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朝立国之前,天下板荡,群枭并起,在这种动荡而充满苦痛的背景下,黔首黎民往往从神佛身上寻求慰藉。
祆教,便是在那时,同什么五斗米、红莲教、弥勒教、景教之类杂糅了儒、道、佛乃至域外神魔的宗教一起在这片土地兴起的。
它远自波斯而来,以一神论为骨,信奉火神、也即光明神与黑暗神的二元对立,宣扬要以残酷手段惩治恶人,在那个混乱的年月里,赢得了不少人的支持与信奉。
时至今日,胤朝有些乡村傩戏里还残留着血社火的遗俗,将人脸部涂画成惨白,画上流动的血痕与猩红的嘴唇,在额头上插剪子、斧头、菜刀,化妆成头被劈成两半、露出红肉白骨与黄色脑髓的恐怖景象,据说就是自祆教“七圣刀”仪式演化而来。
足以见得,当年曾有过怎样血腥的历史。
山洞里那尊不伦不类的菩萨像,就是祆教与民间佛道融合的产物。
胤朝皇帝早在十几年前就令天下张贴榜文,称祆教是“不幸小民,误中妖术,不解怪力之妄诞,酷信火神之真有……妖言既行,凶谋遂逞,焚荡城郭,弑戮士夫,荼毒生灵,无端万状”,举国境内推倒祆教神像、改建原有邪祠;传说废后颜皇后与祆教信徒有所勾连后,更是四海之内清洗邪神淫祠。
但作为名义上的天潢贵胄,苏沂自然知晓些不为人道的秘辛。
祆教被皇帝视为洪水猛兽,但他本人早年起势时,正是借过它的东风。
皇帝早年困苦,混迹三教九流之中,口涌红莲之偈语,身披祆教之道衣,借过不少佛、祆、五斗米诸教众的力。
苏沂那便宜爹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一点一点地向他透露过这些。
人人称颂靖王与皇帝兄恭弟睦,其实也不过如此。
既然这座山洞已荒废,那么曾经修筑的通道不一定还有用。苏沂打开那处暗格,山洞外的景象豁然入目。
山洞与外界沟通的不是什么密道,而是悬空的横梁!
这些横梁看色泽,是浸过桐油的铁杉木,卡在悬崖凹面,如同有了天然的挑檐遮蔽,因此避开日晒雨淋,不至朽坏,从崖上也看不到下面的横梁。
他伸出半个身子踩在横梁上,引得韩景妍惊呼:“危险!”
虽然对他印象不好,但韩景妍视角看过去,他是半个身子悬空在悬崖上,随时有性命之危。
“我无事,这里可以出去,你来看看?”他道。
于是当韩景妍走过来,看到的便是悬在山崖外的一根根横木,和崖下奔腾的湍流。
“……可以出去?”韩景妍迟疑地重复了一遍。
她以前不知道有没有恐高症,反正现在是有了。
“到崖底至多不过十五六丈高,”苏沂算了下横梁梯的角度,“踩横梁上逐级走下去,最多五六十丈,应该就能走通,不过得再探一下才知道。等张九下来再说。”
没想到上面那位也是个熟人。韩景妍沉默之余,不禁有些促狭地想道,这些悬空的横梁危险,所以要好兄弟下来探路?背黑锅兄弟来,送死也兄弟去。
很好,符合对他的刻板印象。
苏沂迅速从腰带上挂着的荷包里取出一块裁好的碎布,用木枝子在油灯上烧了写好,与石头一起栓在腰间解下的长绳上,掷到山巅。
差点被石头砸到的张九骂骂咧咧收拾东西准备下来。
见苏沂坐洞口接应张九,韩景妍得以看见那方暗格下的全部风景,底下当真就是悬崖,别无凭依,只有一根根的木头从悬崖中人工开凿的小洞里支出。
“就从这里出去?你……世子殿下确定?”韩景妍紧急刹车,恭敬道。
他不甚在意她言语的直接:“不一定,还要试试才知。”
“敢问殿下,为什么我们不从上面走?”
“这个时辰,赶回他们临时安置的地方来不及,只有在林子里露宿,如果韩御医不介意也不是不行。”
韩景妍:好吧……那还是有些介意的。
“如果是太子殿下在这儿,世子也会如此选择吗?”韩景妍好奇道。不会吧,让太子露宿在外面,你们认真的吗?
“当然。”苏沂微微诧异。
他觉得自己长得应该不像是可以凭空变房子或者会飞吧?
