打一耙……
感觉在说废话。
她又果断把那一行字给删了。
准备从头编辑。
林星泽却岔开话题,问:【为什么不收钱?】
时念:【说了请你】
林星泽:【不用】
林星泽:【你对我又没意思,请我做什么】
“……”
左右犟不过他,时念索性也不打算推脱了,老实:【那你也给多了】
她把付款订单截图发给他。
两个人的单程车票,一共148.9。
换算下来,就是他往返的价。
林星泽事儿多:【至于么,连小数点都算】
时念较真:【当然啊,咱两又没啥关系】
“……”
时念:【而且】
她补充:【钱不好赚的】
“……”
林星泽仿佛也懒得再和她纠结:【那你收了,多余给我转回来】
时念想了想:【也行】
摁下收款,她回到转账界面,没怎么过脑子,口算了一下,输入金额后发出去。
林星泽:【?】
时念搞不懂。
怎么男生们一个两个的,都爱发问号。
很威风吗?
看着就跟挑衅没什么区别。
于是,她也礼尚往来,跟了一个:【?】
下一秒,林星泽直接给她拨了电话。
时念接了:“干什……”
“你暗恋我啊?”他开门见山。
“……”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时念用力攥紧了手机:“林星泽你他……”
终究是忍住了。
他在那边笑,笑声低低沉沉。
“笑什么……”时念不理解:“一天天有什么好笑的……”
“我让你给我转钱——”林星泽低磁性感的嗓音顺着电流滤出,调子刻意拖得很长,独具一番特色:“你给我转个52.1是几个意思?”
“我爱你啊?”
他嗓音含笑,迅速将暧昧的三字一带而过,乍一听,倒是挺符合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性子。
但如果肯静心下来细琢磨,就能发现,他说这话时语气虽急,底色却难得认真,根本不是在开玩笑,更像一种脱口而出的正式告白。
可惜时念此时心如乱麻。
呼吸紊乱,她指节用力到泛白,愣是久久没能回神。
“怎么不说话?”
“时念。”
“别告诉我,那个赌,我已经赢了。”
“……”
林星泽最后一句提醒了时念。
她猛地回忆起他们立下的约定。
“没有。”她低着眼,轻声道:“算错了。”
“算错了?”
“嗯。”
她重新给他又发了一份。
“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喜欢你。”额外补充。
“……”
林星泽半晌没说话。
一墙之隔,少年背靠两间房屋相连的墙角,头稍稍向上仰了点,像是在看天花板,可那眼神却是空的。
烈风吹动门窗,清冷的月色随即散落入室,照到他侧脸,至地面,拉扯出一道锋利优美的轮廓线条。
房间没开灯。
半明半暗,他一大半的身形隐于阴影下。
表情生涩晦暗。
“时念。”他嗤声喊她的名字,自嘲般扯唇,笑了下:“你可真诚实啊。”
“嗯……”
“林星泽。”时念只当没听出来他话中的阴阳怪气:“我从不撒谎。”
“……”
-
和衣而眠,休息了六个多小时。
时念睡醒后,从里到外,又把卧室和洗手间收拾了一遍,恢复成原先的样子。
整理得差不多,再看手机。
已经快九点。
开门去丢垃圾。
刚好,碰见林星泽沉着脸从房里走出来。
时念要去靠里侧的露台,而他看样子,去的应该是厨房方向。
走廊门边,最外侧。
两人迎面撞上。
时念弯起唇角,礼貌性颔首,道:“早啊。”
结果他理都没理,视线不紧不慢瞥了眼她手上虚虚提着的一大包东西,转身就拐了进屋。
“……”时念来气了。
扔完垃圾回来。
时念进门背了包就走。
她低着头,路过小厨房时脚步不带停,半点没要和他打招呼告辞的意思。
“站那儿。”
林星泽突然开了口。
时念停步,狐疑回过头。
林星泽端了份早餐走出来,下巴朝自己房间一抬:“进去。”
“?”
时念眼神奇怪:“你还有事儿?”
“废什么话。”他改单手端盘,另一只手勾了她的书包肩带,拎着人往里走。
直到压着时念顺从坐进沙发。
“这就走了?”林星泽把餐盘磕到她面前小几上,整个人则随意蹲身,屈腿坐到地上,声音暗藏不爽:“没良心。”
“到底谁说的陪我啊?”他悠悠抬眸,明显还记恨着她拐他来江川,却没兑现承诺的事儿。
“……”
时念:“那,你不是不理我么?”
林星泽闻言,扬了扬眉:“不是你昨晚冷暴力我的时候了?”
“……”
没得聊了。
“行了,别瞪人了,”林星泽把餐盘往她手边推了推:“快吃,吃完走。”
时念目光复杂,看着碟里卖相很好的寿司和果汁,问得直接:“你什么时候买的。”
“怎么?”
“我记得冰箱没这个啊。”
林星泽缓缓看她一眼:“大概五点多点的外卖,六点拿上来,刚拿微波炉热了下。”
“……”
时念无语:“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你不是在问?”
“我那个意思是问你怎么想起来……”她叹了口气:“唉,好吧。”
“好什么。”
“对不起,是我没表述清,”时念好脾气:“但我也没让你说这么细啊。”
“哦。”林星泽不以为意:“这不是,怕你觉得我又在故意冷落你么。”
“……”
他们绕不过去这个话题了。
看着那个量,时念又问:“那,你不吃吗?”
“吃过了。”林星泽语气恶劣:“别想太多,纯粹是点多吃不完,扔了浪费,你不用给钱。”
“哦,好吧。”
时念没再抗拒:“那谢谢你啊。”
“……”他似有若无一嗤。
时念吃东西时很专注,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小口进食。
一点儿也不吵人。
反而有种难以形容的乖巧。
林星泽知她的性子,也不打扰,干脆探身去电视柜那儿翻了个纸盒出来,扯着拖到手边。
里面全是些老式影碟。
时念的注意力被吸引,偏头瞅了一眼。
林星泽余光察觉到:“怎么,你想看?”
“不想看。”时念低头咬着寿司,收回视线。
林星泽没抬头:“不是说从来不说谎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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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念咀嚼的动作一顿,侧首。
他同时偏了点头:“嗯?”
“……”
时念迟钝地咽下嘴巴中的食物。
“我没看过恐怖片。”她摇摇头,说:“其实我家以前也有很多这种DVD。”
“只不过,没你手里这些片子。”
当年时初远还在世时,也曾花钱买过不少文艺影片,经常带着时念一起看。
其他类型的倒是少见。
林星泽没多诧异:“那你都看些什么?”
“爱情片?”他随口猜。
时念思考了会儿,诚实:“嗯,也算吧。”
“和谁看的?”
林星泽刨根问底,哼声:“梁砚礼么?”
“不是他,”时念不小心咬了下舌头:“是和我爸爸。”
时初远对光碟感兴趣,之前时念小时候每年过生日的庆贺视频,听说就是由他自录自刻的。
可惜年份久远,有几张不知怎地蹭上了划痕。
时念琢磨,大概就是和郑今离婚那段时间,二人吵架摔东西不小心弄到的。
她想修,也找过几家电子修理铺。
但因为都已经是时代淘汰品,懂行的人实在太少,所以一直求助无门。
没忍住,时念趁机多嘴问了句:“这种碟——”
“要是损坏,里面数据还能找回吗?”
“得看是什么原因。”
“划痕呢?”
“只要没到染料层,应该没大事。”
“那你会修吗?”
林星泽停下来:“怎么。”
“如果你会的话。”时念语露期待:“可以帮我修一张吗?”
“我给你钱。”她说。
林星泽淡笑:“除了钱呢?”
“……什么?”
他突然欺身逼近:“有没有别的能换的?”
“……”
“比如——”
林星泽垂眸,食指屈起勾了时念的下巴,牵引她脖颈高抬,拇指指腹按上她唇瓣,一下下蹭,姿态玩味又散漫,面不改色地接了话。
“让我亲你一下?”
“……”
时念屏住呼吸,不自主地仰面,定定看着他眼眸聚焦,靠得越来越近。
却没有躲。
只有折弯的指骨将她的内心出卖。
林星泽好整以暇观察着她的表现。
非常确定,她是在紧张。
呼吸缠绕交织。
在嘴唇即将碰到的前一秒,偏过头。
“算了。”笑声从喉咙里往外溢,他说:“强扭的瓜不甜,我还是要钱吧。”
“……”
时念头回见这么坏的人。
他就是在戏弄她,以逗得她脸红狼狈为乐。
可时念不在乎这些:“那我回去找找,到时候再拿给你看?”
林星泽瞥她,不吝夸奖道:“你倒挺会忍辱负重。”
“……那你到底帮不帮?”
“我说不帮了吗?”他淡笑。
“那……”
“等回学校再给我,路上我可不想背包。”
“……好。”
“不过先说好啊。”林星泽撤开了距离,靠回去,侧着头笑:“能修就修,修不好你可别给我闹脾气。”
“知道。”
“话说里面有什么?”林星泽挑眉:“能让你在意成这样。”
“那是我爸爸最后一次给我的生日礼物。”
“最后一次?”林星泽收笑。
“嗯,”时念声线平稳:“他去世了。”
口腔后知后觉漫出铁锈滋味。
时念皱起眉。
见状,林星泽也识趣噤言,没再追问。
失魂落魄的时念仰头,端起果汁灌下,两秒后呛住,然后开始剧烈地咳嗽。
林星泽忙抽了纸巾递给她:“喝慢点啊。”
“这……”时念喘息加重,不可思议地问:“是芒果汁?”
“嗯,怎……”
“时念!”
林星泽瞳孔骤缩。
滑落到地的女孩却再也说不出话,裸露在外的皮肤旋即泛起细密红斑。
半身蜷缩。
只剩急促的呼吸。
……
林星泽是一路抱着时念下楼冲进的救护车。
县城急诊。
林星泽站在病床外,有些懊恼。
大清早。医院还没什么人。
等候区的座位空出一大片,但林星泽就跟没看见似的,直挺挺立在门边。
没多久,护士终于走出来。
林星泽迎上前询问,听到说只是过敏引起的休克反应,没大碍后,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松懈。
下楼交钱,再上楼。
他兵荒马乱。
指尖不受控地发颤。
林星泽不知道时念对芒果过敏。
但他却知晓生命的脆弱。
生死别离的感觉不大美妙。
而那些,他自认为忘却的痛苦与感知,都在时念晕倒霎那,再一次地,尽数袭卷而至。
以至于他不得不承认——
无论出于自责也好,亦或愧疚也罢。
或许。
时念在他心里的地位远比他想象得更重。
感情砝码在不知不觉中倒戈。
可能连林星泽自己都没能察觉,其实他和时念的关系,正是从这一刻,产生了真正的失衡。
即便他再怎么不愿相信。
败局,也早已注定。
其中道理更是他后来花了很多年才明白——
玩火者以身入局赌人心。
必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