而且……他无意看向她肩膀,那里她简单扯了些衣角包扎。
她受了伤,应该也没办法星夜赶路。
“不过也会像现在一样暂时找些洞窟蔽身。”他补充道。
韩景妍觉得他不如不补充。
哇,你们苏家村真是绝了。
自然,苏沂主要是别的考虑,两匹马在赶来的路上已受了那些刺客的伏击,重伤将死,是不可能再用的,几双肉腿赶回城镇来不及,他又绝不放心张九在上面过夜——谁能保证刺客已经被清理完了?待在上面,敌在暗,他们在明,不若三个人在一起稍微有点照应。而她机缘巧合发现的这个洞窟地形上有天然的优势,比在疏星朗月下赶路或者露宿在外安全太多。
但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有和她说这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张九已从上面滑下来,将韩景妍的手术包掷给她。
“喏,你的东西。”
“谢啦!”韩景妍惊喜道,随即看到张九绑在身后的东西,“不是,怎么还有被子啊?”
“当然是你们车上拿的。”张九道。
当时他们三人只带走了武器和金银等好拿的,留在车上的褥子等全数被张九打劫带过来。
打劫哪家的?哦原来是我家的呀。
至少睡的问题是解决了。
张九老神在在地将这个洞窟打量一番。
显然,他也看到了那尊古怪的菩萨,但他不甚在意,倒是对周围的“自然环境”更感兴趣。
“石斛?也对,这儿是产这个。五灵脂、望月砂、夜明砂……啧啧,好东西还挺多,看来这处地方是当年的采药人留下。”他认出洞边长的那些兰花样的草,又踢了踢地上那些干结的土块一样的砂。
韩景妍嫌弃地退后两步。
五灵脂,鼯鼠的便便。
望月砂,兔子的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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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砂,蝙蝠的粑粑。
快来人啊!这里有人在玩儿屎!
张九显然是没有洁癖,也没有恐高症的,走到那暗格处,啧啧称奇:“以前听闻三晋之地有工匠在悬崖绝壁上錾凿出小口岩洞,又取圆整木料做成倒齿状,在倒齿处嵌入三角形木楔,将横梁打入岩孔时,楔子撑开,自将木头锁在悬崖之上,以此为基,建出飞檐画栋供奉仙佛,以显虔诚,没想到今日在豫州得见,果然壮观非常。”
韩景妍:字多不听,skip。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采药把神龛、栈道建在这种地方,也是够拼命的。”他感叹道。
“我下去看看。”苏沂系上袋子与水袋,简短道。
张九点点头,守在暗格处。
韩景妍突然想明白了之前苏沂为何那样说。
原来是不信任她,怕她推他下去或者杀他。
她没有因此生气。两人并没有特别熟,对方有戒心才是正常。
反倒是她,在这种波诡云谲的环境里还不够有防人之心才比较危险吧。她自嘲地想道。
趁着他俩在暗格处守着,韩景妍翻出包里的自制敷料和绷带,给自己简单做了个“8”字绷带固定。
“吱——吱吱——”听到外面的响动,菩萨像后的一只红白鼯鼠被惊醒,探出头,两只短的前爪抓着神像的肩膀,好奇地看着闯入的三个人类。
见了她,这只鼯鼠竟也不害怕,像宠物蜜袋鼯一般滑翔到她身上。
她被这突如其来撞了满怀的毛茸茸小家伙吓了一跳,忙带上自制的手套将它拎起来。
“这是什么?”看着这只比兔子还大上一些,浑身火红、面部雪白,一条毛茸茸的松鼠样大尾巴的小家伙,韩景妍惊讶道。
“红白鼯鼠,喏,地上那些粪的制造者。”张九漫不经心道。
“……其实可以不补充后面那句的。”
韩景妍有些好奇,这小家伙平时也这么不怕人吗?初见这种小动物的新奇和担忧这小家伙咬人、抓人或者传病的忧虑在她脑海里打架,最后选择穿着甲胄带着手套开始撸鼠。
软乎乎的,超好挼。
张九看似不在乎,也在心里暗暗称奇:为什么这种野性极强的动物,会不怕韩景妍呢?
难道有人在驯养它们?
待苏沂回来,天色已暮,四周浸染着醉人的蓝调。
张九和韩景妍用陆青梧车上打劫回来的银霜炭和几枝干木生起火取暖。
苏沂回来竟还带了东西,一水囊的水,叮铃哐啷一袋子小鱼、溪蟹,已经用石头砸死,张九拿出釜子和粟米,将鱼蟹捣碎和粟米一起在釜里煮着。
误入荒野求生频道的韩景妍已经懒得吐槽他从哪里变的这些东西出来。
反正煮熟了就行吧,她暂时还不想在没有抗寄生虫药物的古代因吃生鱼虾蟹喜提肺吸虫。
张九、苏沂两人忙活的画面让她无端联想到穿越前看过的各种荒野求生节目,不由会心一笑,又很快被淡淡的忧愁笼罩。
那已经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了。